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口中找到凶手的说法,其实也没那么绝对。

    李宽,李大官人家的大公子,而立年岁,家中一妻两妾,外室知道的有三个,不知道的保守估计有六个。

    柳蔚怀疑李宽,是有事实根据的。

    山河边那间小木屋和小木舟,经过调查,证实了属于李宽个人私产,实际上,那整片的山林,都是李宽的。

    西进县的怀山,归朝廷所有,并没有谁靠的近,谁就能强占土地的道理,居住在怀山附近的山民能在山上砍柴狩猎,那是得县城府衙盖章允许的,这是利民条例。

    在宋县令接任西进县县令前,山上的物资是不允许山民占有的,也正是因此,西进县才越过越穷,风调雨顺的年间,都能饿死几十人口。

    宋县令接任后就把山辟给了村庄,每个村都能占一部分,山上的物资也够山民使用。

    可是怀山太大,环绕整个县府,县府南边与东边的村庄最多,西边最少,北边则是交通枢纽,西边撇开分给不同村庄的山地后,还剩下很大一片山域,抠门的宋县令怎会让这些资源白白浪费呢?

    于是宋县令做主,把山地租出去了,无论是伐树的,狩猎的,还是在山上种果树的,只要你想,交了租金给衙门,这山在多少年以内,就是你私有的。

    闺女不继承财产,李大官人和发妻只有一个独子,就是李宽。

    既然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无须分房,所以哪怕都到了而立之年,娶妻生子,早该分出去单过了,李宽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但年前不巧,李大官人找回了一个私生子。

    这个私生子的母亲,是以前李大官人出门和人谈生意时,在外地养的青楼女子。

    李大官人是看不上青楼女子的,也没想过要把那种身份的女子纳回家当妾,那女子也识趣,拿了钱,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年前也是凑巧,李大官人再次去当年的府城谈生意,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已经嫁为人妻的外室,两人当初也算好聚好散,本不打算交流,奈何就让李大官人那么不小心听到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称那女子“娘”。

    算算年纪,一番调查,再算算月份,李大官人才知道,那外室当初是怀了他的孩子跟他分开的。

    李大官人气坏了,发妻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妾室不争气,生了三个都是女儿,没成想,外地竟然还有一个亲子。

    李大官人当即什么也不管,非要把孩子带走,索性那孩子也不是几岁的稚童,并没有多离不开娘,听说他爹是临县富商,自己回去也有更为光明的前程,便同意随亲爹回家。

    就这样,那位私生子来到了西进县。

    而与骄纵胡闹,纨绔成性的李宽不同,这个私生子穷苦长大,很有几分眼力,刚来他就摸顺了李大官人的脾气,过了十来天,竟连质疑反对他进门,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的李宽亲母,李夫人的脾气都摸顺了。

    吃瓜群众无不叹服他的手段。

    李宽让这个新来的弟弟坑了好几把后,与其势成水火,无论在管事买卖上,还是在平日生活上,都与其闹得不可开交。

    两个月后,李大官人在京城谈了一笔生意,关于船行在京城开分行的事,这个好买卖,李宽和私生子都想争取,但李大官人是有意给小儿子的。

    知晓自己与分行的事无关后,李宽闹了一大通脾气。

    世人都在等着他火气上涌,跟新弟弟来个你死我活时,李宽沉默了,沉默得很诡异,沉默了几天后,他以自己的名义,跟衙门租赁山地去了。

    这是怎么了?打算弃商从农?

    不做船行,当地主去了?

    没人知道李宽在想什么,总之,从那天开始,他就安安静静、低调行事,连家都回的少了。

    再然后,柳蔚就很轻易的,几乎是不费任何功夫,在衙门的租赁文书里,找到了那块山头的署名身份。

    李宽,正是柳蔚的怀疑对象。

    宋县令目瞪口呆的听柳蔚说完了她在山上发现的一切,之后,错愕的同时,立马反驳:“山是他的,凶手就是他?这说法也太马虎了吧?你也说了地下河的接口和水库位置都在那片儿,兴许是凶手自个儿偷摸过去运的尸,凭什么说是人家李大公子?”

    宋县令是个经济官员,前头得罪了孙家他就心疼得整宿整宿的掉头发,这回再把另一个大富绅李大官人给得罪了,他这整个县府的经济民生找谁支援去?

    柳蔚可不管钱不钱的事,她只管破案,不管别的。

    “你衙门的租赁书上写的,李宽租赁的地头面积是正四十亩,从水库口,到山顶,连通一路,是不是?”

    宋县令点头:“是又怎么样?”

    柳蔚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从水库口出来,就是一条不能填的地下河,地下河两宽占十二亩,河水的左边,过五亩路就是悬崖,河水的右边,是上山的矮道,怪石嶙峋,山势艰难,再往前还有瀑布,你说,这种地,租赁来干什么?”

    宋县令顿了一下,当初租地时他只关注一亩地多少钱,可没管在什么位置。

    测量位置啥的,都是师爷在做。

    这么想着,他就跟柳蔚说了句“你等等”,然后急急忙忙跑去外面找师爷。

    把师爷找来后,师爷就道:“当初测地的时候我就纳闷,怎么李大公子非要那块地?我还特地跟他说了,那条河过了水库要进井道,水不能填,上游的瀑布也不能碰,碰了下面的水也流不过来,他也同意了,回来我还是觉得狐疑,不是还跟大人您说过吗,您没当回事啊。”

    宋县令都不记得了,问:“你跟我说过吗?我怎么回的?”

    师爷道:“您说,管他呢,难得有个傻子要那种地,他脑子有病就让他犯病去,反正盖了章,钱您是不会退了。”

    宋县令尴尬的抽抽嘴角:“我……我是这么说的吗?”

    师爷认真的点头,而后又说:“不过李大公子租地的时间也挺古怪的,咱们这儿租地最低租半年,他也就只租了半年。”

    这回,宋县令哪怕还有一肚子话想给李宽解释,也说不出口了。

    租一块干啥啥不行的地也就罢了。

    最低半年,您还就真就只租半年。

    半年能干啥,种树种粮食接收成还得四季呢,且那块地里还发现了属于李宽名下的木屋和木船,所有证据都指向李宽,他还能昧着良心说李宽无辜吗?

    就算凶手真不是李宽,但李宽租这块的目的,也一定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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