安宴意识尚算清明,勉强撑着台子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弯腰扣住膝盖大喘。他酒喝得越多,脸色越白,刷了腻子的墙似的,白得厚重。

    宣紫盯着他看了几秒,实在没能忍住,走上前去,扶住他的胳膊,人还逞强,说“我没事”,宣紫摇头道:“上了车再说。”

    司机小刘等在车边,见人下来了,连忙开车开门来迎,将安宴顺利塞进后车厢,这才发现送他过来的是宣紫。

    小刘特顺溜地喊了一声:“太太——”转而发现说错了话,尴尬地扯了扯戴着的白手套。

    宣紫倒是没什么反应,淡笑着说:“好久不见。”

    小刘又转去另一边开了门,说:“我顺道送你回去吧,宣……小姐。”

    “不用的。”

    “没事,真的是顺路,安总在开发区那边新买了房子呢。”

    这里里她住的地方确实挺远,这个点了,公交已经停运,地铁又没延到那边。宣紫看了看车里闭着眼睛的安宴,决定还是不要和钱和自己的两条腿做对。

    一路上,安宴始终窝成一团,头倚在玻璃窗上,睡得非常安详。

    路过一半,宣紫问小刘,“开发区那边的房子,买了很久了吧。”

    小刘说:“哪能啊,从付款到拿房子,离现在最多不超过两个月的时间,真正收拾东西过来住还不到半个月。”

    她眉头一拧,“那默默上学怎么办?”从那栋别墅开到开发区的幼儿园,横跨一整个城市啊。

    “就是不方便啊,每天早上都要早起一个小时,绕到环城高速上错过早高峰的堵车。这两天小姑娘闹脾气不肯去,安总正想办法让她转校呢,以后来开发区这边的幼儿园念。”

    “……”这和她之前掌握的信息太不一致了。

    他说的明明是为了择校才搬了家,怎么到了小刘这里就成了搬家后才转的学校。

    而两月之前,正好是她回到这里的时间。

    她偏头看了看安宴,他美好的侧脸隐匿于一片小小的黑暗之中,深沉的仿佛是一个轻易会被打碎的梦境。

    宣紫和小刘分别架住安宴的左右胳膊,送他进了别墅。

    家里有佣人跟过来,拿了几双拖鞋要他们换上。宣紫将安宴转给佣人,自己蹲下来给他换鞋,听到头顶上不轻不重的一句咕哝:“这个月的第几次了都。”

    小刘给人使眼色,说:“好好照顾着,抱怨什么。”

    “不是嫌麻烦啊,总是这么喝,对身体不好的,最近还老是闹胃疼,吃多少药都没止住,昨晚上还疼得直淌汗呢,医生来打了一针才睡下。仗着年纪轻,也不能这么作践的。”

    “你少说两句。”

    宣紫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说:“我就先走了。”

    小刘急了,拿脚去勾她,央求道:“好歹等安排安总睡下您再走吧,我还要送你呢不是么。”

    “这儿离我宿舍挺近了。”

    “宣小姐是要我掉饭碗吗?”

    宣紫只好一路跟着,等人将安宴放下了,小刘又说:“我下去发动车子,宣小姐你去弄块湿布给我们安总擦擦脸吧,除了你,他从来不让别人碰。”

    说完将佣人招呼出去,临走前还把房门给关上。

    宣紫哭笑不得,可这种时候,好像一切争辩都失去了意义,她果真去洗了毛巾给安宴擦脸擦身子,又拿了套家居服给他换上。

    房间依旧维持着安宴一贯的风格,简约到底,色彩单调,另外,没有女人的东西。

    一件也没有。

    她坐在床边,静静望着沉睡中的男人,手沿着他的脸部的线条轻轻划过,描摹他俊美的轮廓——这场景似曾相识。

    房门忽然被人开了一条缝,半晌,那人将门又开大一些,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

    默默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傻愣愣地冲宣紫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53

    chapter 53

    默默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拿一股又甜又糯的好听声音喊:“宣、紫。”

    宣紫招手要她进来。

    小丫头头发长了许多,已经能松松一挽,扎出一个短短的马尾。前刘海修剪的整整齐齐,恰好露出一点浓密的眉毛,衬得整张小脸又圆又俏丽。

    默默一跑,马尾辫一颠,脸颊两边的肉晃啊晃啊。家里早早开了地暖,她只穿一身画着长颈鹿的棉毛衫,肉呼呼地撞到她腿上,小手紧紧抱住她膝盖。

    “你回来啦?”她仰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宣紫笑。

    宣紫不太明白:“怎么啦。”

    “你走了很久啦,爸爸有说过他把你弄丢了,还说你一直都不肯原谅他。你知道我们搬家了吗,你是自己找回来的还是爸爸把你找回来的,你原谅爸爸了吗?”

    宣紫只是笑,不知道从哪开始答起。

    小丫头拿手撑着下巴,盯着她叹了口气,“好像还是不能原谅爸爸呢。”

    宣紫捏了捏她的鼻尖,“默默现在真会说话。”

    “你讨厌我了吗?”她认真地皱眉,样子像极了安宴。

    宣紫将她抱起来,往屋子外头走,说:“没有。”

    “你又要走了?”关门的一瞬,默默发问。

    宣紫说:“是啊,爸爸睡着了,你也该去睡觉了,时间已经很晚了。”

    “明天不上学,”默默很兴奋的样子,“学校太远了,爸爸说我可以暂时不用去,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又过年啦,宣紫,你会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宣紫摇摇头,说:“当然不啊,默默现在有爸爸有妈妈,当然是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了,不开心吗?”

    “开心。”默默满脸的期待,两只眼睛亮堂堂的,“当然开心。”

    她情绪忽然又一下子低落下去,很苦恼似的挠了挠头发,将额头靠在宣紫肩膀上。

    “可是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爸爸好久都没有对我笑过了。我想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也想要爸爸对我笑,可是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我不想爸爸不开心,可是……”

    小丫头终于被自己的话转晕了,靠在她的怀里许久都没再吭声。

    等宣紫找到她的房间,要放她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小丫头长长的睫毛已然阖上,窄窄的鼻翼一翕一合,已经安然地睡着。

    宣紫将她放在床上,刚一掀开被子,忽然窜出来一只白影。

    她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默默几乎被扔上软榻。

    仔细一看,宣紫这才发现是安宴养的那只白猫,也长大长胖了,只有圆溜溜的眼睛还有小时候的影子。

    默默揉了揉眼睛,呢哝着:“葡萄,过来!”

    白猫很不给面子地拿头挤开没关紧的门,昂着身子大踏步地走出去。

    宣紫给默默盖被子,说:“怎么叫葡萄呢。”

    一只猫,和水果有毛线关系?

    默默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说:“爸爸取的。”

    “嗯。”

    “葡萄是紫色的。”

    “……”

    宣紫几乎一夜未眠,反反复复在想这一晚发生的事,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自认比宿醉后的头疼少不了几分。

    她坐在床上想了又想,最终找出手机给安宴发了一条短信。

    “小孩子很敏感的,你在默默面前就不要乱摆臭脸了。”

    想了一会儿,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又多写了一条。

    “不要让默默和葡萄呆得太近,她会因为过敏诱发哮喘的。ps:我是宣紫。”

    没想到短信刚发出不一会儿,安宴的电话就回了过来。彼时宣紫在刷牙,含了一嘴的泡沫来应答。

    “宣紫?”

    “唔……”

    “我是安宴。”

    “唔……”

    “……”安宴顿了顿,“不方便的话我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宣紫连忙将泡沫吐了,开了水龙头,用手捧水漱口。

    “没什么不方便,刚刚在刷牙。”她拿毛巾擦脸。

    安宴说:“别嫌麻烦直接用冷水,对牙齿不好,你又有牙龈出血的毛病。”

    “……”

    “被说中了是不是?”安宴像是笑了笑,“给你时间洗脸,电话不挂,你搁桌上待会来听。”

    等宣紫收拾好了,又往肩上披了件衣服,这才匆匆过去接电话。手指临碰到手机,心忽然砰砰直跳,她等深呼吸了两口方才将电话接过来。

    “喂,安宴。”她小心翼翼地说。

    安宴回答得很快,问:“洗好了?”

    她正抽出镜子来看,脸颊染上嫣红,她疑心是屋里温暖的气温所致。

    “对,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就是醒过来看到你的短信,嫌打字麻烦,回个电话给你。”他忽然一顿,“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对。”

    “哦,喝得太醉忘记了。”

    “嗯,你一上车就睡着了。”

    “……”

    “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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