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起身,却被他摁住了身体,“别动,小烟,马上就好!”

    她手中的短刀颤抖,却终究无法下手,在这荒山野岭,只有她和他两个同类,若是杀了他,她担心自己一个人,也走不出雪山。

    他的手,握住了她手中的短刀,接着丢弃一旁,掰过她的脑袋,他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她生气的瞪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暴风骤雨之前的乌冥一般,黑压压的压在他的心里。

    她回过头,冷眸看着他,咬牙切齿,扬手一个狠厉的耳光,抽在他的脸颊上。

    冥熙玄的眉头,皱了一下,却只是慵懒的抬了抬眼睫。

    她是没有力气,再去寻找猎物了,只能吩咐冥熙玄。

    “喂,冥熙玄,既然你这么精力旺盛,就去打两只野鹿回来!”白丹烟坐在水中,吩咐着道。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拥着她的身体,不愿走开。

    她是个急性子,拿胳膊肘捅他,“快去,饿死了我,你也很难活着走出这里!”

    他这才起身,衣服的,朝着岸边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两只梅花鹿,将梅花鹿剥皮升火,温泉旁边,顿时弥漫起了烤肉的香气。

    她从温泉中起身,烤着自己的衣服,最后又将鹿皮割好,洗净晾干,接着做了两双鹿皮靴子。

    看着她贤惠的样子,冥熙玄十分欣慰。这样的女人,顺境中居安思危,能够创出琉璃府。逆境中越挫越勇,她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

    可惜,怕是因为水水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坐在那里,他看着她,眸中满是柔色。

    她拿着鹿肉,在火堆上烤着,柔顺的头发,仿佛黑瀑布般垂坠而下,打齐腰间。

    将鹿肉翻了一下,那烤的半熟的鹿肉滴了两滴油在火苗上,火“噗呲”一声,燃烧的更旺,将她略微苍白的脸,映衬的人面桃花。

    他看的有些痴了,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你要是很闲,就帮我把另外一头鹿剥好洗净了!”

    冥熙玄笑,转过身看着另外一头鹿,“你打算都烤了,一起带在身上?”

    “我们想要走出无人区,起码还有一个月的脚程,这一个月不见得你处处都能升火烤肉!”她的眼睛,注视着手中的烤肉,将每一面都烤的金黄喷香,那漂亮的色泽,让人食指大动。

    冥熙玄起身,开始剥开另外一头鹿,他的手血淋漓的,神色漫不经心。

    忽然他就想起了杜晓芙。

    曾经,他跟杜晓芙也流落荒野,不过那个善良的丫头,忍受不了他解刨野生动物,她宁愿饿着,也不要吃他打来的猎物。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心里无限唏嘘,他的动作毫不含糊,将一整头鹿皮,完整的剥了下来,然后丢在白丹烟的脚边。

    白丹烟给自己做了打齐膝盖的长筒靴,又将熊皮的边角余料,给自己做了齐膝的无袖背心。白色的中衣,衣袖被她用布料紧紧缠起,外面罩着雪白的无袖齐膝背心,搭配起来,倒也好看到极致。

    将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用麻绳绑住。再自己制作了弓箭,带上食物和草药,两人休整了三日之后,朝着南方出去。

    这样一路行了七日,两人遇见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少,甚至有些地方,寸草不生,只能依靠两人携带的烤肉生活。到了最后,烤肉已经食完,两人却不知道,还有多少路才能走出无人区。

    静静的坐在地上休整,白丹烟看着天边的阳光,觉得格外刺眼。

    已经七天了,七天来,他们没有打到一个猎物,也没有看见一颗植物,只能以雪充饥,朝着一个方向走着。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少天,因为连着三天,他们颗粒未进,滴水未饮。

    白丹烟有种,他们方向错误的直觉,可是冥熙玄坚持,这条路没有错。

    两人埋头前进,都一言不发,因为这个时候,说话也要耗费力气。

    另外一边,经过了二十天的颠簸,冥熙跃终于带着冥非墨的尸体,回到了京城。

    贺州是冰天雪地,可是京城已经到了初春。

    皇帝身着单薄的中衣,在看见冥非墨棺椁的时候,一口血生生喷出,他站在那里,面容扭曲苍老,整个人都瞬间老了十岁左右。

    太子冥冽痕不住的大哭,他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老三啊,你怎么就抛下哥哥和父皇走了?你让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老太后站在一边,双眸含泪,颤巍巍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德妃双目红肿,她上前看着太后,屈膝跪下,还没有说话,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下。

    “老祖宗……”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是怎么了?我的水水怎么了?我的墨儿怎么了?”老太后大叫着,哭了起来。

    旁边人跟着一起哭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场愁云惨雾。

    因为路上耽搁多日,尸身已经腐臭。再加上提前多日,消息就已经传回。所以冥非墨的身体,在运回京城的当日,下葬皇陵。

    皇帝追封冥非墨为平孝安王,因为冥非墨没有子嗣,所以谥号冥安王。

    将国姓冠在冥非墨的谥号前面,也可见皇帝对其的重视程度。

    只是逝者已逝,再多的赞誉,显然已无用。

    呆在长秋宫的殿内,皇帝神色寂寥。

    太子才庸,偏偏贪图享乐。

    老三才高八斗,偏偏心术不正,现在落的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老四,老四着实是所有皇子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一个。

    可是偏偏,他跟三圣门有着莫须有的关系,而且现在,他下落不明。

    说不定老三的死,就跟他有极大的关系。

    皇帝坐在那里,面色蜡黄,他已经病入膏肓,自己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腐臭。

    他时日无多了……

    可是他的几个孩子……

    想起这些,皇帝潸然泪下。

    老五早夭,现在身边,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是老六了。

    还有他的小七,年仅八岁的小皇子。

    若是太子登基,他担心冥冽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小七冥非澜。

    想到这里,他招呼李公公,去传了七皇子。

    小七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根风车,风车转悠,他发出清脆的笑声,白皙的脸上,笑容纯净。

    看见皇帝站在那里,狗搂着背,冥冽澜欢呼起来,“父皇——”

    皇帝弯腰,想要抱起冥冽澜,可是失败了。

    现在他的身体,拿笔都困难,别说抱孩子了。

    “澜澜,你手中的风车,是谁给你的?”皇帝开心的逗着孩子。

    这个孩子,生母是个宫女,一出生生母就死了,现在由德妃照看。

    冥冽澜吹着风车,回答的漫不经心,“六哥,是六哥亲手做给我的,六哥可好了,父皇你能让澜澜住进六哥的皇子府吗?澜澜不想跟六哥分开!”

    冥冽澜笑着,天真烂漫的神色,仿佛皇帝心中,盛放的一颗曼陀罗,带着致命的瘾,生根发芽,蔓延到五脏六腑。

    皇帝拥住了冥冽澜,“好,父皇死后,就由你六哥照顾你!”

    “父皇,什么是死?我不想要父皇死,也不想要三哥死!”冥冽澜抬起头,天真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苦涩一笑,“澜澜这些年,被德妃保护的很好!”

    确实很好,不然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如此天真烂漫,生活的无忧无虑。

    他是在皇家,不是在普通的百姓家里。

    在皇家,这种天真烂漫,就是一种致命的缺陷。

    皇帝仰头,眸中已经有了泪光。这些年,他实在太过相信德妃,所以才将这个孩子,交给德妃看管。

    正在惆怅着,外面传来了李公公的声音,“德妃娘娘,七皇子在皇上这里,您不用担心!”

    德妃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接着走了进来,她一见皇帝满脸是泪的样子,顿时一惊,跪地行礼。

    “皇上,小七惹您生气了,是臣妾没有教好,您不要怪罪小七,要怪就责罚臣妾吧!”德妃跪在那里,诚诚恳恳。

    皇帝怒道,“朕确实该罚你,德妃你将小七教成这个样子,德妃,你居心何在?”

    德妃不解,惊慌的伏地,“皇上,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在皇家却心无城府?八岁的孩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德妃,朕记得当年,你对老三和老六,要求不是一般的高!下雪的日子,他们还要早起练武,澜澜呢?你究竟为澜澜做了什么?”皇帝怒道。

    德妃脸色惶恐,抬起头,眸中有泪,“皇上,自古以来,最难后母!澜澜并非我亲生,若是我拿着藤条,逼他读书练武,那么怕是要落的个虐待七皇子的罪名!若是皇上觉得我心怀不轨,那么就赐我死罪,让我下去陪伴墨儿,是我没有将墨儿教好,才让他落得个横死异乡的下场!”

    德妃没有哭,眼泪却一颗颗坠落,她跪在那里,脸色苍白,神色坚定。

    皇上叹息一声,仰头,无奈的看着房顶的雕梁画栋。

    他的一生,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女儿全部外嫁,唯有五个儿子陪着他,现在……

    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他要这些有什么用?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保不住啊!

    年轻的时候,他跟自己的兄弟争斗,老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争斗。

    没日没夜的堤防,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他的一生,只能用失败两个字形容。

    站在那里,他泪流满面。

    他开始有些想念老四和老六。

    不知道为何,众多皇子之中,他觉得,只有这两个孩子,才给他最真实的感觉。

    站在那里沉吟片刻,他唤外面的李公公,“传六皇子过来见朕——”

    李公公慌忙去了,皇帝走过来,扶起德妃,“起来吧,或许是年纪大了,担心的事也多了。朕在离开之前,再也不想看见,任何儿子有事,你明白吗?”

    德妃点头,拉住了冥非澜,“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带着澜澜去御膳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皇帝挥了挥手,德妃拉着冥非澜离开,走出长秋宫,她深吁了一口气。

    皇上似乎,已经在怀疑她了。

    现在墨儿不在了,她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在跃儿身上了。

    离开长秋宫,她遇见了李公公带着冥熙跃,迎面走来。

    冥熙跃刚从舒莫言那里过来,知道了皇上的大限,不过一个月。

    他心里悲哀的同时,有些莫名恐慌,他真的,能够成功吗?

    看见德妃,他顿住了脚步,跟德妃行礼。

    德妃点头,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角,“皇上心情不好,你去了,不要惹你父皇生气!”

    “三哥的事情,对父皇的打击很大,母妃也要保重身体才好!”冥熙跃皱眉说道。

    德妃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涩一笑,“死者已矣,活着可追,放心好了,母妃想的通透!你也要安慰安慰你父皇才好!”

    冥熙跃点头,德妃的话里,处处提起父皇,似乎饶有深意。

    德妃眸光幽深,复杂的一言难尽,她继续拍着冥熙跃的肩膀,“现在,京城只剩下你和太子两兄弟还有小七,你要和太子哥哥好生相处,不要让父皇担心,明白吗?”

    冥熙跃点头,“明白!”

    “去吧,母妃去御膳房看看!”德妃拉着冥冽澜,转身离开。

    冥冽澜对着冥熙跃挤眉弄眼,欢笑着离开。

    冥熙跃则是眸光深沉,盯着冥冽澜的背影,一言不发。

    长秋宫内,冥熙跃跪坐在皇帝身边,给皇帝捏着双腿。

    “跃儿,你和铃蕊成亲半年,什么时候,生个胖小子,给父皇玩玩?”皇帝试探的问着冥熙跃。

    冥熙跃抬头微笑,“父皇想玩,就自己去生,熙跃只有一个弟弟,觉得孤独寂寞呢!”

    “混账!”皇帝佯怒,笑着,“提起小七啊,真是天真烂漫,你们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可爱!”

    “小七是很可爱!”冥熙跃赞同的点头,双手的力道,不轻不重的拿捏在皇帝的腿上。

    “那朕将小七交给你如何?你在朕百年之后,照顾他!”皇帝声音温和。

    冥熙跃点头,“好,等他长大,我在给他娶个漂亮媳妇,看着他生几个儿子……”

    皇帝笑骂,“你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还是别搀和小七的了,你只需要答应朕,不能让任何人伤了他的性命!”

    冥熙跃叹息,“我的父皇啊,你操心的会不会多了一点?小七乖乖的,天真可爱,有谁会舍得伤了他的性命?”

    “你三哥就是前车之鉴,小六啊,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朕觉得,你三哥的死,肯定不简单,绝对不是流匪所为……”皇帝苦口婆心。

    冥熙跃却不耐烦,“好了,好了,父皇,我也过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你呆在这里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去就来!”

    “哎,小六!”皇帝叫了起来,可是冥熙跃哪里理他,只是径直走了出去。

    皇帝皱眉,老六啊,直肠子,脑袋一根筋,只希望他真的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小七。

    冥熙跃出了长秋宫,脸色顿时一变。

    父皇这么说,是打算将皇位让给冥冽痕了?

    他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直到德妃端着药碗过来,他才跟她交换了一个眼色。

    德妃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冥熙玄下落不明,皇储的人选,只剩下太子,皇上自然会将龙椅,传给太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小七,走了进去。

    她低声哄着小七,“澜澜,过去给父皇喂药——”

    冥非澜清脆的叫着,“父皇——”

    看着小小的冥非澜,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样子,皇帝的心,满满都是温暖。

    他将药碗递给了皇帝,仰头看着皇帝,“父皇,为什么六哥脸色不好的走了出去,父皇责备六哥了吗?”

    皇帝微笑,“没有!”

    冥非澜小大人似得,“父皇,六哥担心父皇,才没有出去鬼混,您就不要生他的气,原谅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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