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战阵征伐无往不利的云中君,这料敌于先的本事,纵观天地无人能及!”当名都海域当中的伏兵所派出的斥候在名都海域当中搜寻了一圈之后,得到了信报的东皇太一,脸上也终于是浮现出了久违的笑意。

    “十四万斥候陨落于名都海域,成为巫族口中血食,但作为代价,他们也算是将巫族放到名都海域的大军摸了个底朝天。”东皇太一出声,而当他接下来要继续讲述斥候所探查到的信息的时候,云中君的言语已经是紧跟着东皇太一的声音响起。

    “名都海域当中,巫族而来的前锋,由三位大巫率领。”云中君端坐在点将台上,看着面前的东皇太一。

    然后东皇太一的神色僵住,不可置信了看了一眼云中君,又低头看了一眼大军所传来的信报,最后又停在云中君的脸上——若不是他端坐于汤谷当中一直和云中君坐在一起,他几乎是要以为这信报不是由前线的太乙道君直接送到了他的手中,而是经过了云中君之后,才转呈到他的手上来的。

    “陛下可是觉得奇怪,大军斥候费劲心力,流了无数的血这才探听到的消息,我怎么会知晓?”云中君看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神色的东皇太一,然后直接替东皇太一问出了他的疑问。

    “人过留声,雁过留痕。”

    “军气,元气,其本质皆是天地之间的气。”不待东皇太一回应,云中君便已经是自问自答起来,然后在伸手在东皇太一的面前划出一泓清泉,以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这一泓清泉,便是东海上我等的军气。”云中君说道,然后有伸手凝出一团墨色撒到那清泉当中,于是那清泉当中,立刻便是有一团墨色飞快的往四处晕染而去。

    “这墨色,便是巫族的军气。”云中君指了指面前的墨色。

    “绝大多数的统帅,都能够明悟己身的军气,也能够在彼此之间军气交错的时候,察觉到地方的军气,也正是如此,这些统帅们才能够在战场上临机调度,以确保战争的细节以及种种战术的实施。”

    “不过这些统帅们对战场的把握都有所极限,一旦这战场超出了他们的掌控,那么他们对于敌方的动向,便是一团雾水。”云中君再一指,他面前这一泓清墨交错的泉水,便是被分成了无数份——每一份,便都是一处战场,而在这战场上,所呈现出来的墨色,只是极小的一部分而已,甚至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墨色。

    “云神君的意思,是如今东海的各个统帅们,便只能是如同这被分成了无数份的泉水一般,只能看着自己所掌控的那一部分信息,而在战场之外,巫族对战场影响更大的力量,他们便是完全无法把握。”

    “而云神君,却能够纵观全貌,在双方大军接触的时候,就将地方大军的底细看得一清二楚,便如同是如今你我坐在汤谷观察这一泓清泉一般?”东皇太一问道。

    云中君这么深入浅出的一讲解,东皇太一对于战场上那些统帅们在战阵征伐上的能力之高低,立刻便是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而对于如何分辨统帅们对战场的把控,更是有了一个明确的层次和高低上下。

    毫无疑问,此刻能够深入浅出的将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调度能力分出一个明确标准的云中君,必然便是站在这个体系上最巅峰的存在。

    “不。”对于东皇太一的这个问题,云中君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在东皇太一不解的目光当中,继续出声。

    “我还在更高的地方。”云中君第四次信手一勾,那清泉和墨色当中,又有第三种白色浮现出来——这白色所象征着的,便是天地元气本身。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东皇太一此时的兴趣,已经是被彻底的提了起来。

    云中君摇头的时候,他本以为云中君是在否认他所说的,在这战阵调度的体系当中,自己好不曾臻至那纵览全局的层次,但那又哪里想到,在这战阵调度的体系当中,在纵览全局这个层次之上,还有更高一层的玄妙。

    “所谓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云中君从容无比的道,“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是基于元气而存在的,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都会在元气当中留下痕迹,都会引动元气的变幻。”

    “便如修行者初登长生之境的时候,所修行的第一个法术,便是观望元气流淌的望气术一般——望气术之下,那未知之处,是福地还是险地,一目了然,甚至于,若是没有隐藏的话,吞吐元气之人是强是弱,也都有一个大致的判断。”

    “陛下试想,连生灵吞吐都会在元气当中留下痕迹,更遑论大军的转折进退?”

    “诚然,军气不容于元气,军气所笼盖之地,元气不存,但这本身,就是军气在元气当中所留下的最大的痕迹。”

    “所谓投石击水,必生波澜——便如陛下端坐于汤谷不动,汤谷之外,却在风平浪静之间,陡然有狂风浪涌而来,陛下难道就不会有所察觉?”

    “我如今所在的层次,便是在这一步——感元气动,便知巫族动。”

    “是以,虽然彼此的军气还不曾交错,但巫族前锋踏进名都海域的时候,我便已经是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云中君说道,很是从容的就又将两人之间的话题引回到了名都海域当中。

    至于说他是如何通过元气的变幻来确定引得这元气变幻的,到底是巫族的军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变故,他就不曾多言了——当然,东皇太一也没有问。

    片刻,见东皇太一对自己的这一番言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质疑,云中君才是彻底的放心。

    他这是在为自己以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打埋伏。

    为了保证东海在对巫族的这一战当中取胜,云中君日后的调度,会越发的大胆,也会更加的简单直接——直接到在巫族大军出现之前,东海的大军就已经是在巫族大军的行军路线上等待着巫族。

    而对于这种情况,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总是如此的话,就必然是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也正是如此,云中君才是这调度体系的巅峰之上,又杜撰了一个‘神而明之’的境界出来。

    “原来如此。”东皇太一沉思良久之后,这才是出声道,“可既然云神君早就知晓了巫族的动向,知晓了他们在名都海域当中的兵力,那为什么不早些说,而非要是等着明都海域的斥候查探之后,再出声与我应证呢?”

    “陛下,所谓战阵征伐之事,又其在于大军之调度于临战的决断?”

    “北线战局崩溃,巫族大军气势如虹,势不可挡,东海各族各军,一旦提及巫族,无不是两股战战,面无人色——哪怕之前的大军轮转调动已经是初步的坚定了这些大军的战意,但具体他们能否有与巫族的一战之力,也还在两可之间。”

    “若是他们对巫族的畏惧真的到了不可拔除的地步,那这一战当中,我再如何的精通于征伐调度,也是无济于事。”

    “相较于大军厮杀之后,才察觉到各军的军心士气,陛下不觉得以这种方式来考验一下大军的战心,更加的直观有效,代价也更小吗?”

    云中君从容出声,没有任何的惊慌——他压下名都海域当中巫族的实力布置,只是想要给东皇太一一个震惊,然后引出后续的事,以保证战争开始的时候,东皇太一对他的决策无条件的信任,而不是他想要以那无数斥候的鲜血还警告东皇太一,若是在战争当中对他的调度有所质疑的话,那么大军为此付出的代价,会更加的血腥。

    是以,这一番说辞,云中君当然也是早就已经胸有成竹。

    大军在知晓巫族前锋已经进入了名都海域之后,还能够主动派出斥候去查探巫族的实力,这已经足以说明如今东海上上下下,无论是统帅还是士卒,都有着和巫族一战的心思。

    相较于这个结果而言,大军所付出的十余万斥候的牺牲,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陛下也莫要怪我冷血。所谓战争,其本质就是对得失的判断和对利益的斟酌,战场上,一切东西的价值,都是可以计算的——便比如师北海道君陷于陷阱当中,要救他的时候,便必然是要付出白泽道君极其麾下绝大多数的士卒的性命,那我该如何决策?”

    “若是师北海道君孤身一人失陷,那我会放弃他!若是师北海道君在星空失陷,那么他的失陷意味着星空的动荡,两相对比之下,我会认为师北海道君极其星空更加重要,如此的话,我便会放弃白泽道君他们的性命,以保证师北海道君以及星空的安全。”

    ……

    “对了,云神君,如今巫族的前锋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那是否要对巫族的这一支前锋大军发起攻势,给巫族一个教训,以振奋我东海的人心?”在云中君那‘冷酷’无比的言语当中,东皇太一沉默良久,之后才是试探着对云中君问道。

    自北线的战局崩溃以来,东海以北的战场上,所有传过来的消息,都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如今,巫族的一支大军已经是落进了东海的包围圈中,再加上他们也有了击破巫族军阵的办法,这也即是说,若是他们趁此机会对巫族发起突袭的话,那他们有极大的可能会在这一场突袭当中大获全胜。

    而眼下的东海,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次胜利的消息来振奋人心——不仅仅是东皇太一这么想,此刻已经是潜伏在名都海域当中的三位太乙道君,也同样是这么想。

    “陛下想要的,难道就只是这一次的胜利吗?”

    “名都海域一战,以有心算无心,胜是必然之事——可陛下想过这一战胜利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吗?”

    “目前我们对巫族唯一的优势,不在于陛下,不在于我,也不在于诸位太乙道君,更不在于那些士卒——而在于巫族自以为他们将军气体系衍化到了极致之后的横行无忌,但我们却已经找到了他们那军气体系的破绽。”

    “可这优势,我们只能用上一次!”

    “可若是陛下求这一战的胜利而暴露出了我们这唯一的优势,那么接下来巫族只需要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发挥出他们人多势众的优势,便足以是如同不周山倾一般,令我东海无有半点的胜机。”

    “东海如今的倾覆危亡之局,想要破解,唯一的一次机会,便是在于此辉煌无比的胜利——这胜利不是一海一域的胜利,而是波及整个东海北线战局的胜利,然后以这一战的胜利将东海的人心给彻底的凝聚起来,以保证就算是我们失去了这优势,那么大军和巫族公平之战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落于下风!”

    “要这一时之胜,还是要整个东海战局之胜,陛下当有所斟酌才是。”

    云中君挑了挑眉,直言不讳。

    既然他已经在东皇太一的面前表现除了在面对战争的时候,他的眼睛当中,便只剩下利益得失,那么他的言论,当然也会符合他所留给东皇太一的印象。

    当然了,这也是东皇太一心胸开阔坦荡,有容人之量,云中君才敢是在东皇太一的面前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来——若是唤做上一个纪元,他在龙子敖的麾下谋算改易根基之事的时候,他就从来不曾在龙子敖的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姿态来。

    “我两个都要不行吗?”东皇太一同样是挑了挑眉,“这一次名都海域的小胜,我要,接下来东海战局的大胜,我同样也要!”

    “至不过,名都海域的一战,我令几位太乙道君不得动用军气以作攻伐也就是了。”

    “我就不信,三位太乙道君亲自引着大军出现在名都海域当中,还拿不下区区三个大巫——就算他们能够引得大军血气加身,号称太乙之下无敌,但也只是太乙道君之下无敌而已!”

    “不过,北线接连溃败,巫族一贯的动作,都是以祖巫缠住那些太乙道君,然后由他们麾下的大巫对东海大军展开攻势,待得东海的大军被杀散之后,那些太乙道君们自然也就是孤立无援,只能无可奈何的退去。”

    “是以,要在这名都海域吃掉巫族的这一支前锋,就要先保证巫族的几位祖巫不能及时来援,尤其是那位空间之祖巫,帝江!”

    “云神君,你不是说,这战阵调度的至高境界,乃是神而明之料敌机先吗?”

    “既然如此的话,你不妨推断一下,如今北线战场上的几位祖巫身在何处,待得得出结论之后,我再派出人手去缠着那几位祖巫,然后再对名都海域动手!”

    东皇太一伸手在虚空当中一拍——却是将胜负手直接就落到了云中君的身上。

    “陛下信我?”闻言,云中君心头也不由得一愣。

    这所谓的‘神而明之’的层次,本就是他杜撰而出,且在如今的天地之间,只有名都海域的这一例孤证而已——换做他人,非说这只是一个巧合的话,云中君也难以说服他。

    更何况,云中君这说辞,只是为了给以后的战局做一个铺垫,令自己有一个说法,但东皇太一对这一说法到底会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云中君根本就没底。

    只是,就眼前的情况而言,对于云中君所杜撰的神而明之的境界,东皇太一很显然是没有任何的质疑。

    “我都将这东海战局托之于云神君你了,东海当中的一众太乙道君,皆由你调遣,我都不例外,而云神君你为了东海人心安定,更是甘愿隐姓埋名,将这挽天之功托之于我,我又凭什么不信你?”

    “云神君你且安心推演便是——无论你推演而出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会亲自出手按照你推演的结果而行,若是你推演的结果有误,那无论是什么后果,我一力担下来也就是了!”东皇太一朗声大笑起来,片刻,又露出了促狭的神色。

    “反正,云神君你心中对利益得失自有衡量,若是不慎失陷于巫族大军当中,我也好借机看看,我太一这两个字,在你的心中到底有怎样的分量,值得你付出多少的大军来救我脱险。”

    “陛下……”闻言,云中君也不由得一愣。

    他完全没有想过,在斗姆元君之后,还会有另外的一个人对他报之以如此的信任——在这信任之下,他竟是有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永远不欠别人的——这是云中君一贯的行事准则,也是他从上一世一直到现在来的习惯。

    而这个习惯,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带给了他无数的好处,这一世的时候,从这个习惯当中,他依旧是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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