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能办!”宣城公主道,脸上表情依旧冷淡而平静,“荣显扬一旦出事,表面上看,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但是你别忘了,这院子还住着一个荣烈,一旦荣显扬会有个好歹,他会善罢甘休?我不妨一句明白话告诉你,除非是有把握将他们父子两个一起锄掉,否则动了哪个,随之而来,都会是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所以眼前的情况,就是我们最好什么事也不要掺和,静观其变就最好!”

    延陵君和褚浔阳背后的靠山实在太过强大,二夫人仔细的想了想,不由的眼睛一亮,“荣烈那孩子的性情也不好把握,他知道了大伯要出征的事,为了以防万一,没准也要跟着去的,届时——”

    要在战场上做一点小动作,其实相对还是很容易的。

    荣显扬这一次公然对太后出手,崇明帝就算暂时没有证据不能发作,心里指不定要怎么样的痛恨呢,就算他们父子会有什么意外,恐怕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主意,不打也罢,一旦在战场上让安王占了便宜,还不如维持现状的号!”宣城公主却是不能苟同的冷嗤一声,放下茶碗,重新捡起放在桌上的碧玺佛珠,一颗一颗的珠子捻过,“我本来也是担心这件事,刚才才要过去看看的,定国在这个时候怀孕,反而是件好事,刚好可以把荣烈牵制住,将他留在京城。”

    如果延陵君跟着荣显扬一起上了战场,马革裹尸也有可能。

    二夫人甚至要怀疑这老太婆的脑子是不是突然被烧坏了,面上就有点儿不高兴的道:“母亲你刚还说他们父子一条心,一个也不能留的——”

    宣城公主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眼神突然就冷厉了下来道:“同样的话你到底要我和你说多少次?别总是鼠目寸光的盯着这国公府里的一个区区爵位,凡事都要从大局考虑,你拿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她的面色已经隐隐有了怒意,二夫人的心头一跳,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

    这老太婆年轻的时候雷厉风行,现在年纪大了,做起事来反而容易瞻前顾后,一面嫌弃荣显扬父子碍事,一边又畏手畏脚的,一次都不肯主动出手。

    “再好的机会摆在跟前,也得是在你有命享用的前提下,一旦是丢了性命,你抢了那爵位来做什么?华儿是我唯一的儿子,难道我还能害你们不成?”宣城公主不悦说道,严厉的警告,“总之你管好了怀萱和荣钦,别叫他们两个跳脱着惹出乱子来,凡事我都自有计较!”

    二夫人的心里虽然还不服气,见她动了真格的了,却也没敢再忤逆,只能顺从的应了,“是!那母亲歇着吧,儿媳先行告退。”

    “嗯!”宣城公主不冷不热的应了声,就闭上眼继续捻佛珠。

    待到二夫人从房里出去,旁边站着的王嬷嬷就忍不住道:“公主,您真的决定了吗?那件事——其实倒也未必!”

    “我也希望只是我多心了,但就算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也得要给华儿留后路!”宣城公主叹一口气,却是突然一番常态,露出一种她在人前从来都不肯表露的疲态。

    王嬷嬷张了张嘴,明明是有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边二夫人出了主院,她的心腹妈妈就等在那里,赶紧过来扶着她道:“夫人,咱们回去吗?”

    “先不回去,我们去萱儿那里一趟,定国公主怀孕,我得嘱咐她两句话,省的她没大没小的跑过求冲撞!”二夫人道。

    “夫人您说三小姐吗?”那妈妈却是相当诧异,“可是刚刚三小姐才往那边跑了,样子十分匆忙,八成是出门去了吧!”

    “刚刚?”二夫人一惊,猛地顿住脚步,扭头看了眼直通向前院的花园小径,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你是说方才萱儿她来过这里?那她——”

    难道荣怀萱听到了她和宣城公主之间谈话的内容?

    那么她这样匆忙的冲出去,别是——

    “快!我们去荣烈那里!”二夫人几乎可以说是受了惊吓的,健步如飞的就又朝延陵君和褚浔阳住的院子疾走而去。

    如果荣怀萱只是去找荣显扬或是延陵君质问了,那都还好,怕就怕是这个孩子异想天开,出去捅娄子了。

    尤其想到宣城公主方才的警告,二夫人就更是头皮发麻。

    *

    卧房里。

    延陵君坐在床沿上,搂了褚浔阳在怀,把婢女刚煎好的药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她。

    褚浔阳神情虚弱,温顺的一只猫儿一样的靠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将那些辛苦的药汁咽下,可能是前面实在是折腾的大了,这会儿头脑晕眩,连嗅觉和味觉都跟着退化,她倒是没再排斥这碗药,顺顺利利的都喝完了。

    “现在好点了没?”延陵君递水给她漱口之后,就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温软又宠溺的轻声道。

    “嗯!”褚浔阳没什么精神的应了声。

    “如果好点了,那一会儿再吃点东西,我叫他们去准备了,太医说开始这阵可能是要辛苦一些,过阵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延陵君道,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腮边,看着她明显黯淡下来的五官神采,心里有种说不出心疼又窒闷的感觉。

    然而褚浔阳的表情却很闲适,手指绕着他的衣带把玩,一边不满道:“你别这么罗里吧嗦的了,弄的我自己都觉得我好像是个病人了一样!”

    她说着,又撑着床板爬起来,坐在他面前道:“方才父亲叫你过去,都和你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她是不可能消停的,明知道很多的事情迫在眉睫,哪里可能装作不知道。

    延陵君摸摸她的额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麒麟山脉附近的长城部落有异动,他近期就要带兵出征了,你又怀了身孕,所以他建议我们暂时先搬到朝廷给你的那座公主府里住一阵,好方便你养胎,你觉得怎么样?”

    他避重就轻的着重强调了后面的话题。

    但是他和褚浔阳之间没有秘密,褚浔阳只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过来昨天太后遇刺事件的原因了。

    她用力的抿了唇,眼中神色闪过微妙的一个瞬间的凝重,但马上就又笑的灿烂夺目的抱了延陵君的胳膊道:“那正好,这京城里面闷死了,我觉得我肚子里的这个肯定也是闷坏了,才这么可劲儿的折腾,你去求求父亲,让他带着我们一道儿出京透透气吧?”

    她说着,就拿指尖向下戳了戳肚子的方向。

    延陵君只觉得被她这样明艳的笑容刺花了眼,眼眶突然就有点胀痛——

    因为她怀孕了,所以她知道他不会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而单独随父亲远走,所以干脆开口就不绕弯子,一家子一起上路,就能了却他的后顾之忧了,可是——

    就她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怎么吃得消长途跋涉的辛苦?

    延陵君唇角扬起的笑容更大了些,倾身将她涌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半真半假的叹一口气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呢,可是父亲不肯答应,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只要他不点头,恐怕就是真的不成的。”

    荣显扬的那个脾气,是实打实的死硬派,确实很难搞。

    褚浔阳的心中忧虑,延陵君看不到她的表情的时候,她就表露无遗,只是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怀孕太不凑巧了,不住的寻思着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延陵君虽然那么说了,却也知道她不会消停了,过了一会儿就主动提议道:“我看你还是先安心的养几天,等先骗走了父亲,回头我们再偷偷的跟去,到时候他就是看在自己孙子的面子上,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打发我们铲土跋涉的回来了吧?”

    这话一听就明显是缓兵之计的借口。

    褚浔阳下意识的想要揭穿他,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从他怀里退出来,正色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我们真的听从父亲的建议,先搬出去吗?”

    “这样怎么说都会稳妥一些的。”延陵君道,虽然这几个月都还算相安无事,但褚浔阳怀孕了,就不得不更加严密的戒备。

    “那——”褚浔阳刚想要点头,外面就见映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本来是想瞧瞧的叫延陵君的,不想被褚浔阳撞了个正着,见她的脸色不对,褚浔阳立刻就警觉起来道:“出什么事了吗?”

    “是——”映紫迟疑了一下,也知道在她面前欲盖弥彰没用,只能硬着头皮承认道:“刚刚二夫人悄悄的过来问,三小姐有没有过来,奴婢觉得不对劲,就特意打听了一下,就在前面不久,三小姐要了辆马车,急匆匆的出门了,走的——好像是往宫里去的方向!”

    荣怀萱要进宫?她能有什么事?而且以她的身份,还不到可以随便求见入宫的资格。

    “别是要有什么事吧?”褚浔阳道,瞬间警觉起来。

    “嗯!非常时期,还是我亲自走一趟,过去看看吧!”延陵君道,也是当机立断,又握了握褚浔阳的手,“一会儿青萝他们就把吃的送来,你自己先吃,我去去就来!”

    “嗯!”褚浔阳点点头,延陵君就匆匆出了门,策马直奔皇宫而去。

    彼时荣怀萱的马车也才刚到宫门,她似乎是有些迟疑,正在考虑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求见,正在犹豫不决徘徊不前,前面紧闭的宫门却是突然洞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

    能从宫里直接驾车出来的人——

    不言而喻,就只有得了太后特殊关照的二皇子风启了。

    “是二皇子的车驾!”桔红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侧目去看延陵君,询问他的意见。

    “他受了伤,昨夜太后关照,没让他出宫,歇在宫里了!”延陵君道,如果荣怀萱遇到的是别人,他现在马上就会追上去搅局,但来人是风启——

    他却突然改了主意,决定先缓一缓,静观其变。

    荣怀萱是偷听了宣城公主和二夫人的谈话,知道连累风启受伤的罪魁祸首是荣显扬,当即就怒不可遏,想也不想的就想要进宫来求见太后,揭穿此事。但荣显扬毕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最初的冲动过后她也开始反思,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故而人到了宫门口,却反而犹豫了。

    这个时候遇到风启,就好比是正在瞌睡的时候,刚好就有人送上了枕头,她的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

    风启的马车出宫之后本来是要直接回王府的,荣怀萱却隔着车窗,连忙大声道:“二殿下留步!”

    铁方扭头看了眼,然后冲那车内低声回禀,“殿下,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

    车里风启还没说话,荣怀萱却唯恐他要避而不见,连忙已经提着裙子下了车,直接奔过去,挡在了他的车架之前,声音响亮道:“殿下,关于昨天太后遇刺一事,臣女有话要说,请殿下恩准,和我见上一面!”

    看到风启的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与其冒险告到太后那里,实在是不如直接私底下卖一个人情给风启,在让他承情的同时更能博得他的好感,实在是一举两得。

    而且——

    说着话的时候,荣怀萱的眼睛里也隐隐泛起一抹自得的光辉,这里众目睽睽,她当众拦了风启的马车,一旦风启准许她单独上车叙话——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她怎么可能不牢牢的抓住。

    荣怀萱这样隐秘的心思,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就是铁方在旁边也一眼看穿——

    荣家这位三小姐当众拦车,分明是打着歪主意的,对这样看不清身份来觊觎自家殿下的蠢货,铁方就第一个看不上,刚赶她走——

    不想车里那男子冷淡又沉稳的声音已经传来,“让她上来!”

    ------题外话------

    嗯,作死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催化剂,于是荣三小姐要光荣献身了~

    ps:今天没过10点,哼哼哼~

    ☆、第031章 主动寻衅,找上门!

    听到这句话时,其实荣怀萱自己也是相当意外。

    “是,殿下!”铁方恭敬的应了。

    荣怀萱心跳如擂鼓,忍不住的雀跃,她死死的捏着手里帕子,掐着掌心掩饰住悸动不已的情绪,轻轻拢了拢鬓边的发丝,然后以最优雅端庄的一面姿态举步走过去。

    车夫下车开了车门,又搬了踮脚凳给她,荣怀萱螓首低垂的款步上车。

    风启的马车按照皇家的惯例和符合他身份的排场,车厢很大也很宽敞,但是里面的布局却是十分简洁,最里面一张软榻,靠边的角落里是两个小的柜子,因为是夏天,车厢里铺着的是编织的软席,因为没有别的特殊的装饰,固定安置在车厢中间的一张桌子就显得有点突兀。

    “臣女荣怀萱,见过二殿下!”荣怀萱语气轻缓柔和的说道,眼睑低垂的模样,隐隐带了几分娇羞。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几乎是有点不敢主动抬眸去看风启的面孔,然则就在她心里雀跃又羞怯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却取代风启,插了进来,如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整个人都瞬间冻住了。

    “荣三小姐怎么厚此薄彼,只给我皇兄问安,却都看不到本宫吗?”是繁昌公主的声音,语气里带了小小的不悦。

    荣怀萱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果然就见皱着眉头的繁昌公主正坐在风启的身边。

    彼时风启正拢了袖子,靠在一侧的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她上来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而繁昌公主在这辆属于二皇子风启的马车上却是以一种主人家的姿态,正闲适优雅的用一套紫砂茶具烹茶。

    “四——四公主?”这个突发状况,荣怀萱始料未及,登时就白了脸,舌头打结。

    怎么回事?繁昌公主怎么会在车上?

    她下意识的又扭头去看风启的脸,现在车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第三个人,那么她方才打算的,让所有人看到她和风启独处的戏码就等于是失去了意义了。

    荣怀萱心里暗恨,面上却不得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怎么四公主也在这里?”

    “荣三小姐这话问的真是稀奇,这是我皇兄的车驾,本宫在这里,难道还需要得你的许可吗?”繁昌公主道,面色不善。

    她是女子,因为过分关注一个人,所以心思就格外的敏感细腻,几乎是从荣怀萱第一次偶遇风启的时候,繁昌公主就已经可以感觉到荣怀萱对风启的心思,而——

    这件事,让她十分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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