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的灵魂专注地操控着手中的笔,另一半灵魂冷静地看着颜料在笔刷下流淌。许许多多的色彩,像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被排列整齐,被整理干净。

    可这一切的行为,叶禹凡都是无意识的。

    他清醒着,却是无意识的,像是自己的手本就会动,自己的脑子本就会转;又像是喝了酒的诗人在作诗,倾斜而出的感情有一种匹配少年清俊外表的大气磅礴。

    ——如果此时郭哲恺和何月夕还在叶禹凡身边,肯定会为其大胆的笔触而再度震惊!

    直到他筋疲力尽,脑子迟钝地再也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瘫回床上……十指和手肘上沾满了没有洗过的颜料,他也顾不得,他只想好好得睡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叶禹凡隐约听到一阵铃声,他摸索着在裤袋里翻出手机,在黑暗中睁开酸涩的眼睛,入眼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叶禹凡心中猛然一惊,第一感觉竟然是“那个人打来的”!直过了十几秒才神志清醒,叶禹凡做了个深呼吸,自嘲自己疑神疑鬼,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禹凡犹豫了一秒:“江冰?”

    江冰才道:“你一直都不接,我还以为打错了。”

    叶禹凡惊喜万分,不可置信:“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江冰:“呵呵,我去邮局买了一张打国际电话的电话卡,不过拨号真麻烦,还要在你的手机号码前加一堆数字!”

    少年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传来,叶禹凡忽然间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他握着电话,确认一般又叫了一声江冰的名字。

    “嗯?”江冰带着笑意应声,等对方的下一句话,叶禹凡却久久无话,江冰接着:“你那儿才晚上吧?我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打,放学了么?”

    “嗯。”外头天都黑了,没想到自己一直睡到现在。

    江冰:“最近还好吗?这两天,总担心你在外面吃了苦头。”

    “我还好。”淡淡的幸福感萦绕周身,叶禹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想念这个,“你呢?打国际长途很贵吧?”

    “我也还好,呵呵……你走以后,总觉得少了个最重要的听众啊,不过,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咱们准备组乐队……还有啊,吴飞、郑峰那几个小子最近打算合伙在孝子街开酒吧,他们提前跟我预约,让我去当他们的特邀歌手……”

    絮絮轻语,如同柔软的羽毛在耳边挠,叶禹凡听着他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

    江冰又说,要给叶禹凡唱歌,叶禹凡就握着电话听,江冰唱到一半,告诉叶禹凡,刚才有个大妈路过电话亭,很奇怪的看着他……

    叶禹凡想象那场景,忽然就笑了,“好好唱啊,我就指望着你成名了。”他嘴上调侃他,心里却说,江冰,真希望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亲耳听你唱歌。

    “我一会儿就要挂了。”江冰忽然说。

    叶禹凡:“这么快?”

    江冰:“笨蛋,都快二十分钟啦!”

    叶禹凡:“……感觉才过了没几分钟。”

    “怎么,舍不得哥哥啊?”刚调戏了一句,话筒里就传来卡内余额不足的提示音,江冰苦笑着说,“真得走了,一会儿有事。”

    叶禹凡不舍道:“那你快去吧。”

    江冰:“过两天我再打给你!”

    叶禹凡:“我等着。”

    “再见!”卡着最后一秒自动断话前按下挂机键,江冰松了口气,“妈的,话费真贵!”

    电话亭外,蹲着一个黄头发的青年。

    摘了嘴上的烟蒂,青年斜眼看江冰:“给你小情人说完事儿了?”

    江冰:“滚,那是我……我弟!”

    “呿,唧唧歪歪的,还唱歌呢,我都抽完两根烟了,慢死了!”黄发青年不爽的起身,个子竟和江冰差不多高,只是瘦削的肩上,背着一个比江冰的吉他还小了一号的黑色琴箱。

    江冰随手把一张打废了的电话卡丢进垃圾桶里,笑问:“是么,我怎么感觉才过了没几分钟?”

    黄发青年:“……”

    叶禹凡握着手机又回味了许久,才爬起来整理房间里的残局,桌上和地上散乱地丢着被挤空了的颜料管,让他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他把画整理了一下,写上日期,打算把它作为这一学年的第一份作业——

    如果不交上去,那真是太浪费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打工生涯

    叶禹凡在邮件里和导师预约了见面时间,打算亲自把这一张画拿过去——安德鲁说过,叶禹凡可以随时找他交流作画心得。

    看了画,安德鲁的表情有些讶然,他赞了一句“amazing”,意为让人吃惊,又问:“画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叶禹凡说:“我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具体点儿,是什么样的情感?”安德鲁扫了一眼画作的色调,“爱情?还是恐惧?”

    爱情?不可能有!

    叶禹凡皱眉:“我不知道……”

    安德鲁若有所思道:“给我感觉像是你在挣扎着什么。”

    叶禹凡惊叹安德鲁的敏感,但他无法向对方描述自己那些纠葛的记忆与莫名其妙的感觉。

    安德鲁亦察觉到了叶禹凡的迷惘,点头道:“总而言之,这是一幅非常好的作品。”

    他用“作品”来描述它,而非“作业”,这让叶禹凡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他心里却有些不踏实,因为画这幅画时的自己是被动的,确切一点说,当时的自己像是一个“灵魂出窍体”。

    接着,安德鲁关心了一下他最近的生活,以及与小组相处的情况,叶禹凡含糊带过了后面的问题,他不觉得自己一个人难耐孤独,反而很是自由自在。

    安德鲁:“让我吃惊的还有你的语言,我真的无法相信你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进步那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上一次见这个学生时,他还无法准确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背诵,练习,和室友聊天。”叶禹凡说。

    对啊,这是谁都知道的方法,可很少人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内进步那么多!

    安德鲁似乎需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安静的中国男孩,因为招生办给他的资料完全不能够说明他的真实实力。

    “你很棒,珍惜你的才能,继续加油吧。”

    叶禹凡离开后,安德鲁翻开他的学生记录册,在导师评价栏写道:“此学生有一流的学习能力,和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这一句后,安德鲁犹豫良久,才表情肃然地添上一个星号备注:“画作思想表达与本人语言表达矛盾,疑似有人格分裂症。”

    在这之前,叶禹凡的导师评价栏里,只有一句简短常见的评价:“初学者绘画水平,根据申请入学时提交的个人画作分析,有较大的提升潜力,英语交流能力待定,创作能力有待观察。”

    叶禹凡没敢再去上学校的英语课,他有点刻意躲避何月夕和郭哲恺。

    原因无他,正是那次听闻“官林运”后自己情绪和精神上的激烈反应,让他担心害怕,他怕自己的精神病症再发作,怕自己不受控制地魔怔、躁狂。

    自保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叶禹凡的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想起早上江冰给自己打的电话,叶禹凡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儿,他拿出手机来给对方发邮件,这次江冰没有秒回。

    现在国内是半夜,想必那家伙还在睡觉吧。

    叶禹凡怅然若失地把手机塞回裤兜,发现从自己出国以后,和江冰联系的频率远比和父母的还高!

    中午画室里的学生寥寥无几,可能是通宵了还未起来,也可能是去吃午饭了。

    在的几个人都是熟面孔,都是外国人,其中有叶禹凡第一次来画室时认识的学长汉瑞。

    叶禹凡见汉瑞正投入地画一幅静物油画,没打扰他,兀自去自己的座位。

    他取出一张崭新的素描纸,用封口胶带贴在旧木画板上,画纸边缘与画板边缘平行,接着,他又抽了一支在本地买的马可牌4b铅笔,用削笔刀仔细地削出一大截铅芯。

    做这些事的时候,叶禹凡的表情异常认真,如同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大画室里很安静,因为没有人,所以空旷,任何声音都会引起回响,包括刀锋割裂笔身时,木头与金属片的摩擦声。

    有阳光,却洒在画室的其它角落,画室外的树影摇晃,折射在正对面的墙壁上,海鸥从海边飞过来,发出鸣叫,不知哪里下了课的学生,一阵喧哗后又归于宁静。

    放在矮桌上的石膏像,在杂乱的光源下显得模糊不清,难怪很少有人喜欢在白天来画室,就算聚光灯和窗帘也挡不住外头的盎然生机,所以大部分学生们像是吸血鬼一样昼伏夜出。

    叶禹凡却异常喜欢这种氛围,他身处画室的角落,像是隐形了。

    注意力随着这种机械的、无需思考的动作渐渐集中起来,眼前只有画笔、画纸和自身所在的一平方米空间……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画石膏像的头发,抑或是沉思,看起来实在是一种枯燥的活动,却让人心情平和。

    叶禹凡渐渐地从这种枯燥的行为中找到一种存在感。

    是的,昨日发泄般涂抹的灵魂不受控制,现在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他有意识的画上去,看着白纸上渐渐浮现那个人的轮廓,好像造物主创造亚当一般有着绝对的掌控感……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赞叹:“nice drawing!”叶禹凡才回过神。

    汉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他满下巴的胡渣子,脸上憔悴,眼神却在发光。

    “还以为你在画石膏像。”汉瑞指了指画上的少年,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嗯。”叶禹凡拿可塑橡皮轻轻擦了一下少年的嘴角,使江冰那个标志性的笑容更加明显,“这是我在中国的朋友。”

    “he looks handsome.”汉瑞笑道,他看起来很帅。

    叶禹凡有点不好意思,搁下了手中的画笔。

    汉瑞问:“你怎么不画色彩画?从没见你画过。”

    “偶尔也画。”叶禹凡不想说自己顾虑颜料价格,昨天那幅发泄图把他心疼惨了,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画色彩画,他只能说,“我更喜欢素描。”

    “好吧,你的素描很棒,如果我是三年级的时候认识你,估计会更有画画的动力。”汉瑞朝他眨眨眼睛,确认道,“真的,我的中国朋友,你让我有危机感。”

    叶禹凡笑笑,见汉瑞已经换了衣服,问他:“你要走了?”

    汉瑞在画室时总是穿着一件灰色帽衫,据说那件衣服原来是米黄的,现在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汉瑞当成工作服。

    汉瑞说:“我一会儿要去酒吧打工。”

    叶禹凡耳朵一竖:“打工?是做兼职吗?”

    汉瑞:“算是吧。”

    “一般,兼职能赚多少钱?”叶禹凡婉转地问。

    汉瑞耸耸肩:“一小时十布罗。”显然在他眼里,这个工资不算高,但叶禹凡听了却兴奋了,他在脑海里迅速算了一下,按照每小时十布罗来算,每天兼职两小时一个月就能赚六千块!

    天哪!难怪这里消费高!

    叶禹凡一脸期待地看向汉瑞:“哪里能找到做兼职的地方?”

    “你想做兼职?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他很爽快,但很快发现不对劲,“no,no,no,你还没有成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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