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君昀这时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了下人,抬脚往谷府里走去。

    “齐公子……”守在门口的顺天府总捕快这时候忙躬身答道。

    齐君昀本来往门走的步势停了,看向他,淡道,“听说王大人病了?”

    “回禀公子,是。”

    “好生休养。”齐君昀抛下了这句话就进了谷府。

    一入谷府,来迎他的是他一脸紧张的小未婚妻。

    “舅父醒了,可是又病了,小表弟也是……”谢慧齐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是冷的,她知道舅父不可能比他们家好过,可她不知道,这个家已经难到了这步。

    每一步都好像岌岌可危。

    “嗯。”她没预料到的,齐君昀早已预料到了,他在谷殿铧进京前就已经把全部的情况摸清楚了,“好了,外边很快就没事了,我先去看看你舅父。”

    “诶。”谢慧齐只能跟着他走。

    齐君昀找了谷展铧单独谈话。

    “谷大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齐君昀把他的扇子搁在桌上,眼睛冷静地看向那个垂垂老者,“你确定你还能活过今年?”

    谷展铧抬起了黑青的眼,眼神称得上冷酷地看着齐君昀,好一会,他道,“能。”

    “好。”齐君昀得了他的话,也不多问,接道,“那你明年还能上任,不过上任之后,你还是确保自己多活几年的好,户部尚书也老得不能再老了,这个位置,明年春末我就能扶你坐上去,后面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谷展铧这时候定定地看着齐君昀,看着这个许诺他尚书之位的年轻人,尔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算笑的笑容,“那老夫要做什么?”

    齐君昀这时候已经起了身,把扇子抄到了手上,抚扇而立,他轻瞥了谷展铧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就往门边走去。

    谷大人……

    他胜就胜在是他妻子的舅父之上,也胜在他为官还算有一手。

    但这时候谈他用不用他,还为时尚早。

    这谷大人上任之后,能不能站得稳,还得看。

    齐君昀这时候没什么跟谷展铧说的,他出门后看到小未婚妻忧虑地低着头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一察觉到他出来后,就跟受了惊似地抬起了头看向他。

    她中了谢家的刀后都没这么惶恐过。

    “过来……”齐君昀朝她颔首,等她一过来就把她身上的披风解了,把他的狐披盖在了她的身上,与她道,“咱们的事来了,皇后要见你。”

    ☆、第120章

    谢慧齐当下就点头,“知道了,哥哥。”

    齐君昀忍不住笑了起来,摸着她鬓边被寒风吹乱了的鬓发,他看着眼前顿时美得让他心悸的小姑娘,“不怕?”

    “不怕。”谢慧齐想也不想地摇了头。

    有什么好怕的。

    昨晚那一大家子压着嗓子的痛哭声还留在她的耳边,她有什么好怕的?

    活着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去争,那就去抢,就是用拼的,那也必须去拼。

    害怕,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事情。

    “回吧。”齐君昀拉了她的手。

    “嗯……”谢慧齐往屋里看去,又回头看他,犹豫了下,道,“我想进去跟舅父他们告个别。”

    齐君昀轻抚了下她被寒风吹得发凉的耳朵尖,颔首,“去吧。”

    谢慧齐感激地朝他福了福身,快步进了门去。

    “表姐……”

    刚从侧门进来,此时正在低头给父亲按摩残手的谷芝堇立马回过了头。

    “慧慧……”一脸疼痛难捺的谷展铧立马坐正了身姿。

    “舅父,我要走了。”谢慧齐走近他,给他郑重地道了万福,“您要好好保重。”

    “走了?”谷殿铧失神地重复了一句,尔后猛地回过神来,“要回国公府了?”

    “诶,是。”谢慧齐看着舅父苍老黝黑,印满了苦难的脸,见他这时脸上虚汗不断,又是一脸怅然失神的神情,在这一刻,她的心猛地就跟被钝刀子狠狠捅了一刀似的,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舅父老了。

    他活着的每一刻,都像是在受难吧?

    可他还是在挺着。

    他带了表姐他们历经万难从东海回来,是想报仇吧?也是想要给表姐表弟他们一个更好的以后吧?

    他都在挺着,好手好脚的她又有什么难的?

    “好,好,回去,回国公府吧。”谷展烨把手伸了回来,颤抖着手指想去拿桌上装着止疼药的瓷瓶,可手一碰到瓶子,瓶子就倒了。

    谷芝堇把瓶子拿了起来,把药倒进了他的手心。

    谷展铧仰头把药吞了下去,方觉右手那钻心的疼才好了一点,他强力打起了精神,朝外甥女微笑道,“回去要听齐老太君和国公夫人她们的话,不过你素来乖巧,我是放心的。”

    “是。”谢慧齐微笑道。

    “哎,回吧。”

    去吧,还是去国公府的好,在他没坐稳位置之前,她还是别回来的好,若不然,怎么护得住她。

    “那我走了。”

    “好,儿,送送你妹妹。”

    “好的,阿父。”

    谷芝堇陪着谢慧齐走到了门口,谢慧齐就没动了,她拉着谷芝堇的手,低着摸着她从小就叫姐姐的女孩子那已经完全不显细腻的手。

    手指还是那么纤长好看,但那已经不再是一只贵女的手了,指腹上那薄薄的茧证明着它的主人长期劳作很久了。

    “府里要是缺什么药,你只管叫人来告知我就行,我那都有的,国公府的祖奶奶和伯娘她们都疼我,很舍得给我东西。”谢慧齐看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那些指腹上的薄茧。

    这日子啊,就这么过来了。

    而它也将会这么过去……

    接下来她会继续努力,想来,她的表姐还是会继续比她更坚强。

    “等家里人都好了,我明年就可以搬回来待嫁了,到时候还得要姐姐帮着我绣几床喜被呢……”谢慧齐把她的手合在手心,抬头微笑道。

    “知道了,你且去就是。”谷芝堇淡淡道。

    “诶,回头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给我送信就是……”谢慧齐拿出手帕擦了她眼边流下的泪,笑着道,“咱们家把这难关度了以后就会好了,你切莫想着有事会烦了我,有事只管找我就是,你们好了,我以后才有娘家可出嫁,才有娘家可靠。”

    “知道了,你且去就是。”谷芝堇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她闭了下眼睛,然后双手大力一推,推着她就往外走,等表妹一出门,她大力把门拉上,“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背过身堵着门,抬着头看着房顶。

    眼泪从她的双颊流过了下巴,轻轻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人耳听不到的,含着万般痛楚的哀叹声。

    谷展铧看着痛不欲生的爱女,撑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她,把她抱到了怀里。

    “儿啊,我的儿……”他拍着她瘦弱的后背,心想他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可怜,小时那么美丽骄傲的小姑娘,他却把她养得如今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他怎么就能这么对不住她。

    门外,被推出去的谢慧齐看着紧闭的大门,安抚地拍了拍冲上来扶住了她的红豆的手,示意她没事,看了几眼后,她回头朝红豆微笑,“回国公府了。”

    “是,姑娘。”红豆低下头,不敢让她家姑娘看到她流泪的脸。

    姑娘都没哭,她有什么好哭的。

    谢慧齐出谷府的时候,舅母跟表姐还是来送了她。

    她不再言语,而是跟她们行了礼就上了马车,等她走后,谷芝堇才抬起了一直低着的脸,看着国公府华贵的马车驰骋而去。

    余小英抱着孩子看着她红肿的眼,心里是又酸又疼。

    酸她为别人哭,疼她又哭了。

    “我以后也会给你买那样的马车,再买很多漂亮的丫鬟给你使唤……”他靠近她,拉了拉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谷芝堇回过了神,回头看他。

    看着她淡漠望着他的眼,余小英强调道,“是真的。”

    他医术一向很好,就是在东海,他也不是也挣了许多的银子给她花?

    给他点时间,他会出息的。

    “嗯。”谷芝堇抱过了他怀里的孩子,低头看着安静睡着的孩儿,淡淡地笑了笑。

    “去扶阿娘罢……”她朝他说了一句。

    她没什么不能相信他的。

    谷芝堇的浅笑让余小英又高兴了起来,他痛快地答了一声“诶”,就喜上眉梢地去扶看着他们笑的岳母去了。

    她朝他笑的样子真美。

    这厢谢慧齐回了国公府,齐老太君一听宫里那皇后要见她孙媳妇,当下发起了大火,把杯子都摔了,拍着大腿闭着眼睛就哭喊道,“那些死毒妇,死妖妇,害死了我家老国公爷,害死了我女儿跟儿子们不算,她们还想害死我孙子孙媳妇啊,死毒妇,死妖妇,怎么不去死啊!”

    哭罢,睁开眼睛就四处找她的拐杖,嘴里道,“快把我拐杖拿来,我要去跟那死毒妇死妖妇拼命,我不活了,也要先把那两个毒妇妖妇打死不可!”

    国公夫人拿了婆子送过来的拐杖朝她走去,嘴里问着儿子,“怎么个说法?”

    齐君昀这时候也走了过去在老太君身边坐下,拿过了母亲手里的拐杖放到老太君手里,轻拍下她的手,淡道,“祖母,先听孙儿说?”

    老太君本来要站起来,听到这话扁了扁嘴,但还是点了头,又朝站着的小姑娘道,“快快过来祖奶奶身边坐,哎呀我的心肝,你就放心好了,祖奶奶才不让你受欺负。”

    谢慧齐这下是真笑了起来。

    齐二夫人在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慧齐是定要去宫里走这一趟的,这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推拒不得。”齐君昀话一罢,见屋的几个女人都看向他,他沉吟了一下,道,“至于皇上为什么插手这事,是因我打了俞家女婿的脸,他也想帮着俞家找补一下。”

    “我看他是想看我们两家在他面前打一架吧?”齐二夫人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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