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千言万语无处倾谈,只能故作闲淡,临风赏景。”

    这抑扬顿挫的讥笑让伊浵隐约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口否认,也没有张口承认。若是见到阿斯兰她没有千言万语,只有沉默无语,也或许,她会坚强地祝福他喜得皇嗣。

    她无尽的沉默,让花暝司脸上的讥笑终于还是消失。

    如果一个女人对你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那只说明一件事,她……不爱你!他所有的努力对于她来说又算什么呢?一场热闹的烟花吗?

    他心中纷杂烦躁,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殊不知,她如此绝望忧郁,他比她更痛百倍。

    自从启程来樊绫山的第一日,他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把她送去棋盘镇更好些?

    可……若是没有她在身边,他的生活又会回到从前。

    他已经被她改变,再也不是以前的花暝司,就算他是魔鬼,也是被她拔掉獠牙,折断魔翼,除了魔性的魔鬼,还如何再过回以前可怕的魔域生活?

    “穆伊浵,你好自私,你只顾自己心痛,可曾想过我?”他下巴亲昵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声音低哑温柔,怒,却无法言喻的沉重。

    她在他怀中慢半拍迟疑说道,“……我可以陪你去和谈吗?”

    “你是担心我会输,还是怕他受伤?”

    “……”她都怕,她更怕他们其中一个会战死沙场。

    他绝然松开她,疏冷与她拉开距离。“除非我把他踩在脚下时他主动恳求和谈,否则,休想让我和他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处喝茶聊天。”

    冷风吹散了她身上属于他的体温,她抱紧双臂,却还是打了个冷战。

    “既然你不想和谈,那就好好去打吧,我祝你凯旋回朝!不过,我想回天凌国,我想念我的父母,希望陪在他们身边。”

    如果最终面临地将是死亡,她不要死在这两个深爱她的男人面前,她宁愿死在家人身边,趁着死前好好尽孝,来弥补心中的亏欠。

    “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为什么?”她和他没可能!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何必还要强求?!

    “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把他踩在脚下。”

    “……如果……”她紧握着颤抖不止的拳头,七天来,她第一次有勇气,与他掩藏深情璀璨如琉璃的眼睛对视,“如果你觉得那样做让你的生命更有意义,那你就去做,我看不看,无关紧要。”

    想打击他?“你说了不算,我让你看,你就得看。”

    他傲然邪扬唇角,抓住她紧握成拳的手,一根一根把她细长如玉的手指掰直,与她十指相扣,又在她手背上凝重地印下一吻。“而且,这……的确在我生命中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伊浵的心又乱了。定是山风太大,吹进了她心里吧!

    可是,为什么她一句反讽讥诮的话,也会被他回应成……情话?

    她无法正常判断,他所说的重要意义,是因为牵住她的手,还是因为其他。

    一向冰冷的大掌,此刻滚烫温热,这股热流,如一条小蛇,沿着她的手臂,蜿蜒爬进她的心里,啃噬撕咬着她的心。

    她不想如此靠近花暝司,她也一直在努力地躲避,可,为什么,她的心总是背道而驰?

    或许,是因为亲见了他滚过的钉板,或许,是她小产时,他为救她失血过多,或许,是他满身着火的样子太恐怖,也或许……是册封大典那天,他把自己的血液通过伤口灌入她体内时,他的血液流淌到了她心里,所以,她才总是为他心痛,甚至轻易地看穿他所思所想。

    “如果还不想回去,我在这里陪你看日落。”

    “花暝司……”

    “别再说任何让我生气的话,否则我拉着你从这里跳下去!”

    “我只是想说,我很冷。”

    他错愕瞅了她一眼,心中释然刚才地不快,伸开手臂,“到我怀里来。”

    她难得在没有被他威胁的情况下,听了他的话,乖顺依偎在他怀中,猫儿似地取暖,远远望着夕阳沉落的天边。

    “其实,在你怀中看到的夕阳,是最美的。”

    阿斯兰是烈阳般的男子,与他一起看夕阳,也不会有任何凄美清绝的诗意感觉,她反而会心跳加速,如烈阳当空炙烤身体,轰轰烈烈,呼吸困难。

    从山顶返回之后,她只安静地呆在帐内,不再外出,不给自己任何闲暇地翻看一些关于花草养颜的书籍,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地图,不去翻看兵书,不去分析地形对哪一方更有利。

    明日就要两军交锋,她却比军营里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千百倍。心如虫噬刀绞似地疼着,身体仿佛在被一股力量撕扯,让她寝不成眠,食不下咽,焦躁不安。

    花穗姬如往常,在黄昏时分爬出自己的棺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给她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嫂请安。

    一进小巧却布置典雅奢华的寝帐,她便忍不住凑到伊浵的桌前来,好奇地瞧汤中里的东西。

    “皇嫂,这应该是安神汤吧?”

    伊浵搁下碗,“公主真是博闻多才,竟然认识人类的汤?”

    “不敢当,是我每次来,都见皇嫂喝这东西,才去找负责皇嫂御膳的厨子打听来的。”花穗姬忍不住打趣道,“皇嫂是因为皇兄不在身边,一人独守空床,才需要安神汤吧?”

    伊浵习惯了她的玩笑,却还是忍不住嗔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十七又讲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了?”

    帐帘掀开,花暝司伟岸俊硕的身躯一入帐内,顿时显得小巧玲珑的寝帐内有些拥挤。

    他奢华妖艳地紫红色锦袍上,刺绣的蝠纹威严狰狞,如沐月华的面容,更是如妖似魅。

    他眸光灼燃,凝视着伊浵,而伊浵则敛目低垂,躲避着他,气氛明显有些诡异,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花穗姬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识趣地忙起身行礼告退。

    到了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道,“皇兄,你抽空多陪陪皇嫂,她就不用喝安神汤了。”

    “怎么了?伊浵病了?”

    “她想你想得睡不着,只能靠药来维持睡眠,会损伤身体。”见伊浵恼羞瞪过来,她做了个鬼脸逃出去。

    这种事,解释就等于掩饰。伊浵不安地坐在桌旁,见花暝司自顾自地进入珍珠垂帘隔开的内室,拿起她桌案上的书翻看,他不多说什么,她也不想再开口。

    她也习惯了他如此,来了随便坐一坐,瞧一瞧,她说要歇息时,他便自觉地离开,回去中军大帐继续忙军务。

    “伊浵,帮我个忙可好?”他在她平日坐的软椅上坐下来,“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长长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她曾经在五凤王朝发明的素描碳笔。“帮我画一幅画,把我们两个画在同一副画上。”

    她正不知该怎么开口,泪又莫名其妙地涌到了眼眶,泫然欲泣。

    “花暝司……”她不想再为他所做的任何事感动。

    “见你平日无聊,就命人去了一趟五凤王朝的丞相府,亏得你以前居住的馨兰居保存完好,这东西竟也还能用。”

    为了她的一时无聊,就让人长途跋涉做这种事?!“大战在即,为取悦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做出这种事,别人会说你这血族储君昏庸无道!”

    “他们不敢说,你还在乎什么?怕我因此身败名裂?我花暝司从没有在乎过名声。而且,你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不可理喻!”

    他拿起一支碳笔,好奇摆弄着,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如此担心我,难不成还真是因为想我,才需得喝安神汤助眠?”

    “我担心的是阿斯兰。除了他,我怎么可能去担心别人?”她从桌旁起身,背转过去,佯装忙碌地收拾碗碟,走到营帐门口,让亲随进来收拾桌子。确定花暝司看不到这边,她才抬手慌忙擦掉即将滚出眼眶的泪。

    桌案上被亲随收拾干净,她转身看向内室的桌旁,却发现不见了那抹妖艳的紫红身影。

    他是从何处离开的?窗口吗?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鬼魅般骇人。罢了,只要他离开就好。

    她坐去桌旁,从笔盒中拿出碳笔,铺展好纸,落笔下去,却始终无法作画。

    花暝司那副魔鬼似地容貌风华绝代,她只怕自己画技拙劣,画得丑了,反而会惹他不快,又对她胡搅蛮缠,倒是不如寻个借口拒绝了好。

    她主意打定,正想搁笔,却听发顶上方传来一声冷笑,“怎么?我不在,你连我的样子都记不起?”

    “啊——”

    伊浵从椅子上惊跳起来,还好他闪躲的快,才没有被她头上的发饰刺到下巴。

    她见鬼似地打量着他的一身素白寝衣,不禁怀疑他的锦袍去了哪里。“你……你不是走了吗?”还有,他为何要把衣服脱掉?

    “哈!原来你是盼着我走呢。我不过是在屏风那边的床上歇息片刻。”他打了个哈欠,“好累,明日就要开战,我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呢!不想画就早点歇着吧。”

    “喂……”这几晚他保持的很好呀,不来打扰她,不来纠缠她,刚见一点晴空,就又来阴霾,她连思想准备都没有耶。

    “我在床上等你,快点过来陪我睡。”他给她一个绝美的笑容,转身绕过薄纱屏风,往床上一趟,舒服地闭上眼睛。

    伊浵双颊火烧云,她刚才明明说了,她心里担心的是阿斯兰呀,为什么他还能厚脸皮地死赖在这里?

    他放一百个心,那张床上有他,她是绝不会躺在上面的!

    片刻后,没有等到她,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视线贪恋地描画着她印在屏风上的倩影,心中主意已定,今晚,他必须得到她,再也不给她机会想别人!

    “穆伊浵,光线太刺眼,你可不可以把灯灭了?”

    “灭了我就没办法画了。”

    “这边有个绝世美男在床上等着你,你有心思作画才怪哩!”

    “花暝司,你……”她若是好色的女人,早就去当天凌国的女王,养下美男三千,让他羡慕嫉妒恨。

    “灭灯。否则,我明日精神不济打了败仗,全都怪在你头上。”

    这个罪责她可担当不起。

    帐内最后一盏灯熄灭,她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帐内的黑暗,小心摸索着,磕磕碰碰走到桌旁,身体却正撞进一个宽大的早已用真气预热好的怀抱。

    “你……你不是在床上躺着的吗?怎么到了这边来?”他行动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样会吓死人的!”

    他不理会她的怒,缠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埋首她颈窝,啃咬着她柔嫩馨香的脖颈,鼻音浓重地咕哝,“伊浵,你是不是……在怕我?”

    “怕?笑话!”她声音战栗着,勉强把话说连贯,“我穆伊浵……何时怕过你?”

    “不怕就别躲着呀,睡觉去。”

    “我……”

    “嗯?”他揶揄拥紧她。

    “睡就睡!先说好,你不准碰我,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准做!”

    “夫人放心,本宫一定会……一定会斟酌考虑。”话音落,他于黑暗中邪魅一笑,健硕的双臂倏然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她不安地惊呼着,怕自己摔下去,忙摸到他的肩,稳稳攀住。

    凭着感觉,她判断出他绕过屏风,抱着她靠近那张万恶的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吸血鬼从不按常理出牌,他说不碰她,鬼都不会相信!

    一想起册封大典她重伤时,他舔吻她胸前血液的一幕,她就思绪迟钝,忍不住捶打自己的脑袋,若是脑子里有个删除键,她一定把被他强吻,被他强抱,被他得寸进尺的所有画面全部delete!

    她身体终于……还是被温柔轻缓地放在床上,她忙要滚进床内逃开他,腰带被他轻而易举地勾开,她逃开之际,身上的锦袍被他巧妙地借力抽走。

    黑暗中,他眼睛视物如白昼,将她冰肌玉骨地雪背尽收眼底。当然,如果没有抹胸束带和下面的包裹严实的裙裤就更美了。

    “那天看了前面,今晚看了后面,剩下的……”他兴味盎然,俨然是正待品尝盛宴的猛兽。

    “你说过不,不,不……不碰我的!”强烈的压迫感,让伊浵忙抱紧身体,缩进角落里。

    “睡觉穿着衣服会很累呀。”他直接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躺上柔软的床榻,伸手一扯,把她拽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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