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却透着几分落寞。

    秦峥想起路放,唇边带了一抹笑来,点头道:“他自然不会嫌弃我。”

    不过,路放怎么会好好地嫌弃自己身上的伤疤呢?

    单言抬头间,却见秦峥唇边那抹笑,隐约带着几分温暖,不由眸中泛起痛意,不过他依然勉强笑了下,道:“是,他不会嫌弃你的。”

    他停顿了一番,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秦峥顿时挑眉:“哦?”

    单言深吸一口气,眼睛看着上方的房梁,硬着声音道:“我是说,你,你如果和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说完这话,他竟然转首就走,走的时候特别匆忙,甚至连门都忘记了关。

    秦峥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未免有些迟钝,可是单言说得如此明白,她也听懂了。

    于是,她低头沉思一番后,不由眯起了眸子。

    为什么呢?

    秦峥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假如高璋那个人性情实在特别所以才看上了她这样毫无女子娇媚之气的女人,那单言呢?

    她在院子里负手走了几圈,忽然眼中一亮。

    人说女子若是失身于一个男人,从此后也许反而会恋慕那个男人。而单言,难道也是这样?

    当日,在托雷的提议下,她和托雷可是几乎扒光了单言,将他的身子看了个一干二净。

    这……

    秦峥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

    自那日秦峥有所顿悟后,便总觉得看着单言不是以前的单言,于是有时候便躲着他。可是目前他们的活动范围就这么一个小院,两个人又要一起吃饭的,怎么也躲不开啊。最后秦峥心一横,假装没这回事了,于是终于又如往日一般自若了。

    单言却并不知道秦峥心中的变化,一如往日一般。可是秦峥心里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总感觉单言好像对自己格外的照顾,又想起那次单言竟然被当做自己被抓起来,便问道:“当日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又是怎么被他们抓起来的。”

    问起这个,单言却不想多讲,只说:“他们误会了吧。”

    秦峥却是没那么好骗的,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被识破身份,处于危险之中,于是便自己假装是秦峥,让他们不再追查我的身份。”

    这话一出,单言陡然望向秦峥,猝不及防间,秦峥明白了,果然是这样的。

    单言耳根红了下,道:“你不必觉得亏欠于我,你后来为了救我,不是要挟慕容楠等人来救我,已经还了我了。”

    话虽这么说,秦峥心里却是明白的,她欠单言的,怎么能还清的呢?

    她低头想了许久,自己这一世,原本孤零,一无父母为自己做主,二无兄弟可依靠。路放虽若兄弟一般,可是如今到底不在身边。她自从成亲之日便遭遇了城破父亡夫死,便再也没有想过找一个男人再嫁。

    如今,既然单言对自己有意,且看他品性,也并不是始乱终弃之人。倒不如,自己以后干脆嫁他,一来了了他的心愿,二来算是报答他的恩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想到这个,秦峥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她再看向单言,那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探究和琢磨。

    这目光弄得单言很不自在。

    秦峥把这个主意在脑子里沉淀了两日后,终于下定决心,便打算晚饭时分和单言提起。

    ☆、第64章

    可是这一日晚饭时分,单言却迟迟不曾回来。其实自从住在这里,单言偶尔也出去打探下消息,可是从没有到了饭点还不回来的啊。

    秦峥翘首以盼,盼了许久,总算听到马蹄声响,单言骑着快马回来了。

    单言翻身下马,面上却是有喜色:“凤凰城之围已经破了,南蛮军打败,高登仓皇而逃!”

    秦峥忙问:“路放呢,路放如何了?”

    单言望着秦峥,喜色慢慢消散,只平静地道:“是路放率领十几万大军解了凤凰城之围,大败高登不说,高登所率领的七万南蛮军分崩离析,彻底被歼灭了。”他细看着秦峥神色,又补充道:“至于路放自己,应该平安吧。”

    秦峥听了这个,眉眼却顿时亮了起来,不由笑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凤凰城了?”

    凤凰城距离十里铺不过半日路程,很快便能到。

    单言默然,点头。

    秦峥回去房中,稍作收拾,重点是将自己誊写的笔记放到了包袱中。

    单言却是磨磨蹭蹭,不想离开。

    出这个小院子时,秦峥是头也不回地踏出门槛,迫不及待地上马,完全和她往日行事不同。而单言呢,反倒是回头望去,目中有眷恋之色。

    秦峥牵着缰绳,背着包袱,眉目间一扫往日冷漠淡然,脑中是将前几日所想嫁与单言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早日见到路放。

    单言慢吞吞上了马,陪着秦峥上路了。

    一路上,秦峥是打马往前,单言是磨磨蹭蹭。

    秦峥有些不满:“你这匹马,怎地这么慢?”

    单言道:“想来是没吃饱吧?”

    秦峥瞅着那马,却见它精神抖索,并没有半分懈怠的意思。不过到底不过是半日或者一日的区别,她也不强求了,只好满下速度跟着单言。

    两个人刚走出十里铺没多远时,却见迎面来了一辆明黄紬车来,那车帘子打开来,里面一个人正扇着扇子对着两个人打招呼,却并不是别人,而是何笑。

    何笑的扇子依然金光璀璨,映衬着这明黄的马车,依然是旧日的气派。

    单言见了何笑,自行下马,先行拜见。何笑一挥袖,道声免了,然后才笑吟吟地看向秦峥。

    秦峥心中却是疑惑,如今凤凰城之围刚破,他怎么来了这里?

    何笑仿佛看出了秦峥心中所想,道:“我特特地来接你啊!”

    这话,谁信?反正秦峥是不信的。

    当下何笑也不让秦峥再骑马,相邀秦峥一起坐马车。秦峥望了单言一眼,却见他只立在一旁,如竹竿一般,并不说话。于是秦峥便弯腰进入了马车。

    马车折返方向,前往凤凰城。

    一路上,何笑诸般殷勤,问东问西,可是秦峥只繁衍几声。待何笑问多了,她就不说话了。

    何笑叹了口气,便故意提起路放:“路放帮我将南蛮军都杀死了,死了好多人呢,光是打扫战后的残尸,几千人打扫了整整一日呢。”

    秦峥虽然听单言听过,却是想象不到那种场景,又想起之前路放在大炎境内和南蛮之战,便问道:“前些日子在大炎,南蛮军已经折损了六万人马,如今七万人也都死了吗?”

    何笑点头:“是。那七万人马中也有要投降的,可是路放置若罔闻,命人尽数歼灭了,路家军的刀刃砍得都卷了。路放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竟然这等心狠手辣,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哪!”

    秦峥见他如此说,便道:“南蛮人原本和我大炎,和凤凰城都是不同种族,且世代觊觎我大片国土,这次进犯大炎,不知道害了多少性命。如今他们一时失利,便是降了,它日高璋再起兵马,这些人怕是又要蠢蠢欲动,斩草除根,还不如索性杀死拉倒。想来你也不会忘记,高璋的十几万大军如今正躺在大炎睡觉呢。”

    何笑低头沉吟:“你倒是对路放的心意很了解啊。”

    秦峥斜眼往他:“若是你,你难道会留?我不信你会犯这种妇人之仁。”

    何笑却是笑了:“我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也轮不到我来决定是杀是留,便是有妇人之仁,也是无用武之地啊!”

    秦峥轻哼:“不知道你被人拿着刀架到城墙的时候,心里又作何感想?”

    何笑知道秦峥是讽刺自己,可是却毫不在意,只道:“我倒不曾对路放有什么不喜,但只是今日之事,若是大炎其他将领,怕是总要顾忌日后声名,不肯痛下杀手,反而酿下祸端。路放此人,却是杀伐果断,不同一般。”

    说到这里,何笑皱起了眉:“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罢了,便能使得如此手段,假以时日,怕是非同小可。也幸得我凤凰城与这个人是友非敌。”

    秦峥闻言,凉凉地道:“若不是路放,今日凤凰城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何笑闻言,却是笑了,道:“来这么一场,有惊无险,其实很好。”

    这话说的,秦峥却是不懂了。

    谁知道何笑却莫测高深地笑:“这你就不懂了,日后我自然说与你听。”

    日后?秦峥却并不认为自己要和何笑有日后。

    不过她后来却是明白了何笑的用心。

    凤凰城世代并不屯兵,乃受昔日约束所限。即使何笑有心,但是族中自有长老墨守成规,行事间多受限制。而经过这一件事后,凤凰城的所有长老,怕是想法都要变了。

    何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不过这当然是后话。

    此时,何笑伸手,摸了摸秦峥的头发,入手之时却觉得很是粗糙,那头发也失了亮泽,再看她脸色,知道是失于调养,便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秦峥并不说话,可是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经历,怕是早已被汇报给了何笑。

    不过何笑倒也没提起高璋,只道:“等回到凤凰城,我自然会找人为你好好调理,也会请人为你治身上的伤疤。”

    秦峥蹙眉,她如今只想着能见到路放,其他事一概不想去理。

    何笑见秦峥无心此事,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秦峥,你可有姐妹?”

    秦峥摇头:“没有。”她娘生下她后,一个月便离开了,她哪里会有什么姐妹。

    她狐疑地望着何笑:“你为什么问这个?”

    何笑呵呵笑了,只含糊地道:“今日马车在路上,看到一个背影,倒是和你极为神似,年纪也和你相仿。只可惜一闪而过,到底没看真切。”

    秦峥听到“神似”这两个字,却是若有所感,隐约仿佛,是谁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只一细想,却不免颓然,便干脆不去想了。

    何笑望着秦峥神色,忽然又问道:“你是不是一心想着早日见到路放?”

    秦峥点头:“是。”

    何笑笑道:“你和他也是许久不见了吧?”

    秦峥细细想来:“自元宵节过后便分开,如今已经半年了。”

    此时,已进入初夏。

    其实这么一算,不过是半年的功夫,可是世事沧桑,人间巨变,却仿佛有多少年不见了。

    何笑探究地瞅着秦峥,细眸笑眯眯:“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记挂着他呢?”

    秦峥闻言,倒是一愣,她低头想了许久,终于淡淡地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如今只信他。”

    所有的人都仿佛居心叵测,所有的人都让人感到暖处还寒,唯有路放,才能让她把心踏踏实实地放下,不再如惊鸿一般。

    何笑闻言,用着受伤的语气道:“啊,怎么,你竟然不信我吗?”

    秦峥斜望他一眼:“你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做的事也是高深莫测,你让人怎么信你?”

    何笑听了,倒是哈哈一笑:“我说的话,做的事,你哪里不明白?说来听听,我都给你解释,如何?”

    秦峥冷哼,他既提起,她也便不客气,当下问道:“那你告诉我,当日为何派单言来我饭庄?那个用一根木簪引我去大炎的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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