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重重一震,那刚毅的脸上,满是怒色,他咬牙切齿,手中的长剑,捏的紧紧的,手背上沾染着鲜血,青筋暴露,狰狞无比。

    他狠狠的道,“这个老匹夫,我去杀了他!”

    冥熙玄睨了流水一眼,眸中带着不耐之色。

    “他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而已!”冥熙玄淡漠的道。

    流水回头,看着自己仅剩不到五百的军队,皱眉道,“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若是这个时候撤离,就会被扣上一个逃兵的帽子。若是不撤,边国的大部队来了,我们只有拿五百人拼杀十万人!”

    冥熙玄闭上眼睛,深深的叹息,“只能撑下去了,就如你说的,若我们现在撤退,只会被扣上临阵逃脱的罪名!”

    “可是……”流水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冥熙玄打断,他看着不远处的哀鸿遍野,淡漠的道,“打扫战场吧,好歹,这场仗我们也算胜利了。估计边国的拓跋颡,暂时不会再来进攻!”

    流水点头,去一边打扫战场。

    经过这一仗之后,冥熙玄带军队退到了贺州的智明山上,他在当地剿了两拨土匪,将土匪收编,这样他这边的人手,又增加到了一千人。

    智明山,易守难攻,冥熙玄相信,只要彭帅虎有心打赢这场仗,就一定会赶来这边,跟他的一千人马汇合。

    而冥熙跃的计谋,彻底落空,他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再去蝴蝶谷作为诱饵。

    因为明显,彭帅虎带的十五万大军,还在慢悠悠朝着这边赶来,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带着人出去诱敌,也是死路一条。

    守在智明山上,每日的练兵,派人去山下收购米面,囤积粮草。

    他原本以为,拓跋颡不会这么快攻过来,可是这一次,明显他错了。

    拓跋颡早就得到冥熙玄被孤立的消息,他们在战场上,也算是老对手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次,将他歼灭的机会。

    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扫平边城的时候,彭帅虎还带着大军,在甘州吃喝玩乐。

    不是他贻误军情,而是他必须在冥熙玄死了之后,再出兵贺州,这样才能既除掉冥熙玄,又打赢这场战争。

    所以路上,他带着的军队,吃喝嫖赌,无所不作。

    而贺州这一边,边城失守,接下来就是龙珊冠了。

    若是龙珊冠再落入拓跋颡手中,那么整个贺州,岌岌可危。

    智明山上,冥熙玄站在那里,他穿的很薄,风吹的他衣袂飞扬,墨染的青丝,在脑后与白雪交织。

    他仰头,看着不远处那苍茫的山色,斜入冥鬓的剑眉,皱起一个完美却忧郁的弧度。

    流水从后面跑了过来,“王爷,拓跋颡已经带人直逼龙珊冠了,龙珊冠的百姓,已经开始转移,大家都预料贺州快要失守了!”

    冥熙玄摇头,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流水单膝跪地,“王爷,要么我们战死沙场,这样能落的个流芳百世的名声,要么我们撤吧!”

    冥熙玄苦笑,“就算我们战死沙场,怕是也无济于事,彭帅虎的军队,还在甘州,离这里起码三天的路程,贺州,怕是要保不住了!”

    流水站起身,俊朗的脸上,是一层浮雪,他艰难的道,“王爷,我们逃吧,皇上这是,要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不,不能逃,我们死守龙珊冠,只要拓跋颡的军队敢来,我们就埋伏起来打,让他夺贺州,也要付出血的代价!”冥熙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后方,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子跑了过来,魁梧的男子,是他在当地收服的一个土匪首领,叫做雄奇。

    他手中拿着短刀,依旧穿着土匪的衣服,嗓门很大,“王爷,王爷,贺州的百姓,送来了不少粮草,解决了我们军饷的问题!”

    冥熙玄赫然转身,皱眉看着雄奇,“胡闹,谁让你们接受百姓的粮食?贺州贫瘠,当地的百姓能够吃上一口饱饭,已经算是富裕之户,你们拿了他们的粮食,他们怎么办?”

    雄奇低着头,不说话,是那些百姓自己送上来的,关他什么事。

    冥熙玄上前,拍拍雄奇的肩膀,“还回去,我们再难再苦也不能要他们的一糠一菜,不然就跟土匪,没有什么两样!”

    雄奇这才抬头,“王爷,我们打仗保护他们,他们送粮食给我们,这天经地义啊!”

    “你老实跟我说,那些粮食,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给的吗?”冥熙玄犀利的眼神,扫视在雄奇的身上,雄奇低着头,一言不发。

    确实是他用了一些小手段威胁了他们,可是他们都要逃走了,那些粮食留在那里,只能被糟践而已,还不如送给他们,让他们吃饱了好打敌军。

    冥熙玄叹息一声,“还回去吧,从今以后,我的饭菜改为一天一餐,尽量让大家伙都吃饱饭!”

    他转身离开,雄奇抬起头嘀咕,“你一天一餐,也不能节省多少粮食出来啊!”

    流水拍着雄奇的肩膀,“按照王爷吩咐的去做,不然就是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雄奇瑟缩了一下,接着去还粮食。

    那些守在前厅的兄弟,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地上的一代代大米,坐在地上,他们盯着粮食,眸中流露出对食物的渴望。

    已经很多天,他们都没有吃饱饭了,每天都是糟糠野菜的充饥,有时候连糟糠野菜都没得吃。

    坐在那里,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盯着当地的农民,眼睁睁的看着农民将粮食运走。

    地上一个实在饿不过的兵士,站起身,踉跄着朝着雄奇走去,“熊将军,您不是说,晚上我们就有热腾腾的大米饭可以吃了吗?”

    旁边的将士,都拿希冀的眼神看着雄奇,雄奇为难的皱眉,“百姓的东西,我们不能碰,他们连自己都吃不饱,怎么能将粮食给我们?若是逼迫他们将粮食交出来,就算打赢了边国,我们也是土匪!我们要忍住,我们不能再做土匪!”

    雄奇吼着。

    所有人沉默,尽管大家都将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粮食,却没有人再说什么,直到那些百姓,将所有粮食都搬运完毕。

    晚上的智明山,格外的清净,这样的白雪纷飞下,想要打只猎物都难。

    冥熙玄手持弓箭,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这种地方,他已经不指望能遇见什么兔子梅花鹿,只要能遇见狼,他杀几头狼回去给弟兄们加餐,也算收货。

    只是他走了很久,连动物的影子都看不见,更别说狼了。

    正在打算放弃的时候,地上出现了熊的脚印,他心一惊,仔细的辨认,发现是两头成年熊和一只小熊。

    这种夜深人静,出来觅食的熊,最难对付,更何况带着小熊,最容易激发熊的凶残本性。

    若是一个不小心,有可能自己打不着熊,却成了熊的晚餐。

    他站在那里犹豫了瞬间,就朝着熊的地方,缓慢走去。

    森林里传来了几声熊的咆哮和嘶鸣之声,接着是浓浓的血腥味,冥熙玄出来的时候,流水刚好听见声音,带人朝着这边赶来。

    冥熙玄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手中的长剑,血已经凝固,他看着流水,神色淡漠,“里面有两只熊,你们拖出来,给兄弟们加餐吧!”

    说完,他朝着自己的营帐走,流水见他的身形,总是觉得不对。

    来到了林子里面,血腥味越发浓重,当他们看见地上熊的尸体的时候,震惊的愣在那里。

    那是两只体型庞大到如小山一般的黑熊,阴森森的獠牙,上面带着血丝,它们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流水派了十几个汉子,这才将熊的尸体,搬运回营。

    第二天,他们吃上了热气腾腾的熊肉,这是这些天来,将士们吃上的最饱的一顿饭了。

    下午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大雾,几乎是面对面看不清人脸。

    这大雾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快要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正在这个时候,山下传来消息,拓跋颡进攻龙珊冠,朝着智明山出发了。

    冥熙玄下令,迎战。

    一千多人,攻打对方的十万人,流水觉得,自家的主子,是不是疯了。

    可是事实上,冥熙玄不仅没疯,而且还清醒的狠。

    他带着人在山下挖陷阱,在山上设滚石,让雄奇带着将士熟悉当地的地形,总之一切做的井井有条。

    这样的雾天,这样的暴风雪天气,拓跋颡行军十分缓慢,这也给了冥熙玄只够多的准备时间。

    原本,冥熙玄是他穷尽一生,打算赢的对手,可是现在,没有兵将的他,就犹如没有翅膀的雄鹰,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拓跋颡也没有料到,冥熙玄敢用自己的一千多人,攻打他的十万兵马。

    所以兵行智明山下的时候,他大意了。

    山上坠落滚石,不少人掉下了陷阱里面,还有人在这样白雪皑皑的山谷里迷路,总之他这一路下来,并不顺利。

    原本从边国出发的十万人马,也只有了现在的八万,可是战争,并没有真正打响,彭帅虎的军队,还在前方等着他。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断然没有回头的余地,拓跋颡带着八万人马,咬牙前进。

    行至智明山一线天的时候,重头戏来了。

    第一个通过的士兵,被从高往下的箭射中倒地。

    第二个又是同样的死法。

    接着是第三个。

    拓跋颡开始慌了,他对着周围怒吼,“冥熙玄,你他娘的被自己兄弟出卖,还在这里替他卖命!彭帅虎的十五万人马,正在红楼喝酒听曲儿呢!他是不会来支援你,你他娘的就不要妄想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冥熙玄另外一只箭就射中了他的帽子,他吓的赶紧躲藏,看着四周。

    “奶奶的,一千人马,也敢跟老子叫板?小心老子停下来,杀你个片甲不留!”拓跋颡怒吼。

    “拓跋将军,前面的一线天,根本过不起,只要过一个,就被杀一个,现在我们已经死了十几个弟兄了!”旁边的将领过来禀报。

    拓跋颡气的吹胡子瞪眼,怒道,“原地休息,等冥开雾散,再继续行军!”

    八万人马,原地休息,静静等着雾散。

    智明山上,冥熙玄手持弓箭,淡漠的站在那里,雄奇担忧的道,“王爷,明天是好晴天,一大早,定然冥开雾散,那个时候就没有办法阻止拓跋颡了!”

    冥熙玄点头,“雾散之前的黑夜,浓雾最重,你吩咐下去,三更之时出击,能杀他们多少人,就杀多少人!”

    雄奇点头,信心满满,“王爷您放心好了,我的那些个兄弟,最擅长在雾里打仗,我可以将经验传搜下去,保准我们所有人不伤分毫,打的拓跋颡屁股尿流!”

    冥熙玄点头,淡漠的看着拓跋颡的方向,一言不发。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希望彭帅虎能够大彻大悟,然后赶紧发兵贺州,不然,贺州就真的要落入边国人之手。

    三更时分,拓跋颡的军队被突袭。这个时候浓雾遮掩,巡逻的守卫,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突然出现在对面的人杀了个无声无息。

    不少的边国将士,等发现对面有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手中连武器都没有,就这样被惶恐之中杀掉。

    拓跋颡的军队顿时大乱,大家从睡梦中惊醒,连冥熙玄的兵的容貌都看不见,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四处都是惶恐的尖叫声,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个是敌人,哪个是自己人。

    这一场仗,打的荒唐无比,虽然只死了五千多人,却已经搅乱了军心。

    天明时分,拓跋颡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冥熙玄,他要是不杀他,就誓不为人。

    他下令暂退边城,调整策略,打算首先歼灭了冥熙玄的一千人马再入兵龙珊冠。

    冥熙玄的将士,士气大涨,都发誓追随冥熙玄,将拓跋颡赶出冥水国。

    龙珊冠的百姓,自发的组织交粮,凑集了万担米面蔬菜,送往了智明山。

    除了这些,他们还挑选了一些身强力壮的男丁,加入冥熙玄的队伍,冥熙玄的队伍也逐渐壮大起来,从原来的一千人,发展到现在的三千人。

    智明山上,流水和雄奇,组织练兵,现在的雄奇,也越发的有将领风范。

    冥熙玄知道,木在欣欣向荣之后,必然进入衰落期,就比如盛夏和晚秋。

    现在的三千人,呆在这里,只不过是送死而已,他必须在拓跋颡围攻智明山之前,将无辜之人遣散。

    看着排列整齐的队伍,他站在正上方皱眉,“原本属于冥水国右翼军先锋队的五百人,出列!”

    排在最前面的五百人,整齐的出列,眉目严肃的站在那里。

    冥熙玄上前一步,冷眸扫视着众人,“我们是冥水国的守护者,只要我们还在智明山的一天,就不能让拓跋颡踏入龙珊冠,所以你们必须留下来,跟随我一起,战斗到最后一滴血,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喊声冲天,气势凛然。

    冥熙玄点头,看着剩余的两千多人,他轻踱着步子,走到他们跟前,帮最前面的一个将士,理了理衣领,“你们有些是土匪,有些是山下的居民,实不相瞒。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土匪,因为土匪杀了我的女儿,可是现在,我不恨土匪了,土匪有好人也有坏人,所以你们走吧,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雄奇刚想说什么,冥熙玄阻止了他,接着对着新招募一千余人道,“你们都是冥水国的好百姓,当的起我冥熙玄重重一拜!”

    他一撩衣襟,接着单膝跪下。

    雄奇红了眼睛,彪壮的汉子,被他一跪,硬生生跪出了眼泪。

    流水上前,想要扶起冥熙玄,却被冥熙玄一把推开。

    他冷眸看着众人,“诸位,都走吧,离开智明山,带着你们的家人另辟出路,贺州,就要沦陷了!”

    贺州的龙珊冠,是他们的家乡,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想走。

    只是看着单膝跪地的冥熙玄,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少年,上前跪在了冥熙玄的对面,他哽咽着,“王爷,不要赶我们走,龙珊冠是我们的故乡,我们要为了守护故乡死守这里!”

    “王爷,我们不走!不走!”所有人一起跪了下来,包括旁边的土匪队伍,齐刷刷的跪下。

    雄奇跟着一起跪下,眼眶湿润,“王爷,你就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知道,这一仗多么艰难,可是我们大家伙儿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你们说是不是?”

    他回头,朝着身后的人问道。

    所有人一起回答,“是,是,是!”

    喊声震天,惊的白雪簌簌落地。

    冥熙玄站起身,皱着眉头,“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斗,你们留下来,只是无谓牺牲,我冥熙玄求求大家伙儿,都走吧!”

    所有人跪地不起,流水上前,“王爷,你就让他们留下来吧,他们原本就无家可归,赶他们走,他们也只能继续流浪!”

    为首小个子的少年,哭着上前,抱住了冥熙玄的腿,“王爷,您让我们留下来吧,我的父母,已经在三年前被边国的乱兵杀了,我要杀了边国的人为父母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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