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孟锐果然早早在宫墙下等着,原地走来走去,远远都能瞧出来他的紧张。

    时不时擦拭鬓角的汗,一抬眼就看到穆安走过来,瞬间僵硬在原地,站的笔直,大声:“安郡主。”

    “走吧”,穆安径直过去:“你家住哪,我陪你去看看孟大娘。”

    “不……不不用的”,孟锐口齿不清,涨红了脸:“家里脏乱,哪里能让郡主踏足,郡主的好意,卑职转达给家母便好,不用劳烦郡主亲自去一趟的。”

    他实在过于憨态可掬,那模样像班主任家访。

    穆安一乐,正儿八经的看向眼前年轻的侍卫,这种人天生忠诚。

    她道:“你当真以为我是去拜访孟大娘?我是去替你娘治病。”

    “啊?”孟锐更慌了:“郡主别开玩笑了,家母年事已高,虽然卑职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人盛一时,衰一时,便是油尽灯枯了。”

    “尽颓丧,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不等孟锐再开口,穆安就向外面走去,愣了一瞬,孟锐看着那决然的背影,好似真的有了“希望”,哪怕渺茫,他也愿意付出。

    快步追上穆安,孟锐有些拘谨,憨笑道:“郡主等着,卑职这就去备车。”

    日日都要照顾老母,孟锐搬过无数次家,他换个地方,母亲便要换个地方,总是离他近。

    如今他在宫里当差,三间房的小院距离宫门也不远,两柱香就到了,是条拥挤的巷子,门口还算干净。

    “郡主别见怪”,孟锐引着穆安往里面走:“院子是卑职租的,这条巷子大多都是生意人,白天冷清,晚上各家各户才陆续回来,倒也算安静,家母在这养病,虽然地方不大,却不受叨扰。”

    穆安笑笑:“挺好的。”

    院子也不大,却打扫得极其干净,两间屋子,一间厨房。

    大白天的,帘子遮挡着门口,窗户紧闭,怕风儿吹进去,里面的病人受了凉。

    靠的近了,浓浓的药味便扑过来,孟锐更是难堪,他拦住穆安,低声:“郡主要不……还是别进去了,怕药味冲着郡主。”

    “怎么,你还不信我?”穆安挑眉:“别人我可不说,我这医术,凉都没几个比得上。”

    孟锐惊的长大了嘴巴,一不留神,穆安已经推开门进去。

    床上的妇人听到声响,缓缓问着:“是锐儿回来了。”

    中力不足,一句话说完便窝在一旁咳嗽,屋子里药味十分的重,空气不流通,还闷的慌。

    孟锐赶紧端了小杯水过去,将母亲扶起来:“娘,有人来看你了。”

    “谁啊?是不是你朋友啊”,妇人急了,又开始咳嗽,断断续续说着:“你这孩子……来了朋友带外面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带回家里做什么,我……咳、我一老婆子,招待不好你们。”

    “不是”,孟锐喂妇人缓缓喝了半杯水,才错开身:“娘,是安郡主。”

    “郡、郡主?!”

    孟锐他娘一听说是郡主,当即愣住了,看了穆安一眼,喘息两声就要下床请安,她面目蜡黄,整个人骨瘦嶙峋的,躺在孟锐怀里,孟锐每看一眼,心下就多难受一分。

    穆安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数着日头过一天算一天呢,她哪里能让一个病重的老人跪,当即躬身扶起来,和颜悦色:“孟大娘不用行礼,快快躺好。”

    “那哪成啊,郡主怎么来了?”

    “我同孟锐是朋友,我来看看孟大娘”,穆安说着到一旁将窗户打开了些,凉风灌进来,屋子里药味瞬间淡了不少,可孟大娘一见风又开始咳嗽。

    孟锐有些无措,回头:“郡主体谅。”

    “屋子里太闷了也不好,你信我”,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冲了水递给孟锐,她道:“先让孟大娘喝下去,止咳的。”

    孟锐毫不迟疑就伺候着妇人喝了。

    药效很快,孟大娘当即就不咳嗽了,病重已久,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嗓子以下都坏了,胸口更是连年连月的疼,里面像塞了东西,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就撑着。

    方才一口药下喉,难得的清爽让她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连连推孟锐:“还……还不给郡主谢恩。”

    孟锐眼睛一亮,忘了撩衣袍,就地一跪:“卑职谢郡主。”

    “不谢,我替孟大娘诊治诊治。”

    手指一搭脉,医疗室几个呼吸间做出了完整的治疗方案,她说了一个药方,让孟锐记着,去抓药来。

    孟锐一撒腿就跑了。

    剩下孟大娘这会精神好了不少,她局促的挨着穆安的手,却不敢抓,悲戚道:“老婆子不知道怎么感谢郡主了,我那傻儿子什么都不懂,却正直善良,多年来一直在凉都混着饭碗,那还是靠我撑着,我怕我一死,他连最后一点拼搏的勇气都没了。”

    “孟大娘,我知道。”

    “如今他可算是遇上贵人了,郡主若是不嫌弃他,就好好调教,那我有一天我死了,也不担心他活不好。”

    父母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孟大娘枯瘦的眼中,一缕希冀是那么的美好又渴望,她最终还是紧紧抓住的穆安的手,垂泪:“将死之人,不求什么,郡主身份尊贵,但愿不嫌弃我这傻孩子,让他将来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要再像我一样,老了死了,都治不好病。”

    热泪流在穆安手背上,她感触颇深,给不了低声盼望孩子好的一个母亲什么承诺,现在的她,不能轻易给别人承诺。

    孟锐回来时,就见穆安坐在一边等他,而母亲已经睡过去了,面色润了不少,他听那呼吸,都有力了许多,睡得很沉,他走动两圈都没惊醒。

    第一次,他在人潮拥挤,权势滔天的凉都抓到了希望,大大好男儿,因为母亲一点点好转,骤然热泪盈眶,放下手中的药。

    擦干了眼泪,孟锐重重道:“卑职任凭郡主差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日,穆南均在院子里就见到了孟锐,他左右环顾一圈,大步过来:“你怎么在这?”

    孟锐换上了沐府侍卫的着装,拱手:“将军好。”

    穆南均:“……”

    怎么回事?

    他去了熹微院,院里的躺椅摇摇晃晃,上面却没人,八角“咦”一声,快速跑进去:“小姐,你爹来了。”

    “知道了。”

    随手将发簪戴头上,穆安嬉笑着出去,穆南均躺在那摇晃的躺椅上,好不舒服。

    她一出来,穆南均就起来了,指着外面的孟锐:“安儿,那不是宫里的人吗?”

    “爹是说孟锐吗?”

    穆南均:“不是他还能是谁,怎么在这?”

    到他身边的石凳上坐好,穆安试问:“爹爹觉得他怎么样?”

    “谁问他怎么样了”,穆南均急眼:“这人怎么在你身边?”

    穆安故作高深,起身转了一圈,显摆自己的新衣裙,只道:“孟锐就是一小侍卫,我一开口陛下就送给我了,怎么样,爹你看,我这衣裙好看吗?今日还约了许姑娘逛凉都,就不陪爹爹了。”

    “哎,你给老子站住!”穆南均踉跄几下才从那躺椅上翻起来,脚下一打滑,大声:“臭丫头,回来给我说清楚,好端端的向陛下讨人做什么?”

    穆安哪里听他的话,转身带着孟锐就出了府。

    不知为何,孟锐有些怕青简,故意离她远远的,伺候穆安上了车驾,一扬马鞭,向秦王府驰去。

    车内,青简也是一头雾水,指着外面,低声:“小姐要他干什么?”

    “良才擅用。”

    许烟樱正在门口等着穆安,许邝带着人阴气沉沉的回来,瞥了她一眼:“去哪啊?”

    “见过大哥”,许烟樱一福礼:“约了安郡主逛街,大哥去吗?”

    “不去!”

    许邝冷眼,转身就进去,许烟樱眨了眨眼睛,追上去:“大哥一起去吧,安郡主人不错。”

    嗤笑一声,扭头看着笑意吟吟的许烟樱,许邝寒眸:“确实不错,你多盯着她些,晚些时候告诉我。”

    “我盯着有什么用,大哥亲自看着才好啊,怎么一提起安郡主就这般不快,莫不是你们存了什么误会?”

    误会,要命的误会呢,许邝想着,一拂袖便甩开了许烟樱,向内院去。

    许烟樱秀眉微蹙,问旁人道:“大哥这是怎么了?安郡主得罪他了?”

    “回二小姐,我们也不知道。”

    “行了,退下吧。”

    正说着,婢女来报,穆安到了。

    许烟樱整理仪容,换上姣好的表情,被迎上了穆安的车驾,她笑问:“郡主想去哪?”

    “随便转转”,穆安吩咐:“到了街上就让孟锐停下,我们走着去。”

    上次穆安遇险,许烟樱还担心了一阵,生怕刚结交的人就轻而易举的死了,有些可惜。

    忽地,她看着穆安的面容,不由自主的同方才的许邝重合在一起,脑海一沉,猛然抬眼:“方才出门,见到大哥了,他让我代为问郡主安好。”

    “王世子么?”穆安似是愣了一下,才了然的翘起了唇角:“我很好,多谢王世子挂心。”

    “郡主同大哥应该也有数面之缘,大哥这个人,说话有些不留情面,若是哪里得罪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不要同他置气。”

    “许姑娘说笑了”,穆安隐晦的看了她一眼:“我同王世子身份有别,置什么气。”

    许烟樱说:“改日我请大哥出来,郡主若是赏脸,一起把酒言欢。”

    穆安爽朗一笑:“好啊。”

    默了声,许烟樱转头看向车外。

    这就奇了怪了,他大哥阴沉着脸,似是与穆安有仇怨,而到了穆安这,又是一副好面孔,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春祭农场,就在狼牙山下两人见过面,难不成是狼牙山!

    心口噗通的跳,许烟樱抓着一点苗头好像探到了什么,干巴巴的望着车窗外,面目几经变化,努力平复激动的心绪不让穆安瞧出来。

    殊不知,她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没躲过穆安的眼,她靠在一旁,听着车轱辘声,心道:“终究是整个凉都低估了秦王府,低估了那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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