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找了大夫去给绿珠瞧了病,说是忧思成疾,劳累过度了,最近又不知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导致病情恶化,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有伤性命,便开了一剂方子,好好调养,还是有救的。”

    谢嫮一边替沈翕除下外衣,一边向他说了白天的事情。倒是没有提那方子有多贵,因为她知道,沈翕既然要她今日去瞧绿珠,那就是有心要救她的,不会因为方子太贵就不救,所以她也没必要说太多,只要让他看到事情的结果就行了。

    沈翕微微张开双臂,享受谢嫮的贴身服务,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那样子别提多迷人了。知道她办事稳妥,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唉,绿珠也是可怜。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比我大十二岁,小时候,我等于就是她带大的,她就像是我姐姐,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若是我不出面保下她,只怕她已经被投井,一尸两命了。那些年我没办法照拂她们母子,她们也吃了不少苦。如今情况好些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他们,也算是替我尽一尽心吧。”

    谢嫮点头,她早就猜到,绿珠和夫君的感情不一般,这么一说,她倒是能够明白了。

    “夫君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谢嫮正替沈翕解着腰带,却被他一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贴身抱着,说道:

    “你这么贤惠,要我怎么奖赏你?”

    谢嫮脸上一红,低下头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妾身不要奖赏,这是应该做的。”

    沈翕凝视着她微笑,从未觉得有什么人让他如此安心,看着她就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抛开一切,只想多一刻享受她带来的平静。

    谢嫮抬头看了一眼沈翕,只觉得他眼中的光芒似乎发生了些变化,突然觉得腰肢酸了酸,想起前两天晚上的疲累,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件事,对沈翕说道:

    “不过,夫君若是一定要赏,妾身倒也算有个要求的。”

    沈翕正在意乱情迷的啃咬谢嫮的耳垂和颈项,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听谢嫮这么说,便闷在她的肩窝里回了一句:

    “说吧,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办到。”

    谢嫮一阵惊喜,伸手将沈翕稍稍推开了些,闪亮着黑眸说道:“那妾身能不能求两天休息?就两天,好不……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谢嫮的后脑就被一股力气压送向前,然后便是气息不稳的双唇相接,一阵气血翻涌的掠夺之后,沈翕才放开了她,在她耳边说道:

    “除了这件事,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

    谢嫮挂在他的胳膊上喘、息,只觉得自己三魂丢了七魄,迷迷糊糊间就又给某人搂在怀里欺负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

    接下来的几天里,谢嫮日日派人去给绿珠送药,绿珠喝了几天后,丫鬟就过来回禀,说是气色好了一些,谢嫮就干脆叫竹情亲自去督办了两个月的药量,运回府里,送去了绿珠的小院子,然后又从沧澜苑拨了一个奴婢去,日日专门负责给绿珠煎药。

    又过了大概有三四天的样子,那个小丫头突然回来禀报了一声谢嫮,说是绿珠又有两天没有回来了。

    谢嫮大惊:“你说什么?她去哪儿了?”

    小丫头惊恐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每天负责熬药给绿珠姑姑送去,可是,连着两天奴婢都没有看见绿珠姑姑,长寿也每天坐在门槛上,失魂落魄的等,奴婢想着夫人是派奴婢去照顾绿珠姑姑的,如今绿珠姑姑不在,奴婢连照顾谁都不知道,所以才回来告诉夫人的。”

    “你说具体一点,她是怎么不见的?”

    谢嫮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小丫头说道:“前两日突然来了两个婆子给绿珠姑姑梳桩打扮,然后晚上绿珠姑姑就被人抬出了院子,长寿跟着他们后面跑了好长时间,被那几个人打了回来,奴婢看那院子里其他人的样子,估摸着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回了,就想着再等等,可是如今都两日了……姑姑还没回来……”

    谢嫮放下了手里的书,站起来就喊了丹雪和竹情一同往翠凤阁赶去。

    她赶到的时候,发现翠凤阁外头的两个守门嬷嬷正在门口探头观望着什么,谢嫮走过去哼了一声,她们就把头缩了回来,谢嫮冷着声问道:

    “绿珠回来了?”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回夫人的话,绿珠回来了,刚才被人给抬着送了回来。”

    谢嫮不理她们径直入内,两个婆子想阻拦,却被丹雪一手一个推开。

    谢嫮进去之后,就听见长寿的哭声,走进屋里一看,就见绿珠被放在床铺之上,眼神空洞至极,脸上,身上,脖子上,手上,竟然全都露着伤痕,谢嫮走过去,长寿立刻就警戒的挡在绿珠身前,丹雪把他拉开,谢嫮坐到床沿,抓起了绿珠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稍稍拉开她的衣襟,发现内里也是伤痕累累,而有些伤痕,看起来着实可疑,就像是……有的时候夫君使坏,在她身上弄出的那些闺房痕迹似的……

    谢嫮抓着绿珠的手,轻声的喊了喊她:

    “绿珠?绿珠?是我,大公子叫我来看你了。”

    绿珠空洞的目光似乎有了些微动,缓缓的移过了目光,看在谢嫮的身上,似乎凝视了良久,才分辨出谢嫮是谁,她的嘴唇有些干裂,喉咙也有些嘶哑:

    “大……公子?”

    谢嫮点头:“是,大公子!大公子让我来的。”

    绿珠突然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看着谢嫮痴痴的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说道:

    “大公子……大公子……哈哈哈哈哈哈……”

    她嘴里持续说着这几个字,神态近乎癫狂,突然绿珠神色一变,想要捂嘴,却是没有捂得住,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洒在床铺之上,看着触目惊心。

    长寿扑到床前喊她:“娘——娘——你怎么样了,娘——”

    绿珠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想要去触碰长寿的样子,不过,手指就在快要碰到长寿的时候,却又收了回去,然后她就将身子缩成一团,盖上了破旧的棉被,让自己完全被笼罩住。

    谢嫮见她这样,如何会不懂到底在绿珠身上发生了什么。脑中一片混乱,到底是谁……

    目光落在她吐出的那口血上,只觉得眼睛刺痛的厉害,失魂落魄的站起了身,对竹情说道:

    “去叫大夫!去把府里的邹大夫请来,就说我说的,立刻去请来!”

    竹情领命而去。

    谢嫮碰了碰不住哭泣的长寿,却被他一把甩开,怨愤的目光看着谢嫮,说道:“不用你假好心!你滚!你滚!”

    “……”

    ☆、第98章

    邹大夫来了之后,一番折腾,却只说绿珠去势已定,再也不是药石能够挽回的了。

    长寿哭着给婆子们拉了出去,谢嫮坐在绿珠床前,绿珠嘴唇苍白,脸上已经带着死气,妆容尽除,眼角泛着朱砂色的红,身上穿的锦衣华服说不出的讽刺,使她看起来厉色凄然。

    “少夫人,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与大公子没有关系,长寿也不是大公子的孩子。你不要误会他。大公子很可怜,从小生活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把他当亲人看待,他和夫人在这府里过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我从小就跟着夫人,后来跟她陪嫁过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个人他害了夫人一生,也害了我!让大公子,一定要当心啊。”

    绿珠拼着力气说完这段话,谢嫮只觉得心里发堵,问她道:“那个人是谁?”

    绿珠凄然一笑:“他是恶鬼!哈哈哈,恶鬼!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我也不想活了,夫人走了之后,我就应该随她而去,要不是为了长寿……我的长寿……他今后可要怎么办呀!少夫人,求求您,救救长寿,好不好?他不是大公子的孩子,您把他带在身边,就算是当个奴仆小厮,让他有口饭吃,不要流离失所就够了。”

    谢嫮的手被绿珠抓在手中,能够感觉的出这个女人此时的情绪,那么脆弱,那么无助。

    从绿珠的小屋里出来,就看见沈翕竟然早就站在院子里,却是没有进屋,看见她出来,才伸手过来拉她,问道:

    “她怎么样?不行了吗?”

    谢嫮的眼角有些湿润,用帕子擦了擦,说道:“怕是不行了。她失踪了两天,回来后就一身的伤,我问她是谁,她说你知道。你要不要进去见她最后一面?”

    沈翕脸色一片黯然,看了一眼小屋,叹了口气,才走了进去。却只在屋里带了片刻就出来了,然后就对谢嫮说道:

    “又吐了几口血,本人也没有求生意识了,你看着替她准备后事吧。”

    谢嫮点头:“她可有其他什么心愿?”

    “……”沈翕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让我答应照顾她的儿子。我答应了。说保他一生无虞。”

    谢嫮看着沈翕,终于有些明白,上一世为什么他会对宁寿那样宽容了。绿珠对他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姐,两人从前就是主仆,绿珠陪着他长大,陪他经历了人生最弱小的时段,看着他受尽欺负,就算没有恩情,但陪伴之情尚在,有这样的情分在,沈翕信守他对这个姐姐的承诺,保护她的儿子,就让人很容易理解了。

    “等办完绿珠的身后事,我会把长寿接去沧澜苑住,给他寻个先生,好好教导他的。”

    沈翕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眼中带着些许悲伤,就算他对绿珠没有男女之情,但亲情还是有一些的,如今她要走了,沈翕又怎会真的没有任何触动呢。

    这两日,谢嫮日日都往翠凤阁去,绿珠的情况一刻不如一刻,就连邹大夫都说,她这病太奇怪,病来如山倒,若是再好好养养,再撑个一两年还是可以的,只能说她本人生无可恋,自己求死,药石无用。

    自从沈翕去和绿珠说过话之后,绿珠就再也没有开过口,躺在床上看着陈旧的帐幔,偶尔看一眼伏在她身边哭泣的长寿,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觉也不睡,熬尽了灯油。

    绿珠是在半夜死去的,长寿睡在她的脚边,没有察觉,第二天才被发现绿珠已经瞪着眼睛,死在了床铺之上,凄惨惨,孤单单,死的相当平静。

    绿珠的死并没有在府里掀起什么波澜,毕竟她连个姨娘都不是,若不是谢嫮把着,回事处就要派人来裹张席子,从后门抬出府去,送到坟岗上草草埋了了事。

    谢嫮给绿珠在南山林的小山坡上找了一块空地,入殓,发丧,全都按照民俗礼仪操作,原是想让长寿披麻戴孝,可从绿珠死后他就跑了,后来被聂戎带人寻了回来,像是疯了般怎么都不肯留下,然后就被沈翕关在了沧澜苑的柴房里。

    绿珠的身后事办好之后,谢嫮的心里一度觉得闷闷的,绿珠死前的模样历历在目,就因为她是个丫鬟,在遭受了那样的对待之后,郁郁而终,而那个害了她的人,却连头都没有出过,依旧躲在黑暗之中。

    长寿来了沧澜苑,并不服管教,处处于沈翕和谢嫮为难,沈翕想熬一熬他的烈性子,就让人在沧澜苑的最东面给他辟出了一块小院子,加高了院墙,派人每天守着,说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天气是彻底凉了下来,到处都是一片肃杀的凉意。

    前阵子丫鬟们缝制的棉袄,炉套之类的东西都已经能用了,屋里的地龙也烧了起来,院子里凉风嗖嗖,屋里倒是暖气融融,放下了厚重的皮布内棉帘子,倒也舒服的很。

    谢嫮刚从老太君那儿回来,手里的炉子也冷掉了,交给了玉绡,入了暖阁内,花意竹情就替她解了绒毛毡子披风,谢嫮搓了搓手,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大公子回来了吗?”

    谢嫮一边换衣服,一边对竹情她们问道。

    “回来过,又出去了。让赵三宝送了些蜜糕来,说是晚上回来,估计有点晚,叫夫人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嗯,知道了。”

    这几日夫君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她却能感受的出,昨天晚上又在书房里写了半个时辰的字,绿珠的死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打击吧。

    长寿又是那样不服管教,谢嫮多次想接近他都没能成功,那孩子完全把自己给封闭起来,只要有谁靠近,他就发疯似的反抗。沈翕去看过他两回,被他这么一闹,就更加不愿意解除他的封禁,就那么让他在小院子里待着了。

    沈翕晚上从外头回来,已经是深夜,原本以为谢嫮已经睡下了,没想到走进院子发现房里的灯还亮着,推门而入,就看见谢嫮正撑着脑袋,手里拿着一本书,身上盖着薄毡子打盹儿。

    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她如花般的睡颜,内心平静了许多,烛光下的她仿佛有一层莹润的珍珠色,润泽莹莹,不知不觉得就看的入了神。

    谢嫮睡的也不太踏实,只觉得手肘一软,只道要撞在榻头上了,没想到脑袋却是摔在一处温热的地方,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一只手掌,挡在她和榻头之间。

    迷茫的抬头看了看,见沈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谢嫮有些发窘,赶忙坐直了身子,说道:

    “妾身竟然睡着了,还说要等夫君回来的。”

    沈翕捏了捏她的鼻子,温厚的声音说道:“等我做什么,不是让你别等的吗?”

    谢嫮微微一笑,从软榻上垂下了腿,正要穿鞋,却见沈翕快她一步,捡起了地上的绣鞋,又将她的一条腿抬了起来,谢嫮大惊:

    “夫君,使不得。”

    见谢嫮想抽回脚,沈翕用了些力气将她扣住,不让她退缩,说道:“如何使不得,你我是结发夫妻,如何就只能要你伺候我,我却不能伺候你?”

    谢嫮被说得语塞,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两只鞋就都穿好了。沈翕看着谢嫮黑亮的瞳眸,凑近她,在她唇瓣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便不再深入,而是抚摸着她的发鬓,低声说了一句:

    “替为夫沐浴,可好?”

    谢嫮抿了抿唇,眼波流转,似乎有些意犹未尽,抬头瞧见他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何时,竟染上了疲惫,心中一悸,点头说道:

    “好。我早就命人烧了热水,放满了浴池,现在洗的话,应该水温刚刚好。妾身替夫君洗头,擦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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