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退下吧,容本宫考虑一下,回头再给你消息。”斟酌再三,罗皇后道。

    郑氏张了张嘴,本来还要再说什么,但是见她的面色不善,便没敢开口,小声的应着,起身退了下去。

    郑氏走后,罗皇后就靠在榻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一边不悦的沉吟道:“你说这件事本宫该是去和皇上提吗?”

    这话自是说给梁嬷嬷听的。

    梁嬷嬷垂首立在旁边,见她的脸色不好,开口时候也显得小心翼翼道:“娘娘您这是关心则乱,真要论及亲疏内外,皇上大可以今儿个在金殿上就允了漠北五皇子的请求了,如今撂下来让王爷自行处理,您不觉得——皇上他这是有意想要成全了苏世子吗?”

    罗皇后怔了一怔,缓慢的睁开眼。

    算起来拓跋淮安是客,又是上宾,他既然是主动提出求娶褚灵韵,皇帝怎么都该给这个面子的。

    罗皇后撑着脑袋想了想,“你是说皇上的意思,可能是不想老二应下漠北的婚事了?”

    “奴婢愚钝,这只是奴婢自己的想法,不管妄自揣测圣意。”梁嬷嬷道,温和的垂下眼睛。

    罗皇后是跟着皇帝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的,之前改朝换代时候的很多大事都亲身经历,梁嬷嬷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对于有些东西自然也有见解,只是被身份束缚,不好妄言罢了。

    罗皇后半晌未语,细细思量着她的一番话,隐隐的也明白过来——

    这的确是皇帝有意放水,他这是不放心南河王府同漠北牵扯了。

    如果是皇帝的意思,那就好办的多。

    “梁嬷嬷!”定了主意,罗皇后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你去老二府上走一趟吧,就说韵儿的事,本宫允了。”

    “是!”梁嬷嬷点头,应声退出殿外。

    罗皇后又兀自考虑了片刻,便吩咐彩云去小厨房炖了一盅燕窝,亲人带人去了御书房。

    南河王府里,褚灵韵正哭的伤心,盛怒之下已经将整个屋子砸的一片狼藉。

    她伏在床上哭,郑氏也是愁眉不展的陪坐在侧,烦躁道,“你也别哭了,在这件事上这已经是迄今为止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那拓跋淮安逼得紧,你不嫁去苏家,难道还真想跟着他回漠北吗?”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褚灵韵大声道,反手抓过一个枕头狠狠的丢弃在地。

    她爬起来,泪水连连的抓着郑氏的手臂,语带乞求道,“母妃,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欢苏霖,我要真的对他有意,也不会等到今天了,现在你要我嫁给他?我——”

    她说着便越发气恼,伏在郑氏肩头再度哽咽着痛哭起来。

    “其实那苏世子也是不差的——”郑氏皱眉,下意识的脱口道。

    “什么不差?”不想褚灵韵闻言却是瞬间恼羞成怒,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两眼通红的盯着郑氏,一张漂亮的脸孔都几乎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近乎狰狞,“母妃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不嫁!”

    郑氏被她脸上的神情骇住,愕然瞪大了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褚灵韵是真的恼怒到了极致,也不掩藏情绪,只就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你们要是逼我,到时候真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要怪我!”

    说话间她的唇角竟是扬起一丝诡异而阴森的冷笑,看的郑氏心头一抖。

    郑氏也是噌的一下站起来,恼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但凡是有一丁点别的法子可用,母妃会故意逆着你的心意去吗?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嫁的不顺心,难道我这心里就好受了?可是眼下这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你叫我怎么办?难道是要叫你父亲公然抗旨拒婚吗?漠北那边还没什么,倘若是连苏家的脸面都一起打了,哪怕日后你还有你皇祖母给你撑腰,再想寻到这样显贵的人家也难,难不成你还要屈就低嫁了不成?”

    郑氏越说越气,胸口起伏,一拍桌子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褚灵韵也是头次见她温和端庄的母妃发这么大的脾气,怔愣之余听到她后面的几句话,忽而就是眼睛一亮。

    她定了定神,情绪便在瞬间缓和了不少,甩袖一转身道:“抵嫁就低嫁,只要是合了我的心意,就算是低嫁又如何?”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怒喝:“住嘴!”

    母女两个俱是一惊,齐齐回头,却见褚易民满面怒色的从门外跨进来。

    他手指颤抖指着褚灵韵,怒骂道:“你不要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堂堂一个南河王府的郡主,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什么嫁不嫁的?这些话是该由你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吗?这要是传出去,你自己不要脸面,我和你母妃还要不要见人了?”

    褚灵韵虽然恃宠而骄,但是对自己的这个父亲,还是十分畏惧的,被褚易民这劈头的一顿骂,顿时就灰头土脸,委屈不已的咬着嘴唇,却是再不敢辩驳一个字。

    “王爷——”郑氏有些心疼,起身给褚易民见礼,一边替他抚着胸口顺气,道,“韵儿她也是一时想不开,您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其实在妾身看来,长顺王府的这门婚事就是极好的,那苏世子——”

    褚灵韵闻言,眼泪忍不住就又滚了出来,也顾不得畏惧褚易民,直接往地上一跪,膝盖压在花瓶的碎瓷上,裙摆上顿时就印染了一片血迹。

    郑氏一急,眼泪也跟着滚了出来,连忙过去就要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跟你父王说?”

    褚灵韵疼了一头的冷汗,却是固执的甩开她的手,往前膝行了两步抓住褚易民的袍角,恳求道:“父亲,女儿求您了,您替我推了这门婚事吧,我不要嫁给苏霖!女儿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事,就这一次,您就答应我吧!”

    褚灵韵娇生惯养,从来就不是个能吃苦的,哪怕只是苦肉计,她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着实是叫褚易民震惊。

    郑氏更是心如刀绞,也跟着去拽他的袖子:“王爷——您看——这——”

    褚易民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了哭的梨花带雨的褚灵韵一眼,却是决绝甩袖走到一边。

    “起来!”他沉声命令。

    “不!父王你若不答应女儿,女儿就长跪不起!”褚灵韵也是铁了心,脸色煞白一片,仍旧硬撑着一动不动。

    郑氏哭着扑过去,用力攥住褚易民的手,“王爷,既然韵儿她就是不愿意,这件事就算了吧,您若是觉得为难,我去!我去和皇上陈情,请他——”

    郑氏是真的心疼女儿,此时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褚易民眉头深锁回头看了褚灵韵一眼,只是迟疑了一瞬,却未妥协,只就冷声道:“方才宫里梁嬷嬷过来传了话,你皇祖母已经替你去御前请旨求了苏家的婚事,最迟明日一早,赐婚的圣旨就会降下来,你就安心备嫁吧!”

    说着就已经抬脚一步跨出门去。

    褚灵韵的身子震了震,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郑氏也没有想都罗皇后那边的动作如此之快,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确认道,“已经定下来了?”

    “嗯!”褚易民点头,脚下不停的往外走。

    “你们两个,还把不把韵儿扶起来。”郑氏还有事情要跟他询问,一边追着他的步子往外走,一边对紫维和紫絮吩咐。

    然则话音刚落,忽而听到身后褚灵韵语气锐利的一声怒喝:“父王!”

    褚易民烦躁的皱眉,回头,身边郑氏已经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中间隔着大半个院子,那屋子里褚灵韵手握一块碎瓷片抵在了自己颈边,两个丫头大惊失色,可是站在旁边却是动也不敢动。

    褚灵韵看着他,眼底迸射出强大的怨念,一字一顿道:“你们若是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韵儿你别乱来!”郑氏惊慌失措的连连摆手,语无伦次。

    褚灵韵也是下了狠心,一咬牙,把脖子往前一挺,那碎瓷的尖端就已经在她雪白优雅的颈项间刺出点点殷红血迹。

    郑氏惊叫一声就要扑过去,褚易民却是目色一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也看着褚灵韵。

    父女两人此时对望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仇人。

    “威胁我?”褚易民冷笑,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冷声道,“御赐的婚事还没有半途悔婚的道理,今日你便是死了,本王也会叫人将你的尸首抬去苏家。”

    言罢也不管郑氏的挣扎,连拖带拽的强行将郑氏拉着出了院子。

    褚灵韵的眼睛瞪得老大,呆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居然连以死相迫都没有用?

    她突然就觉得浑身失了力气,仿佛是坠入了三九寒天的深水里,绝望而寻不着边际。

    两个丫头含泪挪过去,小心翼翼的试着去拉她的手,“郡主,起来吧!”

    褚灵韵没有挣扎,任由两人下了她手中碎瓷片,木然的被两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个丫头都不敢劝她,只是用心仔细的替她处理着伤口。

    褚灵韵仿佛一具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眸子里凝满了泪水,却是再没有落下来——

    没了观众,这眼泪也只成了摆设,何必浪费?

    可是她该认命吗?难道真是要嫁给苏霖?这可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的事。

    褚易民随后便命人封了褚灵韵的院子,说是正式出门之前再不准她跨出来一步。

    褚琪炎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褚灵韵一直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褚琪炎见她这般模样,自然也会虚伪的说什么场面话,陪他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刚刚出了远门,迎面就见李林神色焦灼的快步走了来:“世子,这次的事情果然是有蹊跷,好像真的和东宫有关!”

    他走的急促,迫不及待的就已经对褚琪炎回禀。

    褚琪炎的心头一紧,忙是拦下他:“回去再说!”

    然则还是晚了一步,便听得身后褚灵韵冰冷而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你们说什么事和东宫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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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赐婚了,褚灵韵要嫁了……

    ☆、第069章 盛怒

    褚琪炎倒抽一口凉气。

    “郡主!”李林瞧见他的神情,更是整张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变了,屏息垂首,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褚灵韵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半张面孔都隐在院内的灯火里,神色难以分辨,但那声音却幽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你刚说什么事是和东宫脱不了干系的?”李林不语,褚灵韵就又往前走了一步。

    褚琪炎的面色亦有几分暗沉,他原是不想惊动褚灵韵的,可是既然已经被撞上了,再要隐瞒也就只能是适得其反。

    “说吧,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气,褚琪炎已经放弃了隐瞒的打算。

    李林心知闯祸,忐忑的厉害,也只能如实的开口道:“属下奉世子之命特意去查过了,漠北五皇子方面没什么异动,不过——”

    他说着就心有余悸的顿了一下,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眼褚灵韵的脸色,然后才道:“昨日正午时分,浔阳郡主突然出府,去了一趟望江楼,在那里前后呆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好像——是去见什么人了。”

    褚琪炎的神色阴了阴,没有说话。

    褚灵韵却是忽而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你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就是,在我面前还要藏着掖着吗?”

    李林心里苦笑一声,见褚琪炎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属下觉得蹊跷,又特意去驿馆方面打探了,昨日临近晌午的时候漠北五皇子的确是不在驿馆,只是他的行事极为隐秘,身边就只带了一个心腹的侍卫,具体是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褚浔阳?

    这件事是她做的?

    可是拓跋淮安又凭什么会受她的支配?

    褚琪炎心中思绪飞快一转,皱眉道:“就这么多?”

    “是!”李林道,“漠北五皇子的身份特殊,驿馆那里我们也不好再深入的探查,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昨日和浔阳郡主见面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了!”

    “褚浔阳?”褚灵韵咬着嘴唇,脸上神色明灭不定,一字一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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