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人下毒?怪不得崇明帝没空接见他们。

    褚浔阳直觉的这件事会和延陵君有关,所以就没有做声。

    延陵君却没言语,只抿了抿唇角,漫不经心的喝茶。

    映紫缓过一口气来,就又言简意赅的继续禀报道:“皇后娘娘没事,但是她身边很得信任的一个大宫女不幸被毒死了,皇后受了惊吓,大怒不已,连夜命人彻查,但是一路查下去,却没有拿到任何的线索。”

    “无头公案吗?”青萝和桔红也忍不住的凑过来。

    “也不算是!”映紫道,神色凝重的又看了延陵君和褚浔阳一眼,“就在行宫内外闹的鸡飞狗跳的当口,良妃宫里的一个二等宫女却突然不知所踪。皇后的饮食被人下毒,本来就是天大的事,虽然没有证据,皇后也是不依不饶,命人连夜拿人去了,现在这整个行宫里面已经乱作一团了。”

    “皇后怎么会突然被人下毒?”褚浔阳沉吟。

    她抬眸看向了延陵君。

    就算是延陵君有心要整治良妃,但好歹也是在崇明帝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拿皇后的性命来冒险,都有点儿过分了。

    这会儿她倒是有些迷惑了起来。

    延陵君听完,却是面不改色,只摆摆手道:“都下去吧,听着点儿这事儿的后续,如果有结果了,就来跟我说一声。”

    “是!”几个丫头行了礼,带上门退了出去。

    延陵君还是没表态,只事不关己的慢慢饮茶。

    褚浔阳盯着他看了会儿,也觉得无趣,就撇了他,先走到里面的床沿上坐下,探手摸了摸锦被的被面道:“是她自导自演,要给良妃栽赃背黑锅的吧?”

    “何以见得?”延陵君漫不经心的笑道,却没回头。

    “这不是很明显吗?那女人自私自利又小家子气的很,如果不是自导自演,那么巧被毒死的就只是个宫女?”褚浔阳也只觉得这样的伎俩实在不值一提,“虽然说是做戏,但是连本钱都不舍得放,这女人也是真真的难成大器了,倒是跟在她身边的人可怜,好端端的就被卖了。”

    “不过她这也不算是蠢到家,起码没有买通良妃的宫婢来当面指证,那样的话——栽赃嫁祸的意图太明显,反而是无药可救了!”延陵君道,仿佛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褚浔阳坐的远远地看着他露在灯下的侧影,只觉得他被茶水浸润过后的红唇似血妖艳,怎么都觉得这人是有够阴险的。

    “是你撺掇的吧?”腹议了一阵,褚浔阳就笃定的问道,踢掉鞋子,滚到了床上。

    “何以见得?”延陵君却是不答反问,也放下茶碗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

    褚浔阳翻了个身,给他腾了地方。

    延陵君也脱了靴子上床,和衣而卧,仰躺下去。

    褚浔阳爬过去,伏在他胸口,把玩他襟前点缀的珠玉。

    任她玩了一会儿,延陵君才捉住她的指尖拢在掌中握着,随意的开口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先一步把四王府里发生的事透露给她知道了。”

    皇后虽然不在京城,但既然是事情有变,这个消息,风连晟会给她,永定侯府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她知道,延陵君说只是传信过来的说辞明显是有水分。

    若不是他抢占先机,给了陈皇后指引和误导,陈皇后未必就会这么沉不住气。

    褚浔阳心知肚明,也不直言点破,只是脸上神色不由的缓缓转为认真道:“如果只是为了华家的事,你这次的动作好像是大了点儿,不是说不管他们的闲事吗?要知道,你这一动作,崇明帝必定会有所察觉,这样一来,可能会有麻烦的。”

    “父亲和他之间,迟早会有一场风暴,本来父亲有意避讳我,我也就装聋作哑了,但是现在——”延陵君也慢慢敛了笑容,手指压入她脑后浓密的发丝之间,“不管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你,我都不能再被动的瞪着接受这一切了,与其等到将来东窗事发的一天再去想办法周旋,倒不如趁早筹谋,早一点把先机都握在手里。”

    荣显扬和崇明帝之间的关系微妙,褚浔阳也是看在眼里的。

    “母亲当年的真正死因,难道真的和崇明帝还有太后有关?”褚浔阳也不由的重视起来。

    “我不知道!”延陵君苦涩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但父亲一定是对凡事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一直都刻意的瞒着我,不予坦白!”

    荣显扬对阳羡公主用情至深,这一点毋庸置疑。

    思及此处,褚浔阳的心里也升起了巨大的危机感。

    她一骨碌爬起来,“你是说迟早有一天,父亲会和崇明帝正面对上?”

    崇明帝为君,荣显扬为臣,怎么看这种事都是天方夜谭。

    “如果母亲当面的事情真有隐情,那这一天就应当是无法避免了,本来只有我跟他两个人,事情发展到怎样的地步也都好应付,可是现在——”延陵君或者一顿,面有愧色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当初他会不闻不问,那么痛快的答应了我和你的婚事,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吧!”

    有褚浔阳的背影在,就算将来荣家摊上什么大麻烦,崇明帝也有顾忌,最起码——

    延陵君,他是不能说动就动的。

    褚浔阳对荣显扬的心思从来都摸不透,此时闻言,便不由的紧张起来。

    她握了延陵君的手,“那你觉得父亲将要做什么?”

    “不知道!”延陵君回给她却唯有苦笑而已,“关于这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不仅仅是父亲,就连崇明帝的做法也很奇怪,如果母亲的事确实属实的话,他们双方立场已定,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这样一直的耽搁下去,如果说父亲隐忍不动,是因为要顾虑我的安危,但崇明帝也不动声色,一直留着对他满是敌意的父亲到现在,就更奇怪了!”

    按理说,既然已经知道荣显扬是居心叵测,那崇明帝的做法就该是快刀斩乱麻才对。

    这一点,不仅仅是延陵君百思不解,褚浔阳亦然。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外面却逐渐起风了,吹的窗户发出细微的声响,竟是叫人生出一种风雨飘摇一般浮浮沉沉的不安感。

    延陵君翻身坐起来,抬手触摸褚浔阳的练级,语气郑重道:“芯宝,你别怪我拉你进这漩涡里来,我是自私自利,母亲的事,父亲不希望我插手,我就可以听他的话置身事外,可是为了长久的留你在我身边,我却拒绝考虑你的处境,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不惜一切护你平安康泰,只要你在我身边,那就万事皆好!”

    他们两个人会走到今天,从来就不是延陵君一个人的选择。

    褚浔阳现在却没心思和他说这些,只是表情庄重肃穆的沉吟道:“你觉得——风连晟靠得住吗?”

    如果说阳羡公主是死者已矣,但荣显扬到底也是延陵君的父亲,虽然他们无权也没有办法操纵对方的一切行为,可一旦真有一天,荣显扬要有个什么,他们还真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我没得选!”延陵君道,那一刻他脸上表情冰冷,更带了几分自嘲,“就目前来看,他还靠得住,暂时把宝压在他的身上,再走着瞧,我们和他不是盟友,只是巧合的殊途同归罢了,这一点他也很清楚,只要他不随便出手打破这种平衡,我自然也是无所谓的,而等到将来,他就是再想要过河拆桥,也得看他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现在荣显扬在朝中虽然很有些威望,但延陵君却是没什么根基的。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褚浔阳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更是坐直了身子道:“是杨家军?”

    现在的杨家军,虽然还顶着这样的名头,但内里实质却早就变了。

    兵符丢失,军队内部也经过一*换血,战斗力究竟还有多少,谁都不好说。

    “确切的说,是和杨家军对峙多年的长城部落!”延陵君道,眼底有冰冷的光芒浮动,他的视线落在屋子里未知的一角,慢慢说道:“长城部落一直都有对外扩张的野心,可这十几年来却逐渐安分的蛰伏了下来,我想过了,这件事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他们之所以会暂时放弃了往外扩张的打算,一定是在等待谋夺更大的利益。崇明帝治国的手段还是很有一些的,这一点不得不承认,那么长城部落蛰伏所等待的漏洞,就极有可能是在新皇即位的当口,新旧政权交替的缺口,人心浮动,很容易就能被打开,而现在,朝中夺位之争已经进入白日化的阶段,长城部落应该已经蠢蠢欲动了。”

    这世间万物,最可靠的莫过于握在手中的兵权。

    “你是想要尽快激得长城部落范发难,然后以平寇之名拿下杨家军的统帅权?”褚浔阳立刻了悟。

    “你手里握着西越楚州的三十万大军,这便是将南华的整个西北门户尽在掌握,如果我能拿到杨家军的统帅权,就相当于是控制住了帝国的南部防线,更别提长城部落还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盯着。”延陵君道。

    褚浔阳的手里是掌兵权的,但那到底也是西越的军队,擅自不方便开到南华的国境之内,但崇明帝和风连晟那些人却都很清楚——

    她的这个“不方便”只是在双方和气生财的前提下,将来真要翻脸起了冲突,谁还会管这些?

    “这其中利害,崇明帝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只怕是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阻挠的!”褚浔阳沉吟。

    一旦让她和延陵君左右夹击,那就等于是卡住了整个帝国的咽喉,自此以后,无论是谁做皇帝,都要处处受到挟制。

    这也是延陵君为什么会说,将来等到那一天,风连晟想要过河拆桥都不能了。

    他虽是没有染指皇权的野心,但如果有朝一日,真要闹到必须要站在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才能万事无虞——

    以延陵君的性情,还真就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他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妥当了,只看将来的形势,最后需要走到哪一步。

    褚浔阳慎重的思索。

    延陵君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宽慰道:“现在朝中可用的武将虽然不少,但真要说到克制长城部落——他们却未必会有这个能耐了,现在先不用考虑的那么久远,只要把京城之内的这把火烧起来,这火势烧得越旺就越好。”

    只要南华朝廷的内部乱了,长城部落就一定会按耐不住的趁虚而入。

    延陵君扶着她躺下去。

    褚浔阳面上却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些事,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却没想到他对一切也是洞若观火,她一直隐忍没有点破,只是怕他会为难伤心,却原来真的是多此一举了。

    也许是真的诚如延陵君自己所言,他自己本身就是个自私且冷酷的人,所以对于很多的人和事,他都不会去投入感情,并且计较背叛得失。

    真要说起来,这样——

    其实也好!

    至少在将来局势拉开之后,不必有那么多的束缚和为难。

    褚浔阳抿着唇角,安静偎依在他身边,在没有说话。

    窗外已经开始落雨,稀疏的雨点打落在床之上,劈啪作响,本以为是被吵的一夜无眠,不想她却很快的进入梦乡,并且睡得十分安稳舒适。

    次日早上醒来,屋子里还是黑压压的一片暗色,外面的雨下了半夜,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院子里少有不平低洼的地方,都满是积水。

    两人用膳之后,就得了内侍过来通禀,说是崇明帝召见,于是就匆匆收拾了下,前去见驾。

    崇明帝的住处是在靠近行宫中心的位置,离着这边有点远,需要横穿半个花园。

    雨势很大,一行人从花园里鱼贯而过,几个丫头都努力的撑着伞,也不能将夹着风声倾盆而降的雨水全部挡住。

    脚下有泥点子溅起来,打湿了褚浔阳几乎落地的裙裾。

    延陵君皱了一下眉,又不好当众将她抱起来代步,无奈就只能接过桔红手里的伞,然后揽了肩膀将褚浔阳收入自己的伞底小心的护着。

    褚浔阳抬头,两人的视线交融,便是心照不宣的各自微微一笑。

    因为天气恶劣,两人最的很急,一会儿就绕过花园的拐角隐没了踪影。

    花园外围的回廊底下,一名随从尽量将伞天探出去,挡住从外面斜飘而入的雨丝,以免打到主子身上。

    隐隐的,他能感觉到主子是在看什么,但嘴唇动了几次,却终究什么也没敢说。

    许久之后,直到延陵君那二人走的远了,方才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道:“殿下,这里湿气重,您的身子还没有大好,还是先回去吧!”

    风启没说什么,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丝的变化,直接举步,继续往前走去,一直到回了他的住处,随从找了干爽的外衫给他换下来这才敢于开口说道:“太后已经答应华丞相府和四王府的婚事了,荣家少主说是赶巧儿,正好替太后娘娘过来跟陛下交代此事的,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和华丞相之间——恐怕是要起嫌隙了!”

    “这不算什么事!”风启道,却是半分也不意外,“论及心机深沉,耐力过人,别说老四,就是满朝文武,也都没人是连晟的对手。华城只是太自负,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久了,便开始沾沾自喜,被那些同僚恭维推崇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才敢动这样的心思,从龙之功听起来诱人,但物极必反,出身皇家,置身其中那是没得选,为人臣子的主动掺合,八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关于朝中政局,甚至于眼下的夺位之争,风启从来都置身事外,并且绝口不提的。

    那随从难得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议论声,不由的心念一动,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一场大位之争面前,太子已经稳操胜券了?”

    风启取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字字清晰平稳的继续说道:“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自从连晟出使西越那一趟回来,或者更确切的说,自从年前荣烈和褚浔阳到京,发生了老六逼宫的事情之后,父皇对连晟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了吗?”

    风连晟的处事作风不变,崇明帝和他之间也都还是老样子,经常为了他的那些没脑子的冲动之举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横加指责。

    这种论调,随从还是头次听说。

    风启只喝了一口茶,然后就不再动了,只端着素白如玉的茶杯在手里打量,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道:“父皇以前对他的确是不满意,一则是因为他生母,当初周家的原因不喜,偏偏他又不知自爱,凡事都对皇后言听计从,这样的人,坐在一国之君的位置上,未免寒碜。但和西越之间的事情发生之后,表面上看父皇对他还是老样子,动辄就训斥责难,但事实上已经开始为他大开方便之门了。”

    那随从是越听越糊涂,眉头死命的拧成一团。

    风启却是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不好,但他今天的话的确较之往常要多了许多,难得好脾气的继续道:“包括上一次欺上瞒下,篡改镇国公的折子,欺君罔上的事,你当父皇就是完全被他蒙在鼓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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