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楚昭继续说道:“愿意留下来最好了。刚才我说的话并非虚言,祖父过世之后,我的处境更加艰难,卢家敌我不明,除开谢家,帝都的士族都不可倚靠,皇伯父身边常有小人进谗,他的精神也时好时坏。我上次当着他的面招揽刑部侍郎魏永之,此举一为试探今上的态度,一为保全能吏远离这滩浑水,结果魏永之果然被左迁乾州灌县龙标卫。可见卫霁等人对皇伯父的影响力有多大了。加上弟弟们身后都站着庞大的势力,父王对我们的争斗做壁上观……”说道这里,楚昭也觉通往皇位的道路实在艰难险阻重重,以至于一时忘记了尴尬,伸手抓住了韩起的袖子。宽大的袖子下,韩起反手握住了楚昭的手。

    长留劝道:“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喻王对您,未必便那样狠心。当年为了保护王妃和世子,喻王在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把王府谍报和暗卫中的精锐派出一大半来……”

    楚昭打断长留的话,淡淡问道:“母妃只怕就死在这一大半精锐手里吧?若不是祖父将我放在山中,只怕我也是活不成的。当年之事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长留垂下头,不敢再继续替喻王说话:“回禀殿下,当年我们只以为是李家捣的鬼,一直追查下去也没有线索,如今时隔多年,只怕并不好查。”

    一一扫过面前跪着的人,楚昭缓缓道:“王府派来的其他人暂时不要用,就说我哀伤祖父的病情,无心俗事。徐家在帝都的密探不日将受到打击,到时候徐家和公车家人手不够,必然会动用埋起来的人手,到时候只看谁沉不住气。再有,要警惕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无意向你们打探消息的。”

    众人皆诺。

    楚昭指了指长留身后的一个人。韩起略一点头,从门外闪入两个黑衣人,迅速将此人放倒拖了下去。

    “诸位都是忠义之人,以后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长留和长歌的神色都激动起来:“不知道殿下要我兄妹做什么事情?”

    楚昭上前将长留扶起,又请长歌站起来,道:“如今形式纷繁复杂,我需要手中有一支绝对可以控制的力量。其中,一个完整的谍报系统是必不可少的,我手下虽然有燕归来,却主要行商贾聚财之事,长留手里也有一群谢家的奴仆探听消息,但到底不成体系。我听说陇西支持二弟的一派势力已经在建业内建立了完善的情报系统,其中若说没有父王支持,我是不信的。你二人王府出身,应该对喻王府里的暗探体系十分清楚,所以想要请你二人一内一外负责情报收集工作。”

    长歌道:“府内的交给奴婢,可以训练一些女伎乐师,与歌舞饮宴上最是探听消息的好时机,或者送给各位官员。探听消息这种事情,内宅能做的未必比外头少。”

    楚昭摇头,略微有点不赞同:“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和谢府、临淄王府扯上关系。不然这些女伎乐师就算训练得再好,送过去别人也会提防三分。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其实楚昭心里知道,青楼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越高级的青楼越好。

    楚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谁知道长歌却半点害羞的表情都没有,迅速领会了楚昭的意思。还给楚昭推荐了自己以前的一个叫柳素心的同僚。此女曾经在天师道里做炉鼎兼职密探,因为爱上了另一名炉鼎,所以天师道坏了事的时候,两人就逃了出来,可两人都是女子,除了媚道和暗杀术再没有别的谋生技能,时常被人欺辱,最后还是成了暗娼一类的人。还是长歌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看到了她们两个,念及旧日情谊给了一些银子。

    可是这两个女人孤零零的外头,连落户都不能,即使有了银子,在这样的世道里也是生存不下去的。

    因为长歌言辞间对这个同僚非常推崇,说她是同一批次女谍中容貌和能力都最好的一个,楚昭听了很感兴趣,就让长歌找机会将此女带来看看。

    长留等他们说完,方道:“属下以为燕归来商行是殿下财政的重要来源,不论是要建立武力还是培养密探,都必须要足够的财力,所以应该和密探系统分开。也不应该用府内的人员。”

    楚昭听了点头同意:“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今还是人手不够。我已经让罗氏去采买孩童,阿起那里也有些现成人手。只是具体如何做,还需你二人先下去拟一个章程,送来我过目。”

    刚吩咐完,就见长风端了一碗热热的醴酪过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世子殿下接过长平递过来的醴酪,坐在铺着皮褥子的炕上,一边喝一边听长风禀报谢府的变化,这才知道自己被召入宫之后,卢老夫人就带着谢氏儿孙上山来了。

    因为谢晋病重,谢铭还没有回来,如今自然是卢老夫人做主。老太太一声令下说要给谢晋求神祈福,谢家子孙谁敢不跪?

    若单是跪一跪或者抄写经文也没什么,原是子孙辈分内之事。可卢老夫人自从儿子死了,孙女被除籍之后,性情就变得十分古怪。以往还有谢晋压着她,如今她自己做了主,便可着劲地折腾起下面的儿孙来。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节。她就把谢家的下一代全都招到谢晋的病房外,让他们换上粗陋的衣服,住在漏风的屋子里,不给碳烧,吃饭也只准吃冷饭冷菜。

    严格按照当时的礼仪来看,卢老夫人做的也并不过分。但是谢家这些小公子哪里受得了这个,许多人都生病了,其中犹以谢棣病势最沉。当时的医疗条件比较落后,普通小感冒都能要人命,谢棣的病情很快就转为伤寒。

    长公主现在没了老公,一颗心全放在儿子身上。见此情景再也坐不住了,当下就要带儿子下山养病。可是卢氏软硬兼施,先是责骂她不孝,威胁要将其休离,然后又请大夫替谢棣看病。软硬兼施,大发雌威。

    皇帝弟弟如今也不怎么靠得住,丈夫又不在身边,长公主气焰便低落下来——这么些年住在谢家耳濡目染,当年单蠢的女孩子到底成熟了一些,知道这时候自己硬抗是不成的,只能耐着性子精心照料儿子。可是谢棣的伤寒却一日重过一日。

    说到这里,长平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忧虑地看着世子殿下,道:“奴婢只怕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便是世子殿下也无奈。”

    楚昭想了想,就问:“外祖现在怎样了?”

    长歌低声回禀:“有些不好,但是也说不清楚。但有万一,只怕还要治丧,或许这个冬天都要在山上过了。”

    正在说话,韩起从外头回来,不知道在哪里换了衣服,身上森森的寒气中带着一丝腥甜的气味。

    楚昭见了,也不问结果,亲自下床帮韩起拂去肩膀上落的雪花,又将手里的暖炉过去:“外头雪下得大吗?”

    韩起却摆摆手拒绝了,自顾自走到炭盆旁边去烤火:“越下越大。过不几日,只怕大雪就要封山了。”

    楚昭抬头看着外面铅云低垂的天空,略带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坚持住在上方山养病是外祖的意思,不知道外祖究竟在想什么。”

    这位老人似乎连死都是算计好的,他病重的消息一传来,安靖帝便再也没理由将楚昭幽闭深宫,楚昭得以从容脱身,远离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京城,躲到郊外的上方山。这一点楚昭能看明白,然而叫他不解的是:今冬大雪封山,谢氏子弟困在山中,即使能够避过喻王叛乱之祸,只怕也十存一二了。

    沉吟片刻,楚昭还是闹不明白谢晋为何要这般折腾儿孙,只让韩起带着杂部的工匠,给谢氏子孙的住处都装上土炕,尽己所能的保全谢家势力罢了。若是卢老夫人问起,就说是乌见禅师的意思,这样能够请来神明,增强祈福祷祝的效果。

    不知不觉间,楚昭已经和谢家处于一种共患难的心态之中了。当然,在共患难之前,还有一个障碍需要扫除。

    第67章

    就在楚昭离京后的第二日,也就是安靖十七年腊月二十一,喻王向朝廷上的奏章终于姗姗来迟。

    这道奏章正是一纸宣战书,在奏章里,喻王写道:“我身居重臣之位,当和国家同生共死。时局如此,我怎能坐视国家危亡?事不得已,我只能发兵讨伐奸孽。但愿兄长你能够俯察我的苦衷,马上将卫霁和薛振斩首。此二人的脑袋早上悬挂出来,我晚上就可以退兵。”

    当然,这绝对是谎话,接到信报说皇帝有意拿他镇灾的那一日,喻王就杀了李尚全,开弓没有回头箭,几个月来,他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沿着洄水北上,直扑都城建业。

    喻王不但自己造反,还写信给各大世家,联合他们一块造反。信的大意是:如今小人把持朝政,培植党羽,并随意提高其党羽的官职。更危险的是,他们还聚兵率卒,假传皇帝之命,向天下发号施令。我楚氏宗庙因此濒临危境。我率兵入京就是去杀没资格居于高位的人,希望获得你们的支持,不支持就不算有阶级自尊心的人。

    结果却并不乐观,都城里的世家杀了薛振后,又见安靖帝对寒门大臣不假辞色,纷纷觉得这哥俩比起来,没准还是楚旭更好。于是全都表示愿意围观,但不想参战。

    世家不肯帮忙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哼,你交好寒门,还领着一帮陇西的乡巴佬打了过来,居然指望我们给你出力?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于是帝都的士族都忙着过年,谁也没工夫搭理这越混越回去的楚瘸子。虽然喻王他妈是崔家女,自己也贵为皇子,但楚悼小时候并不是一个机灵孩子,长到九岁还怕狗,因为呆得可怜,时常被同龄的玩伴欺负,也只谢铭一个人总护着他。因此,帝都的世家对这个身带残疾的王爷的确缺乏几分敬畏之心。

    然而,这样一个九岁还怕狗的小男孩,在时势的运转之前,最终对着自己的部下们说出了:“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野心如同兽类,在喻王心中发出低低嘶吼。于是他冷笑一声,不顾谢铭的劝阻,继续单干去了。因为娶了陇西大贵族徐家的儿女,喻王早就得到了陇西集团兵的支持,加上手里还有平叛时积累下来的士兵,心里很有底气,也不在意被都城里这些自视甚高的大贵族拒绝。

    直到喻王造反的事儿报到朝廷后,楚旭才从他那萎靡精巧的悲哀中回过神,立时陷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之中。

    卫霁趁机出主意:“喻王拥十万大军,可是都城的守军加起来才七万。便是士兵极多,恐怕也有不妥。”

    安靖帝检视自己的资源,才发现的确是太过贫乏了。他的中央军一部分被派去南边剿匪,听说舅舅的尸首被喻王点了天灯……这么说,南边的匪乱只怕也是假,派去的军队自然早就被喻王消化。都城里的军队,算起来玄武营倒是一只劲旅,中央军虽然没了于怀远,但胜在人多。只是楚旭不敢将精锐全都派出去,要留些在都城中护卫自己。

    “爱卿有什么主意?”

    卫霁胸有成竹地说道:“如今陛下可用的兵源有三个,其中之一就是朝犬戎借兵。喻王的主要支持者乃陇西豪右,而陇西地处北疆,只要犬戎肯出兵,围魏救赵,建业之围自解。另一个兵源就是王家的北疆大营和谢氏的北府兵。”

    楚旭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北府兵精锐皆被谢铭带走,剩下的那些,也未必肯为我所用。太祖有旧制,内乱不能征调北疆大营。再者说,就是我想调也调不动,王家未必听我的。”

    卫霁笑了起来:“今冬苦寒,犬戎十去八九,已经不足为虑。而喻王,才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啊。世易时移,陛下何必拘泥祖制?至于王家……王若拙为王若谷所不容,仗势撵出王家。而王若愚公子却是个明白人,很愿意为陛下效命,所忧虑的只有庶弟得了父亲欢心,还在记恨自家兄长。若是陛下能将王若谷将军调出京城,让他南下抵抗喻王军队,避免王家兄弟阋墙,王若愚公子自然带着王家大军归顺,那就皆大欢喜了。”

    楚旭也听说过王家的那段桃色绯闻,便答应下来,又问:“那还有一个兵源是什么?”

    卫霁道:“帝都士族从先帝开始,为了逃避税赋,往往把家奴释放,成为他们的‘客’,就是依附于世家大姓的佃农。这些人岂不是陛下最好的兵源吗?”

    楚旭深以为然,果然下令征发这些“免奴为客者”,把他们集中到建业来服兵役。

    这几个计策,表面看来全是在针对喻王,但实际上受创的却是帝都贵族。卫霁见皇帝的反应和二公子的谋士魏显所料分毫不差,心里不由惊诧,暗自起了嫉妒之心。

    魏显这样异军突起,连犬戎里的王者都注意到了他,也难怪卫霁忌惮,担心自己在二公子阵营里的地位不保。

    徐家和二公子这边已经出了牌,支持三公子的势力即刻跟上。果然,当晚就有寿阳公主的夫婿公车丘明向太后进言,忧虑陛下安危,说自己愿意率军迎击,保护妻女。又建议楚旭调外地驻防的军队回京勤王。

    楚旭耳根子软,一概听从,这样东拼西凑的,也凑了小三十万人马,交给公车丘明、王若谷和周禄,兵分三路前去迎敌。因为听信卫霁的谗言,王若谷那只最为精锐的部队中,还派遣了卫霁作为监军,与王若谷共掌虎符。

    在通讯基本靠喊的年代里,带兵是一项高深的学问,更何况是这样拼凑起来的三十万军队。这只部队中,几乎云集了各个阶层各个地区的人,编制非常复杂。玄武营、北疆大营和一部分中央军,当然是精锐,然而这一部分精锐历来是谁也不服气谁的。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从北方抽调来的士兵,更有许多帝都世家的奴客,这些人多半是被强征来的,大多心里很不情愿——比起军户,明显是在家种地体面多了啊。

    面对这番局势,按理说辈分最高,还和楚旭母族有点亲戚关系的周禄应该劝阻楚旭,提醒他注意到犬戎的潜在威胁,但是这位三朝老臣在此时却诡异地保持了沉默。太史公编纂史记之时,称其“一臣事二主,不入忠臣之列”。

    这样不清不楚的评价,加上周禄诡异的沉默,引发后世学者的诸般猜测,有人怀疑他当时已经投靠了喻王,也有人说他只是畏惧卫霁的权势并且对哀帝彻底失望,也有人猜测此人和毒士陆贽联合起来坑了哀帝一把,甚至有人干脆说他投了犬戎,是个内奸。从这些猜测中也可以窥见,安靖末年的局势是如何的混乱了。

    现在建业有了三十万人,是喻王兵力的三倍,楚旭终于放心了。于是他昭告天下:“谁能杀死楚悼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封五千户侯。”

    这时候何章和他的党羽又跳出来了,一副意气风发,我军必胜的样子。例行歌颂过陛下和大司马之后,就提建议要把谢家全部杀头,以正视听。

    此时谢家确实处于恐慌之中,他们的下一任宗子忽然跟着喻王造了饭,把全家人都抛入了一个危险至极的境地。谢家人遍布朝阁,占据了许多高官显职,如今全部都以侍奉宗子,预备守孝的名义请了丁忧之假,龟缩在上方山,不敢入朝。

    唯独长公主反其道而行之,坐车下山跟母亲和胞弟哭诉,说卢氏现在带领谢家子弟在山上住茅草屋,吃粗茶淡饭,把谢棣都要折腾死才甘心。长公主哭得肝肠寸断,楚旭一听就又心软了,不独是对自己姐姐,也对谢家。只是总有亲近的人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谢家的坏话,楚旭便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候,崔景深抱病给楚旭上了一道奏折,奏折里分析利弊,指出陛下征发士族的奴客,这一点做的很对,很明智,但是世家却失去了很多忠心的老奴,心里难免有点不开心。如果陛下这时候诛杀谢氏一门,谢家亲戚甚多,势必导致对政坛的大清洗,陛下您和帝都士族之间的裂痕再难弥合。陛下,喻王现在联合了陇西豪右来反对您,谢铭显然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家族。所以这个时候,希望您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更应该和帝都的士族缓和关系啊。

    让楚旭和帝都的士族彻底决裂,显然是二公子一系愿意看到的,他们更希望借着楚旭的手,将帝都士族彻底击垮,但是他们却没有崔景深那样对人心的准确把握,也没有洞察到楚旭的内心,这货压根缺乏和帝都世家决裂的勇气。

    表面上看,世子有崔景深,二公子有魏显,三公子有陈参。天下间最杰出的三位谋士在此时小小的交锋了一回,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也都没有达成全部目的。

    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时候,一棵小树苗正在无人注意的小角落中茁壮成长——这一年的中央军里,收编来的世家奴客都归于两位小小的偏将领导。这两个人的名字在当时名不见经传,日后无数军事教材中被仿佛提及,他们一个叫韩起,一个叫罗致。

    未来烁古震今的武将现在都还名声不显,然而不久之后,七杀星和贪狼星将在黑夜里绽放出绚烂的光彩。

    这是一个谋臣武将辈出的时代,这是一个叫人热血沸腾的时代,这是一个属于英雄和勇者的时代。然而,让这些英雄倾心追随的主公目前还在权力的边缘地带打酱油……不,积聚实力。

    ***

    楚昭如今十分低调,恨不得没人关注他的存在,也压根不想去搀和进一团乱局中。他牢牢记着陈参给他出的主意——韬光养晦,发展硬实力。发展硬实力,首先得有钱。

    因此,临淄王便很愿意宅在院子里,指挥着郭师傅捣鼓些新鲜吃食,顺便给自家商行画些美女月份牌做广告。

    临近年岁,燕归来商行下面的点心铺子又推出了梨膏糖,乳狮子等好几款糖品,还做了个礼盒叫京八件,里面有精美的鲜花美人月份牌,便是不吃糖,为了看那月份牌上说的戏曲故事,买的人也愿意一掷千金了。

    当时人的娱乐活动有限,除开大户人家能够看看歌舞之外,就是偶尔街边有些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没有杂志,于是,燕归来商行的广告十分受欢迎,还有士族娇女比赛看似能够收集最多种类的月份牌。

    显贵之家走亲戚时若是谁手里不提一个糖果子礼盒,真是大大丢面子的事情。楚昭趁机大赚了一笔。

    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给入伍的韩起、罗致做招兵买马的活动经费,一部分用来投入暗部建设工作。

    招兵买马说起来容易,其实却是最费钱不过的事情——马匹要高价购买,还有战士们的盔甲服装,长矛短剑,处处都要花钱。养暗探更是烧钱。所以燕归来得到最高级别指示,要趁着帝都士族还在醉生梦死之际,最后赚一笔。

    于是城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多出来一家明月楼,一家尝味阁。

    尝味阁凭借着新奇的菜色和营销方式,很快在都中打响了招牌,有心人一查探,只知道这是一个江南豪商逃难而来之后建立的,因为讨好了公车大人,所以才在都城站稳了脚跟。

    至于明月楼,那可是一处温柔乡,销金窟,主人是一个叫百花夫人的绝色女子。至于后台么,嗯,城中的达官显贵都是她的后台。

    除此之外,都中最大的奇闻就是有个败家子最近花高价招手手工艺人。

    这个败家子不知道是谁,都人便猜测大约是某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这样的猜测也是有根由的,因此此人荒唐得别具一格,不落俗套——先是出十两金子,找一个能开锁的锁匠。之后又出一斛明珠,找一个画匠,之后又不知道哪里搞来得一幅图,找能够将图画里的机器做出来的人,几乎每隔七日就要弄出点花样来。

    表面看不出来,但是楚昭也没有多加隐瞒,若是有心人一查,就能打听出来这通胡闹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徐家和公车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再次认定临淄王实在不是什么威胁——都什么关头了,依旧沉迷奇技淫巧之道。哪怕这些奇技淫巧有谋士惊叹不已又怎样呢?终究不是未来的国君该做的事情。

    然而,很快这些人就顾不上监视楚昭了。

    时间进入正月,楚国的大地上爆发了史上最严重的的瘟疫。

    有战乱就有流民,加上今年北边有旱灾,秋天的时候就有难民陆陆续续往难逃,由于水土不服,很多人都倒在逃难的路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冬天几场大雪落下来,难民大批死亡,活着的人饿到不行的时候,就去吃尸体。如此,坚持逃到帝都的人,终于把可怕的瘟疫也带来了。

    听说不独是京城,瘟疫也在喻王军中迅速蔓延,大军非战斗减员十分严重,战斗力迅速下降。倒让作为先头部队的王若谷捡了一个大便宜,捷报流水般往都城来。

    尽管如此,这几日京中却暗暗流传,说皇帝倒行逆施欲,坏得堪比桀纣,前次的天象和如今的时疫就是上天降下来的示警。

    正月初八日,楚昭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迷迷糊糊唤韩起的名字,结果却是长歌应声进来,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哦,阿起被我安排去军中了。有点不习惯啊。

    长歌端着热水给世子捂脸,担忧地说道:“我哥又去城里了,听说那里闹瘟疫,每天路边都有被雪埋了的尸体……”

    话还没说完,楚昭就听到外头隐约的哭声。赶忙问怎么了。

    长歌挑帘子出去,就有外面的小丫头回话,原来是谢棣公子的奶娘在哭,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楚昭怔怔地听着,往外头看去,天色阴沉得怕人,好像又要下雪。刚这么想着,窗棂格子外头就有雪花飘落,一开始还细小如雪珠,过了中午就变成鹅毛大雪。院子里的大水缸完全被冻住了,吃水还得用凿子凿开——对于处于秦川中央、气候宜人的建业来说,这实在是百年难遇的雪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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