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琪炎的神色淡淡,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道:“北疆的战事局势逆转是你们东宫的手笔还是延陵君的?”

    他问的直接,其实已经能是询问了,确切的说只是在求证,好像是已经料定了事情会和他们有关一样。

    褚浔阳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我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苏逸的消息了。”褚琪炎道,也扭头朝她看来,神情冷淡道:“你和苏霖之间结怨不浅,以你的为人应该是没有和他冰释前嫌的可能了,这样的敌人自是早除去一刻就早得一刻的安心,如果不是有一个让你必须得要等下去的理由,上一回在大理寺的公堂上你就该结果了他吧?”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作为双方当事人,褚琪炎和褚浔阳却都十分肯定,那一次的确是褚浔阳刻意放水才免了苏霖的一场横祸。

    “你为什么留着他?无非就是为了留他暂时站着南河王世子的位置而已。”褚琪炎兀自说着,也不等褚浔阳接口就又继续道:“我已经查过了,年后北疆的军中突然出现了一位人才出众的幕僚,频繁献计扭转了占据,此人虽然一直隐在幕后,并且没有军衔在身,但跳出来掌控局面也是迟早的事。苏卿水?他姓苏,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已经就是苏家和苏霖父子一直都不对盘的二公子苏逸吧?”

    苏逸去了北疆,为免节外生枝,根本就没走朝廷方面的路子,而是秘密前往背后运作。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也才能暗中操控局面这么久。

    不过横竖他也不能一直藏着掖着,褚琪炎会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存在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哪怕他猜的全中褚浔阳也只是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不如何,只是我以前疏忽,倒没发现他还是个人才。”褚琪炎扯了下嘴角,却构不成一个微笑的表情道,低头把玩着手里马鞭道:“北疆的战事逆转突然,先是有人献计,趁着冬日天干一把大火烧了关外那些蛮夷赖以生存的草场,并且趁火打劫,将他们驱逐出去。后来又在边城互市的地方在粮食种子上做手脚,眼下已经到了三月,他们春耕入土的所谓种子却全都没了动静,此事在极大的范围内都引发了恐慌。”

    关外的游牧民族骁勇,但是再如何骁勇的人也是要吃饭穿衣的,北疆的气候条件恶劣,冬天气温骤降的时候经常会出现牛羊大批量冻死的事情,是以他们的牧民也会间或种一些耐寒的作物补给。

    可是苏逸的这一手做下来,却是将他们两方面的活路都给断了,引发恐慌是一定的,然后朝廷在北疆的驻军再趁虚而入,自然就会赢的十分漂亮。

    这样的招数不能算是多高端,只是以往内人敢于擅自启用罢了,毕竟在北疆作恶烧杀抢掠的也只是一部分人,可是这样一来,断的就是整个关外游牧民族的生路。

    褚浔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闻言也不过微微一笑道:“所谓兵不厌诈,这些年那些关外蛮子在边城之地为非作歹,枉死的西越百姓难道还少吗?这个时候你要和他们讲道义?不觉得妇人之仁?”

    历来的统治者都讲求以仁德治天下,所以哪怕是那些蛮夷人再如何的泯灭人性,朝廷也秉承着礼仪之邦的宗旨想要收服教化,而没有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武力镇压。

    这些道理其实都很简浅,但是由一个青葱少女的口中这样轻描淡写的吐出来还是叫人意外和震惊的。

    褚琪炎的神色讶然,嘴唇动了动,然后便是讽刺的笑出声音,“虽然都说是兵不厌诈,可是不择手段的方法也没有几个人敢用,你就不怕苏逸走了极端,最后陛下却不买账吗?”

    “不到了最后的那个时机,又有谁会知道?”褚浔阳反问,挑高了眉头,却是不以为然。

    褚琪炎看着她。

    这段时间他和褚琪枫在朝堂上不想压制互别苗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是和褚浔阳之间因为这样的理由针锋相对——

    却怎么都觉得有些意外和别扭的。

    他看着她。

    马背上那少女的神色坦荡容色明艳,怎么看都不过她这个年岁女孩子该有的模样,可偏偏她内里的棱角锋利,叫人不想去防备都难。

    褚琪炎无声的笑了笑,随意又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淡淡说道:“你觉得苏逸够资格接管长顺王府吗?”

    褚浔阳莞尔,“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褚琪炎既然洞悉了苏逸的身份,那么阻止他,只怕——

    这会儿他就应该已经派了妥实的人手去执行暗杀计划了。

    不过至于成败与否——

    不是她对苏逸太不人道,而是对方如果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来,那么也就实在不值得她在他身上下赌注了。

    褚琪炎见她这副神气,对此事便又不由的多重视三分。

    “我们还是别一厢情愿的再为了千里外在的事情费心了,不如还是聊聊眼下的事吧。”褚浔阳道,径自把话题岔开,说着就微微侧目看了眼身后跟着的马车,“平国公府里的事不会也是经你授意的吧?”

    郑嫣和褚灵韵搅在了一起,想都不用想这件事是一定和褚灵韵脱不了关系的,而至于是不是经褚琪炎默许,则还是有待进一步的商妥的。

    褚琪炎抿抿唇,突然烦躁的闭了下眼。

    褚灵韵那里的事他着实是十分无奈的,不能完全的放任她不管,但是真要管的话又是千头万绪不好操纵。

    褚浔阳见他不想回答也不逼他,索性也就闭了嘴。

    一行人走的不慢,可是去到平国公府时郑家的大门口挂着却还是平常用的红灯笼,并没有半点办丧事的迹象。

    褚浔阳的眉头挑了一下。

    后面跟着的菊香就瑟缩着抖了一下身子。

    守门的小厮听了动静开门出来,见到褚浔阳和褚琪炎先是一惊,然后跟着一起回来的郑嫣则是一愣,脸上表情瞬间就变了几变,最后才一个激灵赶忙道:“郡主,世子,大小姐!”

    郑嫣狐疑的错过她往门内看去,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大嫂她——”

    那小厮明显是想要遮掩什么的,不过郑嫣既然明着问了也就只能坦白,迎着头皮道:“大小姐还是进去说话吧!”

    郑嫣看上去是一副忧虑的模样,提了裙子急匆匆的往里走。

    褚浔阳和褚琪炎则是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也举步跟了进去。

    正厅里,郑老夫人面色阴沉的坐着,郑铎父子也是神色冷凝的坐在椅子上。

    褚月瑶的死太突然,打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祖母——”最后还是郑文康最先沉不住气的开了口,道:“她那个样子,本来也就和半个死人差不多了,留着她,还要麻烦我们府上费心费力的照管着,现在没了,反而落的双方清净,祖母就不要——”

    “她死了你是清净了,我现在是问你要如何对东宫交代!”郑老夫人怒道,冷声打断他的话。

    当初褚浔阳送了那么大的一个人情上门,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留着褚月瑶的一条命。

    现在人没了,他们郑家就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如果再让东宫误会是他们勾结了南河王府做出来的,那么这一次他们就相当于是完全被绑在了南河王府的那条船上了。

    若在早前也还罢了,偏偏这会儿褚易民又被圈禁丢了实权。

    郑铎的脸色更是难看,冷冷的看向胡妈妈道:“那两个老刁奴是怎么说的?”

    “已经重刑拷问过了,两人的口径一致,都只说是郡主自己撬开了后窗翻出去的,等到下头的人发现就已经晚了。”胡妈妈道:“奴婢也去那院子里头看过来,的确不像是有人做了手脚的。”

    没人拿住把柄自是最好不过的,如果真要找出人为的迹象来才不好收场。

    郑老夫人冷着脸又生了会儿闷气,然后看向郑铎道:“你看这事儿要怎么办?”

    “进而东宫的两位郡主及笄,府里正在设宴,儿子已经吩咐下去将消息暂压一天,等明儿个我再亲自登门去向太子殿下请罪,说明原因吧。”郑铎道,心里也是十分烦闷。

    他们郑家一直不想随便站队,可越是这样就好像是有人刻意的不想让他们消停一样。

    “嗯!”郑老夫人点点头,刚要应下,外面就见一个丫鬟神色慌张的来报,“老夫人,侯爷,浔阳郡主和南河王世子到访!”

    屋子里的三个人俱是一愣,随后就齐齐变了脸色。

    郑文康第一个站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道:“谁?你说谁来了?”

    “浔阳郡主和南河王世子一起来了。”那丫鬟回道:“大小姐也跟着一起,说是有人去东宫报了大郡主的丧讯,过来看看!”

    “不是说要你们先压着消息的吗?”郑老夫人勃然大怒,愤然一拍桌子。

    “是奴婢疏忽!”那丫鬟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是下头一个洒扫的丫头溜出去通风报信的,她是当初跟着大郡主进府的,为人胆小又老实,奴婢们才疏忽了——”

    在老夫人的震慑之下,郑家的家规算是比较严的,并没人敢于忤逆她,可菊香是褚月瑶陪嫁进府的,现在褚月瑶一死,只要东宫肯于出面,郑家也奈何不了她。

    郑老夫人的脸色不由沉的更加难看,迟疑了一下道:“我过去看看,康儿你跟我一起去。”

    “是,祖母!”郑文康应了,亲自扶着她的手去了前厅。

    彼时褚浔阳二人已经被郑嫣招呼着在喝茶了。

    “老夫人安好!”见她过来,褚浔阳便客气的起身相迎。

    “外祖母!”褚琪炎也放下茶碗,给她请安。

    “嗯!”郑老夫人的脸色不大好,寒暄了两句也就马上切入正题,歉疚道:“这件事实属意外,今天是两位郡主的好日子,我本来是吩咐下头的人等到明日再发丧的,不想——”

    菊香有些心虚的使劲垂着头。

    “老夫人不必自责。”褚浔阳淡淡一笑,却不表态,只道:“父亲被皇祖父传召进宫了,府上有客人哥哥也不能分身,所以本宫就代为过来看看,不知道现在可是方便让本宫见一见大姐?”

    “这是自然!”郑老夫人道,也没有落座就直接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因为事出突然还没有正式准备发丧,是以褚月瑶的遗体暂时还被安置在她原来住的屋子里。

    郑家的人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沿路遇到的所有下人都的屏息敛气。

    一行人进了那个院子,屋子里的东西被褚月瑶砸了一遍之后再没有添置新的,是以那屋子里虽然宽敞,可是除了家具之后再无其他的摆设,看上去就显得十分冷清荒凉。

    褚月瑶被安置在最里面的床上,衣物已经更换过了,但是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明显能够看出是在水中长时间浸泡的结果。

    “今儿个一早有丫鬟进来送早膳,可是寻遍了整个院子都不见郡主的人,后来瞧见那边的窗户开了,”胡妈妈代为解释道,一声接着一声叹惋的丫喘着气,一边抬指了指后面一闪不抬起眼的窗子,“后来奴婢带了人到处去找,一直到快晌午了才在后院的一口废井里——”

    她说着,就似是悲伤过度的模样,抬起袖子抹泪。

    郑老夫人的面容冷肃,却是没什么情绪,只就看向褚浔阳道:“大郡主的神志不清,是我们府上的疏忽没有看好了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郑家责无旁贷——”

    “是她自己想不开,这和我们郑家有什么关系?”没等老夫人说完,旁边的郑文康就是面色不愉的嘀咕道。

    因为林氏的事,他对褚月瑶极为不满,似是一夜之间就恩爱全无,成了冤家了。

    其实想想当初褚月瑶为了嫁他而费的周折,褚浔阳倒是对褚月瑶生出几分同情来。

    这个男人,不长情也就罢了,还冷血!

    褚浔阳弯了弯唇角,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郑老夫人的心里立刻就被顶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斥道:“她是你媳妇儿,说什么胡话呢?”

    郑文康这才悻悻的闭了嘴。

    褚琪炎走过去查看了一遍后面的那扇窗户,也没说什么。

    郑老夫人则仍是诚恳的对褚浔阳告罪道:“郡主,是我们郑家没有照顾好大郡主,本来今儿个国公爷就该带着康儿登门赔罪的,只是赶上您和四郡主的大日子,没曾想这个丫头——”

    郑老夫人说着就看了躲在人后的菊香一眼,面色看上去和善,那目光却是刀子一样。

    菊香的心里抖的厉害,越发把脑袋垂的很低,声音虚弱道:“奴婢也只是——”

    她只是惦念着自己的主子,跑回去东宫报的信,严格说来这并不算是什么过失。

    褚浔阳的视线始终没往她身上移,而是客气的同郑老夫人寒暄,“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郑老夫人也不必过分自责,既然只是意外,那便只能是可怜我大姐她命不好了。”

    褚浔阳不准备追究?郑嫣的心里终于松一口气,可是——

    对方就这么不愠不火的,反而叫她觉得心头压了一口气。

    褚琪炎本来似乎也并没有打算插手此事,这会儿褚浔阳想要息事宁人,他的心里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于是就站在床边抬手抚了抚那窗户上几个钉子眼,道:“这窗子原本是被钉死了的吧?钉子要想启出来可不容易。”

    说着就抬脚踢了踢脚边散落的几片木板和钉子,“大郡主是怎么打开的窗子?”

    他问的随意,完全像是随性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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