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慧齐听了之后愣了下来,她之前完全没有这么想过。

    等他说罢,她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了他。

    屋内侍候的人也安静地退了下去。

    铜楼内众多物什都是黄铜制,看着好瞧,但也冷冰冰,谢慧齐坐到他腿上后一感觉到他腿上的温热,人便也倚了过去。

    “之前本来还是想跟他们说一下手下留情之类的话的,”谢慧齐抱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胸口道,“但见到他们强抑住兴奋进来,我就不想说了。”

    “为何?”齐君昀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能强制他们过我想要他们过的人生……”这一次,谢慧齐沉默了半晌才把话道了出来。

    她不能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帜,让他们走她想要他们走的路,她以前从不认为她会是这样的母亲,但无形之中她好像还是当了一把。

    “其实他们做的已经挺好的了,”至少他们像他一样有担当,甚至乐于承担责任,“我不能把他们的爪子都拔掉了,要不,等危险来了,他们拿什么反抗?”

    齐君昀是真没料她这般说,听了之后低下头对上她的眼,挑了眉问,“你终于知道了?”

    “是啊,”谢慧齐没什么地假笑了一下,“辛苦你忍我好久。”

    而这夜半夜,齐君昀突然被怀里说梦话的人惊醒。

    只听她不安地道,“哥哥,你别杀人,你别自己动手。”

    齐君昀听后良久都无法闭上眼睛。

    黄铜县第二日还是又闹了起来,没有人住官矿这边走,而是把衙门和官学等官办的地方都砸了。

    有聪明的甚至拦了给官矿供米供菜的卖家。

    官矿里的人也不能出去采办。

    五千精兵和齐国公府的近三百人,还有官矿本身的一千多个矿工,三千个守兵,这近一万人的吃食官矿支撑不了几天。

    谢慧齐第一天来的时候还能吃到新鲜的菜疏,第二天也还能吃上,第三天等当地百姓连官路都堵了之后就不能了。

    谢晋庆这日来姐姐处吃饭,见桌上三四个菜,姐姐紧着他们先听,她就坐在一边看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们以前在河西镇的日子。

    那个时候家穷,家里没太多的好东西,她只能看着他们吃完了,捡剩下的吃。

    现在她成了国公夫人,没想成还得过这种日子。

    谢晋庆当着他姐姐的面什么都没露,背后找了姐夫,说他想出兵。

    齐君昀已经开始引着这里的百姓往栎武州城走,等百姓跟官府闹将起来,那时候他就需要二郎出面扫清官府了。

    官府的人都杀,百姓们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命折在异乡。

    “但如若有百姓出手,你也要杀鸡敬猴,”齐君昀把个中厉害与他明言,淡道,“你得把他们的胆彻底吓怕了。”

    谢晋庆点了头。

    齐君昀让他把齐望跟齐润也带去了。

    谢慧齐与他留守在黄铜县,没几日,就是走了五千人,本来紧着他们的饭食还是变得更简陋了起来。

    官矿想方设法采办,就是偷偷摸摸地乔装去置办物什,也只能买到几斤几两的东西,一超过十斤,当地的店铺就不会卖了。

    也不是店家不想卖,而是谁敢这样卖的话,当地的百姓就会去砸了他们的店。

    百姓不与官矿里的人正面冲突,但他们自认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法子报复他们,让他们饿死。

    等到半个月过后,桌上只有简单的馒头了,谢慧齐也快把从梧州带来的甜嘴都吃完了,剩下的那几包都是女儿喜欢吃的,她留着不想动了。

    没两日,去栎武州城的几大族的领头人都回来了,这些人派了个人过来要见齐国公,说想见见齐国公,跟他把事情摊开说清楚了。

    他们把地方约在了现在空无一人的乡衙。

    齐君昀去的时候,谢慧齐还没什么担心的,府里带出来的哪个护卫都能以一敌百不说,就是这里的百姓再强悍,也不可能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找死路。

    但等齐君昀被抬回来后,她这才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

    黄铜乡的人在谈话的时候抱了个五岁小儿在手,那小儿从桌底下爬到了不设防的齐国公身边,拿刀刺向了齐国公的小腹,紧接着,坐在齐国公的翟氏老族长扑过来补了他一刀。

    这两刀插得都不重,插的地方也不到致命处,但刀上皆带了剧毒,虽然当时齐君昀就被喂了清毒丸,被抬回来后还是昏迷不醒。

    那毒是从被咬一口当即毙命的当地黑蛇上取出来的,国公府的清毒丸再强,但喂药的那短短的时间在剧毒面前还是太长了。

    言令来给国公爷把完脉后,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看主母。

    “言伯,怎么说?”在言令的跪地不语中,还是齐望先开了口。

    “回三公子,”言令哑着嗓子说,“老奴不知道,真不知道……”

    国公爷心跳如雷,顶多两个时辰就会心竭而亡。

    可他哪敢说?

    “是不是你也没什么办法?”齐望还是温和地道,他扶了言令起来,“你是老家人,但说无妨。”

    言令哆嗦着嘴,不敢往主母那边看,头一直低着,“三公子,毒性太强了。”

    本来站在床前的齐润这时候抬起头对着房顶大声“啊”了一声,他走到铜桌前把桌子掀翻了,眼睛都不带看他母亲一眼地冲了出去。

    齐奚在他临走的那一眼中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泪光,刹那,她捂着嘴,眼泪无知无觉地掉了出来。

    “言伯,你再想想办法,你的医术即使是我余姨父也是崇敬有加的。”齐望的脸色都是白的,但话还是说得不急不缓,温温和和。

    言令这时的额头上都是汗,背上也全是……

    齐望看到他扶着的言令的手臂都抖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坐在床边,摸着他父亲手不放的母亲。

    “阿娘……”

    他叫了她一声。

    坐在床边的人没动,眼睛还是放在躺着人的脸上。

    “阿娘。”齐望又叫了她一声,依旧不急不缓。

    “娘……”齐奚擦掉脸上的脸,飞快走了过去,补了一句,“娘,小望叫你。”

    谢慧齐转过头,看了跪到脚边叫她的女儿一眼,也是回过了神了。

    竟是看得痴了,她自嘲一笑,随即掉过头朝言令看去,与他道,“你跟二掌柜的再过来看看,有什么法子就使什么法子,行的不行的,都试试。”

    ☆、第260章

    谢慧齐冷静,底下的人慌也不慌了。

    言令跟药堂的二掌柜确也是把能想到的法子都使了,放血,下相克的药物,皆都试了,半夜齐国公的心跳平缓了下来,在场的人都瘫倒在了地上,没一个是能站稳的。

    谢慧齐一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指挥着大局,连语调都没怎么变。

    她太老了。

    老得心肝都硬了。

    眼泪也没了。

    第二日齐君昀在中午的时候醒过来一会,谢慧齐摸着他苍白的嘴,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齐君昀握了她的手,嘴角微动,半晌,他张嘴,声如细蚊,“你帮我看着,我再睡会。”

    谢慧齐摸着他的脸点头,“等你醒来,我们就出去走走,春天来了,你答应我的还都没做到。”

    他说了会陪好一同赏许多美景。

    荷花没看到,只是春江水暖的垂柳下,他还是要陪她走一遭的好,也不妄她陪他来江南一趟。

    齐君昀又点了头,随即他含笑疲惫地闭上眼,再次昏睡了过去。

    确定他再会醒来,谢慧齐才离开他们的屋子。

    谢晋庆没有回来,但宣崖已经回了。

    现在黄铜乡当时在场的人都抓齐了,动刀的人在当场都死了,这事为何起的因,谢舅爷还在查。

    一听还在查,谢慧齐也没吭声,对宣崖道,“去叫舅爷跟齐恫都回来。”

    一个时辰后,谢晋庆跟齐恫快马回来。

    “阿姐。”谢晋庆一回来就单腿跪下。

    谢慧齐朝他招手,等他过来就拉他坐在了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方才齐恫道,“起来罢。”

    “昨日是个什么情况,与我说说。”齐恫坐下后,谢慧齐温和道。

    夫妻多年,相濡以沫,生死相随,不像也要像了,谢慧齐其实在处理事情上跟她丈夫大致是一样的,齐恫稳了稳心神,便也如实地告知了起来。

    “本是搜查过人才允他们进的,事情本来谈妥,由领头的单氏族长跟国公爷来磕个头,此事便罢,但国公爷出去后,有几个老人家拖着子孙要来跟国公爷说说话,言辞诚恳,尤其那翟氏先前还劝说过当地乡民,他是有功之臣,国公爷便……”

    宣崖这时候直愣愣地跪了下去,狠磕了两个头。

    谢慧齐看向他。

    “老奴有罪,之前以为那翟老头……”老宣崖这一磕,额头上全是血。

    不难想象,是他在旁边进了言,国公爷才见的人。

    谢慧齐不想处置他,宣崖自出生就落在国公府,为国公府做太多事了,她身为主母是有定笃他好坏生死的权力,但这还是由国公爷来做罢。

    她也有些不太弄得明白,她于这世道到底是合适还是不合适了。

    宣崖磕得头都破了,跟他兄弟一生的齐恫抿紧了嘴,但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晋庆在旁也是面如死灰。

    “嗯。”等知道得差不多了,谢慧齐转过头,对谢晋庆道,“关了多少人?”

    “翟姓三服之内都抓了。”

    谢慧齐点头。

    “那他们是合谋,算是都是一起的罢?”谢慧齐都不想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了。

    没什么值得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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