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愣了一下,话语卡在喉咙里,古怪的看向权王。

    权王表情很是难看:“当时,你们本就是早产儿,先前又没人看诊说过那是双胎,仓惶之下,只准备了一个死婴!谁能想到一生就生了两个?好,两个也不是不能解决,都运走也并非难事,但当时你突然哭了,哭得那么大声,一下子就惊动了所有人!周遭外围都是皇室眼线,不得已,只能给皇帝交出一个孩子!那时你中气十足,个头又大,你弟弟却一脸病弱,气喘不匀,无可奈何之下,你母亲才暂且留下你,原想,等着将来有机会将你也带走,却因皇室追捕,她带着你弟弟颠沛流离,好几次性命堪忧,等到终于稳定下来,却已听闻你离家出走,行踪不明!我知你心里有气,可时局逼人,迫不得已,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年来,你以为你母亲不伤心?谁愿意丢下自己的亲骨肉不管?况且,你母亲也没有不管你,你以为,没有你母亲对柳家施压,柳家能这么全心全意的保你?吕氏会默认了你这个女儿?柳城会心甘情愿收留你这么多年?说到底,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东西!单靠那份薄弱同宗之情,你能好胳膊好腿的活到现在?”

    权王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大略是怕纪夏秋吃委屈,说完后,还指着容棱,把火烧到容棱头上。

    “你若是要怪你母亲当时留下了你,何不先怪怪此人?这人可叫了你杀父仇人多年的‘父皇’,你有脾气,现在就跟他分道扬镳,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一句话没说,突然被揪住小辫子的容棱:“……”

    柳蔚:“……”

    权王说完了,也终于平静下来,坐回椅子上,扭头又去看纪夏秋,却发现纪夏秋根本没有看他。

    纪夏秋正盯着柳蔚,似乎深怕错过柳蔚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权王假装自己不在意,默默“哼”了一声。

    柳蔚也看向了纪夏秋,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沉默一下,看向权王,问:“敢问阁下与家母什么关系?”

    权王蹙了蹙眉,下意识说:“朋友。”

    说完又有些莫名,却没发现,纪夏秋在听到“家母”二字时,表情是何等的惊喜。

    柳蔚看着权王:“朋友,便是外人,我家的事,与阁下这个外人有何关系?”轮得到你教育人了!

    权王立即反驳:“我与你父母至交多年,你出生时我还……”

    “那也终究是外人,罗里吧嗦的讲了一大堆,敢问阁下,是以什么立场在评断我柳家的家事?你可姓柳?还是嫁给了姓柳的人?若都没有,就请阁下闭上贵嘴。别人说话时,胡乱插嘴,这是没有家教的表现,犬子不过六岁,都知礼貌二字怎写,阁下七老八十了,莫非连基本的礼数都记不清?”

    权王拍桌:“你说谁七老八十了!”

    “谁搭话说谁。”

    “你……”

    权王让这人气得不行,若非自制力一向惊人,都要直接拔刀,你死我活的干起来了。

    柳蔚却在挤兑完这人后,便把眼睛移开,一幅十分瞧不上的模样道:“再说,阁下何时听到,在下责怪家母了?我不知旁人如何想,只是在我看来,弟弟是最重要的。”

    哪怕陌以不是小令,哪怕小令再也回不来了。

    她曾经是个失职的姐姐,小令死去,这是她刻在骨头里的痛。

    若人有心魔,那小令定是她的魔怔,除非小令死而复生,否则,她一辈子也释怀不了。

    今世有这个机会,跟现代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一模一样的母亲,在她与弟弟中,选择了弟弟,保护了弟弟,这很好。

    她甚至很庆幸,庆幸留下的是她。

    权王在气过之后,过了好半晌,才听懂柳蔚的话。

    他讶然的看着柳蔚,又去看纪夏秋,发现纪夏秋果然十分激动。

    纪夏秋:“你……你刚才……叫我……”

    柳蔚看纪夏秋一眼,没有吭声。

    容棱却是看得明白。

    柳蔚有多想找到这位母亲,容棱一直看在眼里,从京都到阳州,从建阳府到古庸府,一路行来,柳蔚遇到过好几个纪家人,柳蔚始终相信母亲还在世,从未间断过寻找。

    而若是恨,又何必找?

    柳蔚从未恨过,即便现在知晓原来自己还有个双生弟弟,定然也是惊喜,多过惊讶。

    柳蔚只愿一家团聚,共聚天伦,不在乎偏宠偏恩,要的只是家人康健,父母长寿。

    哪怕长在柳家,柳蔚也与柳城那房人不同,她不是柳家的其他小姐,不是那些在意一支金钗,一枚玉镯的所谓闺秀。

    她大气沉稳,心有鸿沟,她所在意的,从非外物,而乃真情。

    容棱攥住柳蔚的手,何其有幸,这样的女子,为他所有。

    他们有过一个孩子,并且即将迎来第二个。

    他会娶她,会与她生生世世,夫妻和睦,儿孙绕膝。

    世间繁花,好看万千,能与她并肩而行,携手共赏的,却唯他一人。

    容棱低沉的音色响起:“今日已晚,夫人……”看着纪夏秋,容棱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口:“岳母不如先行住下,有何事,明日再谈。”

    纪夏秋错愕的看着容棱。

    权王也瞪圆了眼睛。

    柳蔚:“……”

    这声岳母,纪夏秋听得不可谓不高兴,低着头,说:“若驿馆还有空房,便歇一夜……”

    说着,纪夏秋看向柳蔚。

    柳蔚没表现得高兴,但也没拒绝,只是沉默。

    纪夏秋心中欣慰。

    容棱抬首,朝后头唤了一声。

    后头立刻跑出来个下仆,容棱说“备两间房”,下仆便忙去了,动作利索极了。

    不过一会儿,房间就已安排好,在二楼李茵屋子与方若彤屋子中间隔着的那两间。

    柳蔚没有去送,是容棱代替去送的,他亲自将纪夏秋送到房门口,又吩咐下仆送上热水,才离开。

    容棱出来时,直看到门口他家十五皇叔还杵在那儿,便问:“时辰不早了,皇叔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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