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却是面露不悦,固执的将汤匙凑到阿皎的唇边。

    阿皎无奈,只张嘴吃着。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不知不觉就将这粥给吃完了。萧珩将瓷碗搁到一旁,然后拿出汗巾给她擦了擦嘴。他素来没有做过这种照顾人的事儿,如今做起来倒也觉得有些新鲜。

    萧珩有些上瘾了,又打算伺候她洗脸净手。阿皎却吃不消了,忙道:“世子爷,奴婢自己来就成了。”

    萧珩无奈,只拧好巾子递给她。

    两人洗漱完之后便一道上了榻,屋子里没有留灯,一下子就变得黑漆漆的。身边的男人身子有些烫,一个劲儿的往她身边靠,双臂扣着她的腰肢,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阿皎有些受不住这么亲密的姿势,可她心里头却很是踏实。想着若是以后自己真的同他成亲了,大抵也会像这样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许是还要亲密的多吧。

    昨夜萧珩一宿未眠,如今倒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耳畔是浅缓的喘息声,阿皎睁着眼睛有些无法入眠。她稍稍侧身,伸手抚上了身旁之人的脸颊,摸了一会儿之后则是弯了弯唇,凑上去亲了一下。

    ·

    兰氏从寄堂轩出来之后,则是烦躁不安。今日儿子将身体的事情告知了她,那便是拉下了脸面,也足以说明他想娶那丫鬟的决心。

    可堂堂靖国公府的世子爷,怎么能娶一个丫鬟?

    真是孽缘!

    兰氏回了清兰居,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上,眉头却蹙得紧紧的。一旁的芳洲瞧着兰氏这副表情,便知她此刻甚是烦恼。可不是吗?世子爷居然要娶一个丫鬟,而且还如此的执着,国公夫人这个当母亲的如何能不烦心?

    芳洲道:“夫人……打算如何?”她晓得,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世子爷娶那丫鬟的,可此刻露出这般的神情,倒是有些令她捉摸不透,夫人难不成真的在考虑?

    兰氏满脑子都是儿子认真执着的话语,儿子自小就没有求过她什么,此刻因要娶那丫鬟,这才稍稍低了头。可她也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儿子看在自己是母亲的份上罢了。若是她不答应,那会如何?儿子不在意荣华富贵,兴许带着那丫鬟游山玩水,做对闲散鸳鸯也说不准。

    所以说,横竖这儿子是铁了心要娶那丫鬟。

    正当兰氏苦恼之际,芳洲小声道:“夫人,六姑娘过来了。”

    萧玉缇是听说了自家哥哥的出格举止,这才匆匆赶来。她晓得哥哥喜欢阿皎姑娘,昨日娘亲将阿皎姑娘带回府安置在清兰居,哥哥肯定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可眼下这举止也太冲动了。她进了清兰居,瞧着主位之上自家娘亲愁眉不展,这才赶紧上前安抚,说道:“娘,你别同哥哥太计较,他那人就是一根筋,性子又臭又硬。”

    晓得女儿也听说了,想来这靖国公府也传得差不多了。兰氏抬眼,对着萧玉缇道:“你哥哥说,要娶那丫鬟为妻。”

    萧玉缇顿时嘴巴张的大大的,诧异不已。

    她原以为顶多是个宠爱的妾室,眼下居然是当妻子。萧玉缇一面对此感到惊讶,一面暗暗冲着自己的哥哥竖起大拇指:好气魄!敢当着娘亲的面说要娶阿皎姐姐,显然是喜欢极了阿皎姐姐。

    可……

    萧玉缇嘿嘿一笑,估摸着这会儿娘亲气得不轻,赶紧殷勤的端茶,说道:“其实阿皎姐……那丫鬟的确挺乖巧懂事的,你看啊,虽然那些事儿出格了些,可都是哥哥主动的。阿皎她老实本分,做事低调,若是换个人,估计早就仗着哥哥的宠爱在靖国公府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了。平日里我去寄堂轩的时候,也瞧着两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而且阿皎做得饭菜很合哥哥的口味,你瞧瞧,这几个月哥哥的脸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一想起自己儿子的脸色,兰氏也心道:那丫鬟的确是个会照顾人的。

    萧玉缇又道:“咱们靖国公府有哥哥和娘亲,哪里还需要一个身份多尊贵的嫂嫂?你都不知道,平日里女儿去赴宴的时候,那些个贵女闺秀们,个个都是弱不禁风的,整日就知道梳妆打扮,若是娶回来哪里是照顾哥哥,指不准还要哥哥照顾人家呢。”

    瞧这女儿,对那丫鬟也是赞不绝口。可兰氏却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她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子嗣。兰氏想着那丫鬟,生得貌美,又干干净净的,身段也是极好,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只要平日再吃多一些,稍胖一些就更好了。不过女儿的话也并无道理,他们靖国公府已经是隆宠极盛,世子夫人也不需要多尊贵的身份。

    可那丫鬟也太低了些。

    兰氏道:“瞧你们一个个,都为那丫鬟说好话。今儿你哥哥出了同我说了亲事之外,还给那丫鬟安排了身份。说是韩先生愿意收那丫鬟为义女。”

    “韩先生?”萧玉缇讶然道,“韩先生可是当今沈皇后的亲舅舅,膝下无儿无女,若是阿皎姐姐成了韩先生的女儿,那可是沈皇后的表妹了!”语罢却心中暗叹:哥哥真是想得周到,竟给阿皎姐姐安排了这么一个大靠山。要知道皇上最宠爱沈皇后,为她虚设后宫,而韩先生不但是沈皇后亲近的娘舅,亦是她学习画艺的先生。这阿皎姐姐往韩先生身边一靠,那便是同皇室沾边了。

    萧玉缇自知自己反应太过,打量了一下兰氏的面容,小心翼翼试探道:“娘,既然哥哥想的这么周全,娘为何不成全哥哥呢?娘不是一直想着哥哥成亲吗?”

    兰氏道:“就算我应下,你爹爹和老祖宗也不会同意的。”

    这话说得倒也是,兰氏虽是萧珩的母亲,可在这靖国公府当家的还是萧晏泰。萧珩的身份摆在那儿,要成亲肯定是要过了萧晏泰和老太太那一关的。

    萧玉缇心下一喜,道娘亲这是允了。

    这段日子,她也越发喜欢阿皎姐姐,若哥哥真有这本事,说服了爹娘和老祖宗,这亲事恐怕也不远了。她及笄之后就要出嫁,想着若是哥哥能在她出嫁之前成亲,那该有多好。如今倒是有望了。

    ·

    次日阿皎慢悠悠醒来,发觉榻边已经没了人。

    想着昨日世子爷同她说得那番话,像是做梦一般。可眼下她在世子爷的榻上醒来,那绝对不是梦了。阿皎觉着自己出了一身汗,此刻背脊有些黏糊糊的,不大舒服。她正打算回下人房梳洗沐浴一番,如意却是走了进来。

    阿皎有些窘迫,对着如意行了礼。

    如意却是面容和善,说道:“世子爷这会儿去了老太太的半锦堂,方才吩咐我让我好生照顾你。昨日发了烧,想来身子也出了一身汗,特意在净室给你准备了洗澡水。”

    她怎么能在世子爷的净室沐浴呢?

    阿皎摇了摇头,道:“多谢如意姑姑了,奴婢还是回下人房吧。”

    如意哪里肯让她走?按照如今这形势,说不准前面这个小丫鬟就成了世子夫人了。如意挽着她的手将她领了进去,说道:“你身子可还有力,要不要我……”

    阿皎立即摇头,见如意这般热情,她也是妥协了,忙道:“奴婢自己来就成了。”

    “那好,有什么事儿就尽管叫我,我就在外头。”

    阿皎道:“嗯,奴婢晓得了。”她瞧着如意走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皎脱了衣裳进了浴桶,想着自己同世子爷共用一个浴桶,心下还是有些害羞的。她将右手搁在浴桶边沿,毕竟这手背昨日刚被挠伤,若是沾了水可就不好了。阿皎瞧了瞧自己的右手手背,昨晚世子爷亲手给她抹了药膏,这会儿看上去好像好了不少。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世子爷原来这么会照顾人呢。

    阿皎嘴角一翘,心里有些小窃喜。以前她总是不明白,杏瑶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一见到三公子就跟丢了魂似得,如今瞧着自己这般,简直比她还甚。

    沐浴罢,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拿起巾子擦着自己的头发。

    头发的尾梢有些湿了,正滴着水。

    她坐在绣墩上擦着歪着头擦着头发,丝毫没有察觉到进来之人的脚步声。待萧珩走到她身后的时候,这才令阿皎惊了一惊,她唤了一声:“世子爷?”正要起身,却被萧珩按住了肩膀牢牢坐着,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巾子替她擦拭头发。

    小姑娘有着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让人有些爱不释手,萧珩难得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擦完之后则是用手挑起一撮,他低头嗅了嗅,含笑道:“真香。”

    这般的容貌气度做出这等举止,还真是风流又轻佻。

    阿皎顿时羞赧,暗道世子爷真是不正经,之后才道:“方才如意姑姑说,世子爷你去了半锦堂,老太太她可有……”

    萧珩搂着她瘦弱的肩头,说道:“昨日之事虽然有些出格了,不过祖母见我肯碰女子,心里头还是欢喜的,只告诫我凡事不能太过,并没有责备什么。”

    阿皎知老太太对这个嫡孙的宠爱,一时也就放心了。她低垂眼帘不说话,萧珩也不言不语,两人倒是陷入了一番沉默。萧珩按捺不住,伸手抚着她的眉眼道:“你在这里休息几日,等小日子过了,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见韩先生。”

    一个大男人,把姑娘家的小日子挂在嘴边,而且还说得这般顺溜,当真是个厚脸皮的。阿皎心里腹诽一番,一想到韩先生,突然发起愁来。她虽仰慕韩先生,却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女儿。

    她一时发愁,萧珩见着忙安慰道:“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若我真心想娶你,自然不用在意这身份,只管带着你远走高飞便是,可是阿皎——”

    “奴婢明白的。”阿皎忙抬头道。国公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世子爷再如何的胡闹,也不能由着性子来。他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最好的了。她乖巧的偎在他的臂弯中,道,“奴婢也不想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她只想踏踏实实的过下半辈子。

    萧珩道:“那你是答应了?”他面颊含笑,心里正欢喜的紧,只低下头去亲她的嘴,吃着她的小舌吮的咂咂作响,末了才喘息抵着她的额头道,“我昨儿都想好了,若是你答应你,就算是绑着,也要将你绑在我身边。”前世他虽然对她不算好,却也是能给的都给她了,除却一个正正经经的正妻身份。如今他耐着性子,反倒是适得其反,不但没有令她深爱上自己,反倒是令自己越陷越深。

    之前他想,远远看着她过得好就成,可人的欲|望哪能自己控制的?

    阿皎听了只痴痴的笑。

    萧珩却突然来了兴致,拿起一旁的梳子替她梳起头发来。阿皎诧异不已,抬眸问道:“世子爷会梳姑娘家的发髻?”

    萧珩想着,平日里也就两个花苞髻,瞧着也挺简单的,便也随口糊弄了一句。可偏生她的头发又软又滑,梳起来很是费劲儿,他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平日里做事都是稳如泰山的,眼下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阿皎见他不但不会梳,而且还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一时也忍不住开了口,“还是奴婢自己来吧。”

    就他这个梳发,也不晓得要梳多久。而且就算梳好了,也是不能见人的。

    萧珩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任由她将梳子从自己的手里拿过去。

    她一双小手不似一般的下人那样粗糙,生得白嫩纤细,跟个嫩生生的春笋般。瞧着她动作熟稔,不过几下便梳好了,这髻上除了两根浅绿色的发带倒是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可偏偏她这般的年纪,清水出芙蓉般,最不需要外物加饰。

    萧珩瞧着她的眉眼,心想:这么个小小的人儿,以后就要同他夫妻一体同风共雨……

    他虚虚搂着她的身子,正想亲亲她的小脸,却听得外头传来竹笙的声音:“世子爷,国公爷过来了。”

    阿皎一怔,想着国公爷是个威严的主,倒是有些惊慌,为这世子爷担忧了起来。

    萧珩却是含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出去瞧瞧便是。”

    阿皎颔首,目送他出去。

    她缓缓低头攥着手里的梳子,暗自咬唇,一颗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般,七上八下的。

    ☆、44|42|

    靖国公萧晏泰正负手立在外头。

    厅中的奴仆见这国公爷面若玄冰,心情不好,皆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昔日萧晏泰也是个容貌端正的俊美男子,要不然先帝也会不亲自给表妹选了这个一个佳婿。如今萧晏泰虽然四十开外,看着却也是成熟威严,器宇轩昂。

    他见萧珩进来,眉眼又冷了三分。

    萧珩着一袭锦衣白袍,腰系玉带,佩着上好的羊脂玉,风姿无双,加之他生得高大颀长,容貌俊美,越发是丰神俊朗,是个清风朗月般的神仙人物。

    他见萧晏泰,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唤了一声:“父亲。”

    萧晏泰冷哼一声,胸腔内满是怒意。

    他最是看中男子的品性,这儿子虽然沉默寡言,却也是个君子人物。昨日那事儿,老太太虽然没有责备一二,只是劝诫几句,可他心里却是不悦,这才专程来了寄堂轩处理此事。身为靖国公府的世子爷,竟然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他平素最是不喜那二房萧琮,便是因为他沉迷女色,骄奢淫逸,如今却未想到——儿子今日也被一个丫鬟迷得团团转。

    这让萧晏泰如何忍得?

    萧晏泰语气冰冷道:“你若还唤我一声父亲,就立刻将那丫鬟赶出府去,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萧珩薄唇微抿,继而嘴角一翘,才眸色淡淡道:“父亲今日来,若是为得这事?”

    “你只是什么态度?”萧晏泰面色铁青,道,“你身为国公府的世子,自要注重平时的行为举止,如今做出如此败坏品行的事情,难不成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教训不得?我过来是让你自己处理,若是你无法处理,那就由我这个父亲出面。咱们靖国公府留不得这般狐媚的丫鬟。”

    萧珩眉头一敛,语气清冷道:“恕儿子难以从命。”

    “你……”萧晏泰伸手指着萧珩,道,“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

    这般的年纪,好端端的不成亲,非得跑去外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成家立业,而是同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厮混,这像什么话!

    萧珩素来同萧晏泰无话可说,眼下如此不对盘,一时也缄默不语,懒得搭理,只与萧晏泰一人破口怒骂,显然是气到极致。

    偏生萧珩这副态度,越发令他恼怒。

    阿皎不放心,只出了屋子来了内厅。瞧着这国公爷脸色这般骇人,一时也有些害怕,却仍是鼓起勇气进去,恭恭敬敬朝着萧晏泰行礼道:“奴婢见过国公爷。”

    萧晏泰晓得这位便是儿子中意的丫鬟,遂往她身上瞧。

    见着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子娇小玲珑,一看便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姑娘。再看她这张脸,生得雪肤红唇,粉颈菱唇,的确是个容貌出挑的。只不过身为一个丫鬟,长得也太美了些。一时萧晏泰蹙起了眉,心道“儿子都二十六了,居然还被这么一个如此稚嫩的小姑娘迷了心窍,当真是糊涂。

    萧珩低头看着她,小声道:“不是让你好生待在屋子里吗?怎么出来了?”他见她小脸比平日苍白一些,一时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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