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川的出现,就像一个信号,待他摆脱了万重,离开县衙门后。

    书房里,立刻有人开起了小会。

    这些人里,庄常坐在中央,板足了面孔,弥勒佛似的笑脸无影无踪。

    旁边的巡按府官员斟酌了一会儿,先开口:“这秦远川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前两日还算本分,没什么动静,今个儿直接就进了大牢,万茹雪那边必然已得了消息,庄大人,都这样了,你还要执意坚持,不开堂审理吗?”

    庄常盯着那名官员,眉头狠狠的皱着:“庄某要说的,之前已经说了,张大人无须再言。”

    那名姓张的大人重重叹了口气,苦大仇深的模样:“秦远川就是万立的狗腿子,他好端端的在外面替万立游走,作用可比万重那小子大多了。”

    之前万重也想帮万立、万茹雪脱罪,但大家都默认他干不出什么成绩,因此庄常也就很随便的把他交给柳蔚,再没怎么搭理过。

    可现在这个是秦远川,万立一手扶持起来的左右手,和老狐狸比,就是一只小狐狸,不能掉以轻心。

    庄常依旧一板一眼:“秦远川一个小小元孝知县,能成什么气候?无外乎就是递递话,跑跑腿,无伤大雅。”

    张大人要气死了:“如此轻敌,要吃大亏!”

    话落又说:“你吃亏归吃亏,莫要连累巡按府!”

    日常怼完张大人,又和书房里另外几位大人顶了一通嘴,最后庄常心满意足的送他们离开。

    等诸位大人一走,庄常的表情又严肃下来,秦远川作为万立的心腹,好不好对付,庄常心知肚明,刚才他那是虚张声势,现在静下心来,也不得不承认,秦远川的确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这么想着,庄常又看向屋外,已经快下午了,王爷还没来,柳蔚说的是真的吗?

    王爷今天,真的会来县衙?

    千孟尧是真的要去县衙,只是出门前,他心血来潮,去找了一趟岳单笙。

    岳单笙当时在舞剑,千孟尧也没催他,就在旁边等着,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时辰。

    而岳单笙是早就发现了他的,却没有搭理,他不搭理,千孟尧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互相沉默着,直到最后,岳单笙进屋喝水出来,终于对千孟尧行了礼。

    千孟尧脸上带着嗤笑,没有生气,只是问:“可要一同出门?”

    岳单笙皱了皱眉,本想拒绝,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改成了:“好。”

    如此,晚了两个时辰千孟尧才出府,且出府后,他并没有直接去衙门,反而在街上闲逛起来。

    身后跟着六名侍卫,亦步亦趋的将他守卫着,千孟尧很有闲暇的在街边买了许多零嘴,连糖葫芦都买了一串,吃了一口,却嫌酸,丢给了岳单笙。

    岳单笙就这么被动的替他拿着糖葫芦,有些生硬的问:“扔了?”

    千孟尧头也没回的拒绝:“一会儿再酸酸嘴。”

    扔不了,岳单笙只能举着,样子挺滑稽的,街上还没有一个成年男子会这么举着糖葫芦。

    岳单笙觉得千孟尧这是报复他,报复他刚才接连两个时辰没理他,不过又一想,好歹是个王爷,应该也没这么幼稚?

    逛街的时候,千孟尧还要买东西,看到什么都要买,路过纸扎铺的时候,还买了一套香烛蜡烛。

    岳单笙看着他们身后跟着的六个护卫手上,渐渐多出来的大包小包,心里大概明白了千孟尧的意思。

    果然,逛了近一个时辰,千孟尧对护卫们道:“先把东西送回去。本王在前面的茶亭等你们。”

    六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人站出来道:“属下不敢离开王爷,这些东西,让店家送回府也……”

    千孟尧脸上荡出笑意:“现在连送点东西都不愿意了?”

    护卫们一噎,忙低头道歉:“属下不敢,属下是想……”

    “明白了。”千孟尧语带自讽:“本王什么事儿,轮得到自己做主了?行了,你们愿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将东西扔了都成,本王还敢斥你们不成?”

    这话是越说越严重了,几个护卫头上汗都出来了,几人再次来了个对视,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领命道:“那还请王爷在茶亭稍后,属下们去去就回。”

    千孟尧这才不阴阳怪气了,转过身,直接往茶亭走。

    岳单笙跟在他后面,直到两人皆进了茶亭,六个护卫才提着东西紧忙离开。

    等他们一走,千孟尧又从茶亭走出来,模样轻漫的往衙门方向去。

    岳单笙手里还拿着那串糖葫芦,看着千孟尧的背影,忍不住轻笑。

    那笑声很微弱,但千孟尧还是注意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对上了岳单笙微弯的眸子,他惊奇的道:“哟,还会笑呢?”

    岳单笙又崩起脸,恢复了平日不苟言笑的样子。

    千孟尧轻哼一声:“有什么法子,不将人支开,哪里敢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我的处境,你也不是不知道。”

    岳单笙没回答,他一直觉得千孟尧不简单,因此始终堤防着,害怕稍有不慎,掉进他的陷阱里。

    千孟尧似也不需他说话,只自言自语起来:“昨个儿我见了你那位朋友,姓钟的那个,身体很不错,你可也去瞧过了?”

    岳单笙眉头一皱,嘴唇抿紧:“你见他做什么?”

    千孟尧回头看他:“激动什么,他不是就住在容兄府中,顺道就瞧见了,听说,他与你感情还不错?”

    岳单笙脑子飞速旋转着,过了一会儿,他冷冰冰的道:“不熟。”

    千孟尧挑了挑眉:“哦?”

    岳单笙不耐烦的道:“无须炸我,想知道什么直问便是,能回的,我会回。”

    岳单笙很清楚容棱和柳蔚的为人,他与钟自羽关系复杂,其中牵扯了早亡的妹妹重茗,千孟尧与柳蔚夫妇又不熟,柳蔚他们不可能随便将他与钟自羽的纠葛告诉千孟尧。

    那么千孟尧故意说这些话,便只有一个可能,在炸他,甚至他昨日是否真的见了钟自羽,都是未知。

    岳单笙挺烦的,觉得没完没了,索性将手里的糖葫芦扔了,开门见山的跟千孟尧直说起来。

    千孟尧看着地上沾了灰的糖葫芦,嘴角始终勾着,半晌才说:“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很容易影响你为本王效力的心,本王只是想杜绝一些不好的情况发生,你何须生气。”说到这里,他又转了转眼睛,突然问:“还是说,姓钟的朋友不是外人,本王才是你眼中的外人?”

    岳单笙嘴上没回,心里却脱口而出——对,没错,你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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