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又道:“成家,立业,您在天伢国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到了能参与国政的地步,天伢国君赐您‘治’为王号,便是希望,您能与他同齐,共治国州。而能从一个皇帝手上分得这样的权利,想必,您也是苦心筹谋了甚久,只是,这普天之下,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不是顺遂不朽的,您的妻子,去世了,生前未给您留下一子半女,所以,您在妻子去世后,回到了青云国。当然,我不知您是如何说服您的国君的,借着打探敌情的由头?深入虎穴?还是坦然告知,说您要回来寻找失散多年的儿子?但无论是哪个,我想,您这次都注定要白跑一趟了。青云国如今是乱,但目前乱中有序,说起这场乱,却不得不夸您一句,毕竟,您在这场乱里出的力,可是不少。从太妃娘娘的计划,到您的推波助澜,就算我没证据,也知道这里头,您扮演的角色,才最不可忽视,要说宫里那数条鲜活的生命该找谁报仇,想来,便是找您无疑了。”

    柳蔚说到这里,语气中已满是嘲讽。

    宫中接连发生命案,公主郡主相继身亡,这桩案件,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利相悖引发的一出悲剧。

    这已不单单是件连环杀人案,这是架构在皇权诱惑上的生死相斗,柳蔚定不出谁才是真凶,因为,每个人都是凶手。

    但要说在这场恶事里,谁最居功至伟,那便是柳蔚眼前这位了,不做二想。

    太妃娘娘心狠手辣,但智谋到底略欠一筹。

    若是靠着太妃娘娘一人,怕是从玉屏公主开始,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而其后,为太妃娘娘补全那些不足的,就正是这位昔日青云二王,今日的天伢国治王。

    柳蔚这番话说完,就一直观察老人的表情。

    而让柳蔚甚感失望的是,老人脸上,并无太多情绪,相反,老人的镇定与从容,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了柳蔚,这位老人,到现在为止,都没一点悔意!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国战之上,人都是成群成片的死,那三两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柳蔚来自和平年代,但却去过战地,做过战地医生。

    柳蔚见过战争过后的残骸,见过不少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的生命,那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叹息一声,尽力还给他们的亲人一副全尸,可谁又能说出,这究竟是具体到哪一个人的错?

    现在的青云国,战争还未开始,但牺牲已是不可避免。

    如今这京都,究竟隐藏了多少势力,谁也不知。

    容棱现在所做,也不过是争取让战争来得再晚一些,但究竟将来如何,却也说不准。

    容时,不,或者从此应该改叫项誉了。

    项誉的到来,就像是敲响了一面擂鼓,紧接而至的,便是一次次不可避免的血腥变故。

    当然,容棱现在就能以处置“奸人”的名义,将项誉,就地正法,让这间宅院里的所有人,都成亡魂。

    可是,那又如何?

    这样去做,不过是加速战争的开始罢了。

    现在的青云国,能抵挡住一个天伢国,却抵挡不住天伢国联合周边众国的群起围剿。

    而项誉胆敢单枪匹马的潜入敌国腹地京都城,这就说明,项誉早已跟周围众国,有了联系。

    说不定,眼下这就是个巨大的陷阱。

    项誉如果真的被处死了,就正好成了战争开始的一个合理借口,给那些虎视眈眈的众国,一个厮杀进来的最佳机会。

    柳蔚想了很多,也想得很深。

    但是现在,柳蔚不想斥责项誉的所做所为,斥责,只是无用功罢了。

    柳蔚更不是想和项誉谈判,柳蔚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几人的关系干脆一些的答案。

    柳蔚了解容棱。

    容棱对这位所谓的亲生父亲,是真的半点感情也没有。

    柳蔚看着老人还是未有丝毫表情的面孔,突然觉得,自己再留在这儿,已经没必要了。

    柳蔚换了口气,慢慢又道;“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继续留在青云,挑拨离间也好,勾结朝官也罢,都随您了,只是今日之后,希望您做好东窗事发,死到临头的准备。这一切都因着,您的最后筹码也已经无用了,这一点,我想我也没猜错,您来之前,是预测了在这京都城里,您将会有两块筹码,一块,是容棱,另一个块,便是我了,不过,很抱歉的告知于您,这两块筹码,您都用不上了。”

    柳蔚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无视老人投来的目光,落下一个礼貌的鞠躬,便转身,离开。

    老人一直看着柳蔚的背影,直到柳蔚已经快打开门闩,才道:“我的妻子,不是没为我留下子嗣。”

    柳蔚一顿,站住了脚,但却没有回头,只道:“您不需要向我解释,您那段传奇的人生,我也不想知道太多。”

    “但我想说。”老人又道。

    柳蔚,的确没有再动……

    老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又一次开口:“你很聪明,很多事,你都猜准了。的确,我没有我口中说的那般痴情,我承认,我想着过去,想着我的发妻,想着容棱的母亲,但当一个人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生死边缘上残喘时,那些所谓的情,抵不过一口干净的水,一个干净的馒头,我的人生分为两段,一段是容时,一段是项誉,而容时早已经死了,项誉还活着,但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辛苦。”

    柳蔚听着,很想反驳。

    柳蔚想说这世上谁人不苦?谁人不累?连佛祖都说,众生皆苦,项誉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才是最苦的那一人?

    但最后,柳蔚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因为,对一个顾影自怜,总以为全世界都亏欠自己的人讲道理,那无疑是对牛弹琴。

    老人还在继续:“长公主很好,一开始,长公主没有中意我,我也没有肖想长公主,原因无二,她太年轻了,我大她许多。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的容貌经历,都已让我憔悴,而她,花样年华,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时候。”

    说到这里,老人明显有些怀念,嘴角勾起了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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