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坐罢,”谢慧齐摇摇头,“擦擦脸,跟我用点点心,等我身边姑子婆子把东西一收拾好,我就随你进宫去。”

    叶公公刹那眉开眼笑,“听您的,听您的。”

    说着又是忍不住欢喜地道,“那奴婢现在就朝宫里报个信,让二小姐给您收拾宫殿住,您放心,老奴先前来的时候想过了,就是让您住在宫里也不耽误国公爷跟您,这段时日国公爷也在宫中日日忙于政务,皇上定会找人收拾个宫殿出来让国公爷跟您安歇的。”

    说着他眼睛里的眼泪也是掉了出来,但这时候一点悲意都无,只见他满眼的欢喜。

    这事本不成体统,但人活着哪能时刻都只去讲死规矩,而不是视活着的人最为重要。

    叶老公公实在是欢喜,进宫后一路连蹦带跳地跟在谢慧齐的轿子边上,雀跃得麦姑姑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公公几眼,还怕他一个蹦得不好,摔着了老骨头。

    齐奚这厢匆匆忙忙地在勤和殿里一通忙碌,她咳得厉害,身边的碧鸟跟阿西见她还要四处都过问,忧虑不已,齐奚朝她们挥挥手,还是把勤和殿大体看过布置了一番,这才坐下让宫人们忙,她歇息着等人。

    勤和殿离宫门不远,是皇宫最外围的一处宫殿了,位置有些偏,离内宫有些远,但离上朝的金銮殿是最近的一处宫殿了。

    表哥一把这处宫殿赐给她阿父阿娘住,齐奚也是不想多想就过来了,一闲下来坐下才想,这事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她也是累坏了。

    从江南到皇宫,再到母亲失事到等她回,又是长兄的婚事再到母亲身边人阿菊婶的过逝,齐奚每一步都参与其中,早累着了……

    她需要歇息,也需要人陪伴。

    她也渴望在她软弱的时候,能在母亲的怀里躺一会。

    等这口气喘过来了,好了,她才有力气继续在宫里陪他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谢慧齐还没进勤和殿的大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咳嗽声,等见真见到女儿,见她脸色异于常人的绯红,一摸她的头,就道,“你发烧了。”

    齐奚笑咳了几声,点头道,“我就看你一声,这就回去歇着。”

    “先在这歇会罢,等会你阿父要过来。”谢慧齐带来了言令,让绿姑去叫人,她就带了女儿往寝房走。

    叶公公在一旁一脸的愧疚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

    言令来把过脉,跟宫里的太医所说的一样,就是秋干肺燥,二小姐又过于劳累,还是得好生养一段时日才能好。

    “跟你阿父一样,一咳起来就要好长一段的日子才好的起来。”

    齐奚从小到大没怎么病过,连风寒都很少着,头一次犯咳竟是如此严重,一想还真是随了她阿父,不由在母亲的怀里笑道,“那还是我最像我阿父。”

    这也要比。

    谢慧齐捏了她绯红的脸一下,见她还笑,嘴边淡淡地扯了一下,没跟着她一声笑。

    女儿担当得太多,也笑得太多了。

    一个小女孩,把自己当大人一样地于这世道周旋,岂能不累,不垮?

    她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在她还有余力,在女儿需要的时候,到她身边来抱她一会,让她靠一靠。

    等到叶公公都退下去给她拿药了,齐奚在母亲的怀里都快睡着了时抬起头来,有点疲惫地跟她说,“阿娘,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能干。”

    她以为她都能靠自己的。

    “嗯,不能干的时候也很好,你靠在我的怀里,你就是我的宝贝。”谢慧齐低下头,把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额间,轻声道,“我不需要你那么能干,你阿父更不需要,他只想把你护在他的怀里保护你,你喜欢的嘟嘟哥哥也是的,我的小金珠,累了的时候把头低下来,靠在爱你的人的肩上就好,知道吗?你有我们呢。”

    她有他们呢,他们会保护她的。

    ☆、第295章

    傍晚齐国公来了勤和殿,平哀帝也来了,还有几个官员呆在殿外等着他们。

    他们刚从兴邦苑回来,等会还要回太和殿商量事情。

    勤和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谢慧齐没准备平哀帝的膳食,但临时多添一张碗也不是什么事,但外头还有大人等着,人家也是商量好事情要回家用饭的,也不能让他们浪费时间,只好让两人喝了碗粥,用了点小菜就走。

    齐君昀临走前看了看女儿烧红的脸,摸着她的小脸轻叹了口气。

    齐奚冲他笑个不停,也不说话。

    平哀帝站一边眼睛只管瞅她,也是不言不语,黑黑的眼眸暗沉又泛着微弱的光。

    爷俩又走了,出门的时候步子还不急不缓,一下了殿阶,往殿门走的步伐又快又急,谢慧齐站在大殿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

    站她身边的齐奚抬头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知母亲在想什么。

    国公夫人住进宫里,也是选了最恰当的时机,蚊凶,姬英两块属地的归置安排,外放的众百官员已经让朝廷众人忙得脚不沾地了。

    平哀帝也是个逆他者亡的,谁在他面前提后宫的事,谁就死路一条,强威之下无人开口,谁也不想在这等时候为皇帝的后宫断送自己一生的前程,牵累家族。

    国公夫人进宫朝中有风声,但无雨点,即便连赵派也不再皇帝面前找不自在了,赵益楼这时候的权力也被压制了下来,他这个右相相当于被皇帝架成了空架子,内阁有事商讨,平哀帝往往都不会叫他,久而久之,右相成了忙碌的朝廷官员间最闲的人,即便是他得力的家臣领的令也要比他的多。

    赵派人得重任,遂这个领头的这时候没什么用处,也就可有可无了。

    等京中所有书生都对平哀帝歌功颂德时,赵益楼的几个儿子也被京中的世族子弟隔绝于外,求娶他赵家女的家族也不再吱声,嫁出去的女儿的夫家也敢娶小妾了,一片喧闹之中赵府被孤立于世,赵相也就彻底领教了齐国公的杀人于无形。

    勤和殿一片安宁,齐奚也就夜晚回她的长信殿去,白日都呆在母亲那。

    谢由这段时日跟在谢二郎身边,七日过后,谢二郎带他进了宫来见她,与她道,“小子太聪明了。”

    谢慧齐点头,可不就是如此,聪明得惊人,学什么便是什么。

    他过目不忘,学什么都能飞快领悟精髓,完全不是一般人能比。

    “我想带他去江南住一段时日。”谢二郎摸了摸坐在他身边的谢由的头。

    谢由对他显得要比对谢慧齐亲近得多,谢二郎摸他,他抬头看他,还会挨他挨得更近一点,把头靠在他的小腿上,他的双腿在地上舒展开来,脸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野性难驯的样子,却难得的显得无忧无虑。

    谢慧齐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他,问他,“你去了,会不会念我?”

    谢由冷冰冰地看着她,不说话。

    “不过离你去的时候还有段时日,你这段时间多来看看我,行不行?”谢慧齐再问他。

    谢由还是不回她的话,只管拿着冷冰冰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谢慧齐也不等他的话,抬身对弟弟道,“你带他多来看看我。”

    “最近就住宫里了?”

    “嗯。”

    二郎点点头,“我最近要呆兵部,还有要去西北跑一趟,尽量。”

    “也要带着他?”

    “带着,”二郎弹了弹野小子的头,与家姐道,“跟着我能学不少在家里学不到的,他与我也合得来,真的就跟是我儿子一样,阿姐,你是看我可怜,帮我捡了个儿子回来?”

    谢慧齐哭笑不得摇头,唏嘘道,“真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

    二郎脸皮厚,笑着点头。

    谢慧齐不太管国事,后来也不太管两个弟弟的私事了,但她也是知道大郎二郎这些年没少做事。

    他们在东北,西北都建了很大的农庄牧场,让在战场下退下来的残兵伤将们带着家人生根发芽,建立他们自己的家,也让这些老兵们在军营担当教头之职教导新兵。

    但这些人毕竟不是他,伤兵残将只要没有太大的功劳都是要领晌回原籍的,而在谢家两位将军的斡旋下,他们有了教头之称,但无教头之实,朝廷没有给他们下达确切的文书。

    这次蚊凶,姬英的事大弟弟是第一功臣,谢慧齐知道他已经在朝廷中解决了这个问题,想来二弟前去西北,想来也是要做众多安排。

    两个弟弟做的事,岂止是简简单单的好事,于社稷于民,还是于他们自己也好,都是惠及后世许多人的好事。

    带着谢由去,确实是好。

    她家二郎是个真正有担当,有血性的男儿,他忤在那里就已是顶天立地。

    谢慧齐也不太担心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山野间长大的,餐风饮露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来了京城也见了这世间最大的富贵,也未见他有什么动摇沉迷,他现在穿的衣裳好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但他还是以前那个在山洞里即便是接近她也还是会防备着她的孩子。

    谢慧齐也不愿意他失了这个秉性,她想他只信他自己这才是最好的。

    相信自己才是最大的强大。

    二郎是上午来的,离午膳还有点时辰,谢慧齐就让他去找他姐夫,她则留了谢由下来。

    她为谢由做了两身舒适的武夫装,还做了一双靴子,两件披风,里头的衣裳也是裁了两身。

    谢由试靴子时,谢慧齐提醒他,“有水的时候要夜夜洗脚,不能偷懒。”

    谢由把靴子脱了,扳过脚放鼻子前一嗅,立马被自己的脚臭得鼻子都皱起来了。

    他跟谢晋庆呆了几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下人给他洗澡他也撵走,自己找个桶淋两桶水就当是洗了澡,脚是未曾搓过的。

    谢慧齐笑了起来,“也要照顾你爹,你爹只有一只手,不太方便。”

    谢由这次理会她了,“哦”了一声问她,“那给他搓脚不?”

    “搓吧,太臭了让他自己搓。”

    谢由点头。

    谢慧齐笑着抱了他一下。

    谢由推开她,数了数包袱,道,“靴子少了一个。”

    “是一双。”

    “少了一双。”

    “等你跟你爹从西北回来给你,我还没做好。”

    谢由瞅着他的包袱看了好一会,才抿嘴颔了下首,算是答应了。

    齐奚早间过来在母亲这吃了药睡下,这时候正好醒来,过来找母亲看到谢由不由笑了,“弟弟来了?”

    “你二舅带过来的,等会用完午膳就要走了,他们爷们最近忙得很。”

    母亲笑,齐奚也是笑着回,“那我等会再跟二舅舅赔罪请好,也还好知道你念着他们,记得来看你。”

    “可不是。”

    谢由看着咳个不停的齐奚,头也没转。

    “二姐病了。”齐奚给母亲福了一礼,坐到了弟弟的身边,微笑着朝他道。

    “丑。”谢由在看了半晌后冷冷地道。

    齐奚摸了摸脸,笑着回,“那过几天等阿姐好了,再好看起来。”

    谢由这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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