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摇了摇头,“众生皆苦。”

    说罢,又道,“那家的命数也是改了,没见到人之前,我也没算到那变了的运数是落到了他家。”

    齐国公本也该在数年后劳碌至死,只是没想燕帝比起其父来那是刚愎自用,疑忌猜度得很,甚至连皇后的妻族也不放过,逼得齐国公府一时走投无路,竟也是改了齐国公的命数。

    他本该命中娶韩女,最后劳碌而亡,齐国公府再大的福祉到他身上也该终结了。

    燕帝把他父辈给他的命数全打乱了,却把齐国公府的命数续上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天道的另一种。

    “师哥,”老家人捧着棋钵,把他的白子收进了白玉钵里,轻声道,“您算了这么多,有没有算过自己的?”

    国师听了,那张平凡脸上扬起了清澈如水的淡笑,“我还会活很久,久到能送走你。”

    “然后呢?”

    然后,他将会迅速老去,从他的少年老到他的死亡,然后如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终会尘归尘,土归土一样,他的肉身终会归肉身,灵魂归天道,继续存在在这世间,看花开花谢,云起云落。

    天道,从不会对谁仁慈,但也从不对谁残忍。

    国师没有回答他师弟的话,仅是在淡笑过后,抬起头,看向了那渐渐走向黑暗的天空。

    老家人垂下眼,轻叹了口气。

    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从来没有变过。

    他的这一甲子,竟也是这么过来了。

    再多的惊心动魄到他这里都是水,会走,会消失,从来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他走了之后,又会有谁来陪他,帮他记得这一切。

    齐国公在九月初一匆忙回家给先祖先辈和祖父祖母上完香后,就把小金珠放到了齐大夫妻手里,让他们带着她,把下人都从青阳院挥退了下去。

    国公府的三个女人听他说完国师所说的意思后,就是从来不动表情的齐容氏也是皱起了眉头,把手中的帕子都拧紧了。

    齐项氏则是整个人都木了。

    谢慧齐一听他所说的意思,知道这个国家可能要进入天灾劫难当中了。

    “国师说,多则七年……”谢慧齐还算淡定,她所在的后世国家昌盛,但也地震频频,旱灾涝灾不断,就是后世的基础设施非常好,面对大自然也没有什么真正太平一事都不会发现的时期,但不管后世还是前世,人类应对危险的反应能力也是很强的,从古至今的百姓为了活下去是什么都能干得出,再则,他们这还是有准备的,只要齐心,上下管理配合得当,应该能度过去,“七年不长不短,我看啊,只要准备得当,还是能过下去的。”

    只是日子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好过就是了。

    ☆、第186章

    “朝廷现在是怎么个说法?”齐容氏目光柔和地从淡定的媳妇脸上掠过,问儿子道。

    “现在九月初,朝廷下令让全国百姓再种一季粮食出来,凡是人丁摊田制的百姓,皆可从官府令朝廷分放的油布搭棚,而乡绅以上则自行处置。”齐君昀淡淡道,“至于我们这些人家,皇上也是说了,每年都按土地给国库上缴一成的税粮。”

    他们这些人家,本来是不用交税的,只是他们这几十个王公贵族中的囤地甚多,交一成粮也是抵得了不少去了。

    齐君昀无妨,有几个老勋贵,也表示谨遵圣令,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有两个闲散王爷不乐意,但在他们领头的遵令后,也是答应了下来。

    前面可有悟王的前车之鉴在前,勋贵们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拿什么乔。

    “嗯。”谢慧齐点了头,但想了想,她从五月开始就大面积种植抗饿的粮食了,她那个庄子种了满山遍野的地瓜,若是全按一成交,交的也不少。

    遂趁着大家都在,她跟家里的人交了个底,把这段时日她种的种种吃物都说了出来。

    她种了不止地瓜,连当地的一种类似马铃薯的东西也都种了,只是现在忻朝这种叫土名叫土圆块的东西其中的淀粉含量与后世的马铃薯有点相似,但忻朝的这种叫土圆块,长在土里的小豆子非常小,只有他们府里做的那种小金裸子一颗的大,且要在土地肥沃湿润的地方才易生长,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结籽多,但平民百姓尽管知道这种土圆块可以吃,但没有几个人愿意让它浪费肥沃的土地,但谢慧齐是吃过这种煮熟了粉粉的东西的,这是个顶饱,也容易煮得好吃的东西,比地瓜强,还易保存,所以她把几个庄子里的好土地都种上此物,估计也能产出不少来。

    不止地瓜土圆块,就是常见的冬瓜,南瓜这些,谢慧齐也没条件也是制造出了一定的条件先行种上了。

    南瓜苗已经存活,就是冬瓜还是有违季节不见动静。

    齐容氏跟齐项氏是好久没管过庄子的事了,齐国公更如是,所以等国公夫人说了众多庄子里现在种的粮食后,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先前还担心着家中生计的齐项氏没愣一回就拍了下胸口,松了口气。

    还好,这日子再坏,也坏不到他们国公府身上来。

    “这样的话,我们得定个数交那一成的税粮,不能按全数来,”比谢慧齐快,齐项氏在松了一口气之后就对侄儿道,“慧慧都说了,你心里定个数,咱们按那个数来交,至少那些管事,还是得叫回来再敲打敲打。”

    “嗯,”齐君昀这次点了头,“我见他们一次。”

    得他出面才行。

    “这样好,只是这人分几次进府罢,别一次全来了。”齐容氏开了口,脸色依旧冷静淡漠,“属臣家那里,媳妇也去跟他们提个醒,好种的易保存的都跟他们说说,皇上那的话,还是由你定吧?”

    齐容氏说着最后一句看向儿子。

    齐君昀颔首,“庄子里要是有慧慧所说的那种易存活,能顶饱的粮食,这事确是要向朝廷禀报,只是,不能由我们家出头。”

    不能所有风头都让他们家占了,太打人眼了也招人恨。

    “那想个办法让别人递上去。”

    “嗯。”

    谢慧齐听他们商量起来了,也是略松了口气。

    她今年的动作也是大的,如若不是府中的管事得力,怕也是被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更好在齐国公府的威力在,人也有,怕他们的人无数,敢找事的没几个,至今到今天还平平静静的,算是极其幸运了。

    朝廷那边下旨,让各州知府在接到圣旨后,尽快入朝一趟,远的则派人送了密旨过去解说,齐君昀又是忙得朝夕不着家。

    惟恐引起全国大乱,这事没有告天下,官员也被皇帝警告这事即便是家中妻儿也不能提起一字,遂朝廷官员是忙起来了,但外面的百姓还是不知情况。

    张异此时在南方的重要性也显示了出来,他知民情民况,在接到圣旨后,他又官升了一级,为江南总都督,很快就带着江南三州的百姓种起了粮,修成了河道。

    按齐君昀的保守估计,有张异此人在,江南的灾祸能至少减三成,张异会保全大部份江南百姓的性命。

    只是张异任重,齐君昀不等他开口,把他的那几个女婿也打发了过来,齐国公府的三妞跟她相公也要前去江南。

    临走之前,张家六个妞,有四个妞来跟谢慧齐告别。

    最小的那个六妞,嫁给书院先生的小姑娘把她家里养的那些鸡鸭都带了过来,送进了齐国公府的厨房。

    她还挺舍不得的,但实在带不走,就只好送给她慧齐姐姐打牙祭了。

    张家的大小妞们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几个跟谢慧齐絮絮叨叨了众多事,但说到最后,一个人也哭不出来,只能都愁眉苦脸的。

    她们要去见她们阿父阿娘,其实挺高兴。

    她们几个与别家的姑娘不一样,不是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她们阿父阿娘从小就疼爱她们,弟弟们本来是要比她们身份高一些的,但在她们家,父母总说她们嫁出去了就疼不到了,希望弟弟们让着她们一些。

    所以即便她们是高高兴兴地嫁出来了,但一想到能高高兴兴地再回到父母的身边去也是满心欢喜的。

    尤其她们中间最性情外露的小妞知道要回父母身边去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乐出声来,笑得她思虑过多有些浅眠的丈夫每天晚上都瞪着眼睛看着床顶,都不知道他的小娘子是不是打算把他的小命给吓死。

    谢慧齐见说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姑娘们就不高兴了,也知道她们是没法跟她泪别了,她也是笑了出来,一个个捏了鼻子过去,“我看你们到老这性子也改不了。”

    她先前还想,这男尊女卑的鬼世道会把一个个可爱跳脱的小姑娘们变得跟这世上大半的妇人一样劳累无趣又麻木,但也真是没想到,这一个个嫁出去生性热烈活泼的姑娘们也还是把日子过得热情似火,即便是稳重了,骨子里那些率真美好一点也没有变,见到她们,还是很容易让她想到她们以前过往的样子,生机勃勃又热烈率真。

    难得的,即便是嫁出去之后丈夫有点对她不喜的五妞,现在丈夫待她也是不比从前了,谢慧齐听说五妞的丈夫,也就是翰林院的学士这次是求着要去江南帮岳父大人的。

    这学士是变了,从以前的不喜变成了喜欢,五妞却是未变的,想来为了讨好这个对谁都总是真心热情的妻子,这学士的路也不好走。

    “我改,我改的。”谢慧齐的话一罢,大妞就先开了口,带了个好头,她的姐妹们随即纷纷附和,只差举手举脚发誓了。

    只是这附和听在谢慧齐耳里没什么诚意罢了。

    谢慧齐一人给她们挑了套头面,还有给她们送了几身成衣打发了她们,几个姐妹也真是不避讳她,当面拆了礼物看过后赞叹连连,又是谢恩又是夸奖师傅们手艺好,吵得谢慧齐觉得这话若是再说下去,她耳朵都要聋了,干脆起身打发她们走。

    她还是送了她们到了门口。

    这一次,在快要出门的时候,张家的这几个姑娘的步子都顿了,她们迟疑地回过头来看向谢慧齐,等谢慧齐笑着朝她们扬手让她们去的时候,张大妞还是忍不住鼻酸了起来,又带着妹妹们走了过来。

    “主母……”大妞带着妹妹们,给谢慧齐行了道再恭敬不过的万福,蹲到半空久久没有起身。

    谢慧齐每一个都扶了起来。

    扶到小妞的时候,性情外露的小妞挤着鼻子,硬是把眼泪挤了回去,笑着跟她道,“主母姐姐,您对我们的好,我们姐妹都记在心里呢,是真的记在心里,您以后若是缺人伺候了,您尽管把我们叫回来,我们来伺候您,都来报您的恩。”

    “唉,你嫁的果然是咱们家书院里最有学问的先生,报恩伺候都来了。”

    小妞被她逗笑,“哪有,我家先生说话文诌诌的,我一听就头疼,我可没学他什么。”

    “唉……”谢慧齐又笑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怎地,她这气是想一声接一声地叹。

    “主母,那我们走了。”终需一别,大妞还是再道了这句话。

    “走罢。”

    谢慧齐目送了频频回道的张家姐妹出了府,又是再叹了一口气。

    人跟人真是讲究缘份的,她不过是给张家姐妹找了段姻缘,这张家姐妹每次来都要给她带来不少欢颜笑语,她喜欢她们,她们也喜欢她,这些年间,感情竟也是一年比一年深厚。

    她们是国公府属臣的妻子,是为国公府做事的,也没伸手跟她要过什么,人心呐,都是喜欢对自己有益无害的,她们之间也真是缘份,天意都让她们站在一起处出了感情来……

    所以这分别,还真是让她不舍。

    她们走后,来国公府看她的人就少了。

    九月宝丫与她家当家的又进了趟国公府,是谢慧齐请他们来的。

    三娘子之前是她山庄的管事娘子,且这些年间,三娘子得的银子也是够多的了。

    也许一个位置坐久了,人就会有持无恐,所以她也觉得到时候决定三娘子是走是留这件事了。

    这次齐二婶也是先出了手,让项家接了项二郎回去管族中祭田的事,且许了给项二郎管族中事务的重责,遂项二郎在久思之后也答应了下来。

    在国公府的庄子里做事,他就是国公府的女婿,但也只是说得好听,实则还是下人。

    但在族中管祭田管事务,那就是族中有身份的人了,即便是身份比他高一辈的族人,见到他也还是要客气些的,且不论同辈,可能都还要求着他来了。

    再加之手头上的银子也是存够了,项二郎起了回族之心,遂带了三娘子进了国公府辞别,谢慧齐便也在客气挽留了几句后答应了下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以三娘子跟她丈夫走了之后,谢慧齐觉得这夫妻俩做了一个对双方都好的决定。

    她找宝丫夫妻来,其实也不是想让他们当第二个三娘子夫妻,而是这关头,她需要一个人帮她看着她细心打理了好几年的山庄,而宝丫他们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来安家。

    这对双方而言都是有益的。

    王宝丫在知道谢慧齐提出给他们夫妻的得益后,宝丫在半晌的未语后还是摇了头,“不行的,妹妹。”

    这样,就是她明显欠着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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