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王上重回草原!”后面跟来的王军齐齐振臂高呼,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其实这一路走下来,拓跋淮安的心里一直都不十分安稳,直到这一刻,踏上自己的土地,见到自己的族人,这才找到了真实的归属感。

    他暗暗松了口气,抬起手臂,刚要说话的时候——

    黑暗中,映着火光,突然有一道寒光激射,从斜对面朝着他胸口的位置呼啸而至。

    因为所有的漠北族人都处于高度的兴奋当中,欢呼声盖过了一切,一片人头攒动中,待到有人发现的时候,那暗箭已经刺透黑夜,只逼眼前。

    “有刺客,快护驾!”有人慌乱的大声尖叫。

    眼见着那暗箭就要射入自己的胸口,拓跋淮安不由的勃然变色,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路长途跋涉,是万也不曾想到,这一刻,等在这里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的一个险局。

    千钧一发,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当机立断的要弃马躲避。

    可这样一来,当着所有族长和这么多族人的面,他势必威信扫地。

    漠北本来就是个野性的民族,一旦他的威望受到损伤,那么就很难服众了,日后再弹压其他部族的事情上就不会再那么顺利了。

    拓跋淮安暗恨,这么一犹豫,动作就迟钝了一瞬。

    而就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已经断了他最后逃生的机会。

    眼见着是要被射下马,紧要关头,忽听到拓跋云姬大叫一声“五哥”然后就直接闪身扑了过去。

    拓跋淮安没有防备,直接被他扑下马,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王上!公主!”阿木尔嘶吼着,带人赶紧飞扑过来。

    拓跋淮安利落的扶开跌在他身上的拓跋云姬翻身坐起,抬手往侧前方的方向愤然一指,怒声道:“去那个方向,给我追!”

    “快去!一定要抓住人,生死无论!”阿木尔大声道。

    拓跋淮安已然恼羞成怒,拍打着身上草屑爬起来。

    “云姬!”后面同来卡塔世子见到拓跋云姬坠马,后一步也跟着奔了过来。

    拓跋云姬歪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方才那一下,她虽是把拓跋淮安撞下马了,但到底最后关头也没能完全避开,那支暗箭刚好射中她的肩膀。

    卡塔世子目赤欲裂,紧张的将她扶起来,道:“你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拓跋淮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拓跋云姬这是替他挡了箭了。

    他的脸色略显尴尬了一瞬,从卡塔世子手里接过了拓跋云姬的一手手臂,伏在了手里,沉声道:“还好吗?”

    “没——我没事!”拓跋云姬疼的满头大汗,勉强出口的话却带着颤音。

    拓跋淮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像是无话可说的样子,只烦躁不安的往远处移开了视线。

    卡塔世子急的语无伦次,扶着拓跋云姬往战马那里走,一面道:“云姬的伤势要马上叫大夫处理,我先送她回王廷!”

    “去吧!”拓跋淮安挥挥手。

    那一箭并没有伤到要害,但拓跋云姬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这伤势在她身上,也不容小看。

    大夫过来给她拔了箭头,又上药包扎,再开了些药给她调理,就吩咐让她自己安静的休息。

    卡塔世子虽然还不放心,但晚上也不方便留在她那里,也只能嘱咐了一些话就先行离开。

    拓跋淮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更。

    因为伤口感染,拓跋云姬稍微发了一点低热,又怕碰到后肩的伤口,就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事情。

    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来人是拓跋淮安和阿木尔,她就赶忙挣扎着坐起,焦虑道:“五哥你来了!”

    “嗯!”拓跋淮安的脸色不好,沉声答应了一下,走过来在她的床边坐下,看了眼她的伤处,道:“怎么样?没什么大的妨碍吧?”

    “只是皮外伤,大夫说休养一阵,等伤口愈合了就没事了。”拓跋云姬道,却明显是神情慌乱,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焦急的一把握住拓跋淮安的手道:“五哥,外的事情怎么样了?白虎部落的人,都按下了吗?”

    “嗯!”提及此事,拓跋淮安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目光阴郁的满是杀气。

    其实这一次所谓的行刺事件,不过就是拓跋云姬和阿木尔合谋,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然后线索上面直指白虎部落。

    当时卡塔世子刚护送着拓跋云姬离开,后面马上就有人从现场查到蛛丝马迹,一路追踪之下,凶手就是吉达的侍卫。

    然后阿木尔又翻出前几天乌兰谋害拓跋云姬的事,再拖出来之前给乌兰看病,并且掩护她外出的大夫。白虎部落居心不良,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我叫人把包括卡塔和乌兰在内,所以白虎部落的族人都看押起来了,另外又派了人去捉拿白虎族长对质。”拓跋淮安道,脸上表情还是一片阴云密布,半点放晴的迹象也没有,“乌兰的嘴巴很紧,那大夫当众指认她,她也认了,自己那晚乔装出去就是为了传递消息的,不过她却一口咬定,这消息是传给她父亲的。”

    “不可能!”拓跋云姬大声道:“白虎部落就算存了二心,他们自己也绝对担待不起这样大的局面来,其他部落中,一定还有他们的同谋!”

    心思烦乱的想了想,拓跋云姬就越发焦急了起来,“乌兰这不过就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就算她和别人合谋,也一定不会这么痛快的招认出自己的父亲,这样一来,不是叫白虎部落遭殃吗?她这是缓兵之计?白虎部落的本部在草原最北边,五哥你派去的人,最起码也要三天才能抵达吧?在那之前,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再次对你不利,届时只要他们掌握了王廷,那么也就没人真的会对白虎部落不利了!”

    显然拓跋淮安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就抿着唇角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就安静了下来,兄妹两个都是一筹莫展。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在乌兰的身上卡断了线索,那个女人,也算是个狠角色了。

    一直静默的坐了好半天,外面突然就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拍闷声,“王上,有密报,洈水城方面的西越守军有异动,可能——是准备要开战了。”

    拓跋淮安的神色一凛。

    阿木尔已经抢先过去开了门。

    一个士兵进来送了一封密信,趁着拓跋淮安看信的时候,一边飞快的解释道:“三更过后,一直城门紧闭的洈水城突然门户大开,大军从城内出来,直接往我们草原边境压进,据闻那一队人马的规模,起码在八万以上。这样大规模的调兵,很有可能是要向咱们下战书了!”

    “主帅呢?是什么人?”拓跋淮安烦躁道。

    他倒是不畏惧打仗,可是现在他才舟车劳顿的赶回来,又因为白虎部落的事情心烦,提起战事,就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那小兵垂下头去,汗颜道:“还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西越朝廷方面对这个消息保护的很严,现在他们又是连夜行军,我们的探子隔着老远,也分辨不出什么来。”

    提及此事,拓跋云姬就接口道:“五哥,这件事的确奇怪,之前我就几次想要叫人潜入洈水城去查探一下消息,但全部都是无功而返。”

    一个主帅,哪里需要弄的这么神秘的?

    拓跋淮安心里起疑,却也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这些。

    “继续盯着,去严密注意那边的动静,有情况马上过来回报!”收了信件,拓跋淮安摆摆手。

    “是!”那小兵领命去了。

    拓跋淮安就又对阿木尔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命令王军随时待命,西越这一次是有备而来,绝对是来者不善,让部族的援军也都做好相应的准备,随时后命,准备迎敌。”

    “可是和白虎部落勾结的人——”阿木尔不放心道。

    “如今大敌当前,除非是在他们能跟西越搭上线,有人保证给他们留活路的前提下,否则——现在都不是他们夺下王廷的时候。”拓跋淮安冷然说道,讽刺的冷笑了一声。

    如果到手的王廷转身要要被西越所灭,那还抢过来做什么?

    并且以他对褚琪枫父子的了解,那两父子谁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对他们莫被人网开一面。

    所以他十分笃定的知道,就算有人想要推翻他的统治,取而代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了。

    这个时候——

    必须同仇敌忾!

    阿木尔领命,转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拓跋云姬就又问道:“听说西越从朝廷开过来的军队足有十万,再加上这边边境上的驻军本来就有四万,这个人数,整合了我们整个王廷和各个部族的兵力,双方堪堪好旗鼓相当,五哥你有多少胜算?”

    人数相当,但他草原人却更骁勇善战一些。

    只是——

    他们这是倾注了所有全部的力量,但西越方面,一旦不敌,却是还有力量增兵的。

    拓跋淮安对此时的出京并不乐观,狠狠的捶了下床板道:“本来如果能先在和北疆联合的那一场战役中取胜,那么就可以和他们连成一气,从整个北方的边界线上给西越造成压力,逐步往它国中逼近的,现在北疆被苏逸拖住了,自顾不暇,咱们这边——也只能看自己了。”

    最遗憾,本来能和他们里应外合的褚琪炎又没了指望。

    这一刻,拓跋淮安也终于有点后悔了自己当初野心扩张的冲动之举。

    只是——

    悔之晚矣。

    “都已经这样了,五哥就不要想得太多了,竭尽全力就是,总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拓跋云姬安慰道。

    “嗯!”拓跋淮安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才又记起她受伤的事。

    “干什么做傻事?就算做戏,也不必一定要伤了自己的。”拓跋淮安叹一口气,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总要真的做出点儿牺牲,才能叫其他的族人相信的。”拓跋云姬道,跟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语气却身未坚定道:“有五哥在,才有我的好日子过,无论为五哥做什么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就算要打仗了,我也永远和五哥站在一起,没有你,就没有我!”

    人无论是到了哪里,都只能是适者生存。

    拓跋云姬的确是除了依靠自己,再就别无选择了。

    “嗯,你先休息吧!我得去外面看看,不知道西越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拓跋淮安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走了出去。

    “五哥!”拓跋云姬坐在床上没动,一直到他走到了门口,突然就又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事?”拓跋淮安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千万小心!”拓跋云姬道。

    拓跋淮安愣了一瞬,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拓跋云姬就又无力的趴回了床上,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了,想了想,就过去反锁住房门,又换了衣服从后面的窗口爬了出去。

    她从侧门偷偷摸了出去,却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拓跋淮安的人盯着山林那边的别院,而大战一触即发,她更不可能去西越军中联系褚浔阳,现在就只希望褚浔阳在得知她今日的作为之后,能心领神会她的决定了吧。

    隐隐的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离开太久可能会惹麻烦,拓跋云姬就又转身往回走。

    “云姬公主!”不曾想,才刚转身,就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拓跋云姬的心跳猛地一滞,僵硬的回转身去,却见一个穿着他们族人服饰的少女款步踱来。

    夜色下,她的面孔虽然看不鲜明,但只通身上下的气质就能叫她一眼辨认出来。

    “你?”拓跋云姬其实是大为震惊的,四下里看了眼篝火星星点点的草原。

    褚浔阳太大胆了,居然这就敢孤身闯到他们王廷周边来?

    “怎么?你想问,我这样过来,就不怕被你拿住了,用作人质来逆转战局吗?”褚浔阳笑道,直接道出她心中所想。

    拓跋云姬愣了一瞬,但随后却只剩下无声苦笑。

    “你既然赶来,肯定就是做了完全的打算,肯定的知道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拓跋云姬道,也迎上去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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