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阴鸷,死死的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是谁做的?”半晌,皇帝突然问道,说着也没等李瑞祥回答,就又兀自阴测测的冷笑,“是太子?他这是怕苏逸得势之后会对东宫打击报复?”

    李瑞祥唇角牵起一个不能算是微笑的表情,轻声的劝道:“陛下,又没有证据,太子殿下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他——当不是这种人的!”

    皇帝皱眉,抬手使劲的揉了揉眉心,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十分难受。

    他指派过去护送的苏逸的人手里面藏了包藏祸心的杀手,途中就想要置苏逸于死,好在是被梁宇发现的早,这才没酿成大祸。

    褚易安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而是——

    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实在太过了解,如果是褚易安有意要对苏逸下手,也绝对不会坐在明面上。

    “太子殿下他人就在北疆,若真是他容不下苏二公子,到了那边还没有的是机会么?”李瑞祥知道皇帝相通了,才道。

    褚易安要让苏逸死,随后后面的那场仗上使点手段——

    战死沙场,谁都不能挑出他半个字的毛病来。

    想着两方面的战事都还在胶着,皇帝就越发的烦躁了起来。

    好在是苏逸到了北疆之后,那边的战局的确是开始逐渐扭转,而隐瞒了这么久,等到北疆战祸已起的消息终于暴露出来的时候,那边褚易安和苏逸联手已经把关外的蛮夷完全的压制住了。

    幸而此事也没有对朝局产生大的影响。

    此后的一个月,南北两方都不断有战报递送进京,南方苏杭吃了几次亏之后,凭借苏家军在水站方面经验丰富的优势,居然成功的和褚琪炎方面对垒了起来,虽然还有节节败退的趋势,可是较之于前期,褚琪炎方面明显是吃力不小。

    同时相对而言,因为苏逸早前对北疆形势掌握得当,北疆方面的战事进行的却是异常顺利。

    五月底,局势已经彻底稳定。

    皇帝颁了一道圣旨,将褚易安和苏逸传召回京,命梁宇暂代主帅之职,留在了北疆。

    *

    得知北疆的战事已经顺利结束,褚浔阳宣了多日的心也终于放下。

    这天桔红带了消息回来的时候褚月宁也刚好在她这里,姐妹两个正在吃茶聊天。

    “谢天谢地,父亲终于是要回来了。”褚月宁也是十分高兴,双手合十连连的年的念叨。

    因为战事紧急,褚易安又不在京城,褚月宁原来定在五月的婚期也顺理成章的延后了。

    “是啊,父亲可算是回来了,届时也该重新给你定了婚期,早点把这桩心事了了。”褚浔阳也笑。

    褚月宁撇撇嘴,起初褚浔阳总拿这事儿逗她,可是如今被说的多了,她倒也适应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红脸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青藤就进来禀报道:“郡主,二郡主来了!”

    褚月歆?她不是一直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她的大家闺秀么?怎么突然就跑了来了?

    褚月宁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了褚浔阳一眼。

    褚浔阳却是面不改色的点点头,“请二姐姐进来吧!”

    “是!”青藤去了,不多时就引了褚月歆进来。

    褚月歆穿了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妆容也是细心修饰过的,没有多招摇,可是看上去却比她往日里唯唯诺诺的模样多了几分精神。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褚浔阳心里都难免诧异,褚月宁更是眼波连闪,有点摸不着头脑。

    “四妹妹也在呢!”褚月歆笑道,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垂着眼睛。

    “二姐姐来拉!”褚月宁回过神来,露齿一笑,“二姐姐这件衣服是新裁的吗?真好看呢!”

    “是呢!”褚月歆难得听人夸赞,就跟着露出笑容,“前些天翻库房找到一些料子,就拿去裁了几件衣裳。”

    褚浔阳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也懒得和她斗心眼,直接就道:“二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褚月歆点头,“我刚听曾管家说北疆的战事平定了,父亲马上就要回朝了,想着你这边得到的消息可能更准确些,所以——”

    褚月歆说着,声音就又弱下去几分,顿了一下,又道:“却不知道父亲具体是哪天回来?”

    “我也是刚得了消息,具体的哪天还不知道。”褚浔阳道,不甚在意的提起茶壶倒了杯水给她。

    褚月歆捧着茶碗却是沉默了下来。

    褚浔阳也不主动再提在这个话题,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褚月歆兀自忍了忍,然后才又抬头看向褚浔阳道:“父亲这次立了大功,届时——陛下是不是会亲自率百官去城外迎接大军回朝?”

    “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关外的敌人,带回来的也只有父亲走时带着的三万禁卫军,应该用不着那么大的动静。”褚浔阳不甚在意道。

    褚月歆见她又没了后话,终于还是安奈不住,捧着茶碗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似是漫不经心道:“听说——这一次的战事能够顺利逆转,苏二公子功不可没!”

    褚浔阳一愣,随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褚月歆唯恐被她瞧出了心思,赶忙露出一个笑容掩饰。

    她惯常就不怎么出来走动,但其演戏的功夫却是不差的,这一个笑容之下更是掩饰的极好。

    褚浔阳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是啊,即使不说封侯拜相,但只就南边长顺王府惹出来的事,他应该是可以顺利脱身了。”

    “是啊!”褚月歆也跟着笑了笑,却是怎么看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

    褚浔阳就觉得她今天的言行举止都很奇怪,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褚月歆自己本来就是来套话的,正在心虚的时候,被她盯着就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又勉撑了一会儿就匆忙的起身告辞了。

    目送了她的背影离开,褚月宁就紧紧的皱了眉头,“我怎么瞧着二姐姐今天很有些不对劲呢?”

    更加注重穿戴打扮了不说,居然还破天荒的关心起父亲和朝中大事来了。

    “是啊!”褚浔阳赞同的点头。

    不过褚月歆那人她一向都懒得费心思,只要对方老实别生事,她也不会主动去打交道。

    褚月宁一直在这里坐到午后才走。

    待到送走了他,青藤就撇着嘴走进来,一边收拾桌上用剩下的茶点一边道:“郡主是在猜二郡主的心思吧?您不绝对他好像是对苏二公子的事格外上心?”

    褚浔阳是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被她一提,便是讶然。

    青藤眨眨眼,她对后院各方面的消息从来都掌握的丰富,便就说道:“您也瞧见了,她这段时间人都大不相同了,她以前的衣裳,都恨不能直接拿件白布裹了,可是最近做的一批,那天奴婢刚好遇见裁缝进府来送,倒是花花绿绿的,各色喜庆的很。”

    “你是说——”褚浔阳想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女为悦己者容啊!”青藤道:“奴婢偷偷的查了,应该就是从上元节那次偶遇苏二公子开始,二郡主是人也活泛了不少,也不成天闷在屋子里了,全段时间二公子在京的时候,你没发现,但凡咱们府上宴客,她也都会露面了吗?”

    褚浔阳仔细的想了想,她对褚月歆的事从来就不上心,不过仔细回忆了之后倒也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褚月歆对苏逸有意?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行了。你也别整天没事就去打听这样的鸡毛蒜皮了,去帮着大夫人看看,父亲就要回来了,府上可有什么需要帮着收拾准备的。”褚浔阳道。

    青藤翻了个白眼,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

    罗国公府。

    这日午后罗思禹正在屋子里练习书法,烟儿就又气鼓鼓的从公外面进来。

    罗思禹抬头一见她的脸色就乐了,含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像谁欠了你十吊钱没还似的?”

    屋子里没有外人,烟儿的态度也随意一些,走过去,在她面前一杵,不悦的大声道:“大小姐,三小姐那里的事情您到底管不管了?就这么放着她了?”

    本来之前就要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可是听闻苏霖的死讯之后罗予琯当场晕了,随后就一直推脱身子不好,又赖在了府上。

    “她愿意住着就住着吧,横竖咱们府上有不缺她那一口饭吃。”罗思禹道,眼中有隐晦的笑意一闪而过。

    她可不认为罗予琯那女人会消停了,只是苏霖死了,她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可是这会儿——

    只怕还在背地里想歪主意呢!

    “可是——奴婢就是觉得她没安好心。”烟儿道。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落井下石的机会,苏霖死了,如果把罗予琯的事告诉了罗大夫人,罗大夫人处置了她清理门户也是理所因当的,何必留着那么个女人碍眼?

    “随便她去!”罗思禹却是不为所动,顿了一下,就又继续提笔,“你没事也别老盯着她了,多做点正经事去!”

    烟儿见到实在说不动她,也只能一跺脚扭头走了。

    听到关门声,罗思禹才抬头看了眼,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

    罗予琯留着的确是个祸害,可是自罗皇后和罗二夫人同日暴毙之后,他们罗国公府的一举一动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的盯着呢?除掉一个罗予琯虽然事小,但是还有一个罗翔,万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罗思禹微微吐出一口气,继续凝神静致的写字。

    烟儿从她这里出来却还是气不过,想着就又蹑手蹑脚的又摸去了罗予琯的院子附近,不想刚刚过去,远远的就见香草和另外一个丫鬟相携从那院子里出来,疾步往后花园的方向行去。

    烟儿的眼睛一亮,自然一眼就认出那人是罗予琯。

    这主仆两个,好好的出门还要这样鬼鬼祟祟的?分明就是没好事。

    烟儿的心思一动,就蹑手蹑脚的跟了去。

    那主仆两个出了门,拐出巷子走了一段才租用一辆马车。

    这段时间罗予琯忧思过重,整个人都受了一圈了,眼窝有些陷,眼底乌青,看上去疲惫不堪,又是愁眉不展的。

    香草握着她的手,心里却是十分的紧张,道:“小姐,您不舒服,叫府里的大夫来看就是,何必特意出来?让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要编排什么不是了!”

    罗予琯沉着脸,心烦意乱的瞪她一眼,刚要说什么,就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往上反,连忙闭了嘴,捂着嘴巴使劲的往旁边别过脸去。

    香草知道她最近这一个多月似乎肠胃不太好,一直随身带着酸杏干,赶忙从小布袋里掏出两枚塞到她嘴里。

    罗予琯含了,又屏息敛气的调和的半晌才勉强将那种不适感压了下去。

    香草再不敢说话。

    罗予琯却是将袖子底下的手指掐了又掐,死死的咬着下唇,不知道是在畏惧或是紧张什么,一张苍白的脸上就越发显得没有血色。

    看道罗予琯缓的差不多了,香草就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两件平常人家的衣服给两人换上,又给罗予琯遮了面纱。

    那马车左拐右拐,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最后在城北一条隐蔽的街口停了下来。

    “小姐慢点!”香草扶着罗予琯下了车,回头又对那车夫叮嘱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回来。”

    说完就扶着罗予琯进了巷子,走过几家店铺,最后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馆。

    城北这一片是平民区,达官显贵的都是绕道走的,罗予琯会来这里看诊,香草也难以理解,只是拗不过她,扶着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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