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羽不知道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会不会改变她的人生轨迹,但现在她却知道,他已经改变了她的思想。

    许多天没见他,陆晴羽每日都会在院子里坐很久,期待会有由远及近的车声传来。可是除了偶尔飞过天际的鸟,根本不见什么车,日出日落,她慢慢接受了他不会来的事实。

    闲得无聊的时候陆晴羽就会去大宅内的书房挑一本有兴趣的书,书房内的书很多,天文地理人文社科无一不全,书面干净整洁散发阵阵纸香。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日子就像回到了原始社会,陆晴羽确实太无聊才会对历史产生了兴趣,过去的她从来只看时尚杂志,每天想的是怎么打扮自己,那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想来。她虚耗了多少光阴,除去美丽的外表,她什么也没有,挥霍成性,却从未自己挣过一分钱。也不怪君耀宸的妈妈骂她是寄生虫,她并不觉得当寄生虫有什么不好,但是现在她清楚的知道,确实很不好,依附男人过活,维系两人的只是感情,一旦男人变心,她便没有了依靠,免不了被扫地出门的下场。君耀宸虽然给她房子和钱,但她依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爱你的时候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一旦不爱,便只有被抛弃的命运,对心灰意冷的她来说,有房子没房子,有钱没钱,已经不重要,没有爱,生活就是一层不变的混日子,还好她有了宝宝,混日子也混得很充实,很开心。

    在空气潮湿闷热的夜晚,陆晴羽拿着一本《隋唐演义》坐在床上。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洁白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皮肤白里透红晶莹剔透,她专注得没有注意远处蜿蜒的山路,当她听到车声的时候,她期盼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

    她微微抬头望向窗户的方向,脚已经下地又缩了回去,盖上被子,静静的等待上楼的脚步声,心情莫名的紧张,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活跃起来。

    男人沉稳的脚步就像踏在陆晴羽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她惊讶的发现手竟然在颤抖,她在紧张什么,在意什么?

    当男人推开房门的时候,窗户动了动,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而陆晴羽的心依然在扑腾扑腾的狂跳。

    淡淡的酒气混合着蔷薇花香,在这初夏清凉的夜晚格外馥芬醇厚。

    “还没睡?”男人看到端坐在床沿边的陆晴羽不知为何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他虽然喝了酒,但还未到沉醉不知归路的地步,只是他的脚步略有虚浮,走到床边就顺势倒了下去。

    男人高大颀长的身躯占据了法式雕花床的另一头,陆晴羽在这头紧张的看着他,心中如有万鼓擂动,“咚咚咚”不停歇,只有过去看到君耀宸时才有的感觉现在竟这般的清晰。

    “呼……”太过明亮的灯光照得男人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住眼睛,舌头有些不受控制:“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陆晴羽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事除了吃就是睡,孤枕难眠的夜晚格外漫长,她只是想通过晚睡来缩短夜晚的长度。

    男人许久没有说话,鼻息绵长,似乎睡着了,陆晴羽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手中的《隋唐演义》落到男人的身上:“喂,睡着了吗?”

    “没有。”男人哑着嗓子回答了陆晴羽的问题。

    “哦!”陆晴羽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吹一下湿漉漉的头发。

    她刚刚在梳妆台前落座,拿起吹风机还没插电,男人就一跃而起,把她手中的吹风机夺了过去,重新放回抽屉:“吹风机有辐射,对孩子不好,以后不要晚上洗头。”

    “偶尔吹一下没关系,这么晚了我的头发没干,不能睡觉。”陆晴羽不甚在意的笑笑,伸手去拿吹风机,男人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暖暖的,略有薄茧,而陆晴羽的手又冰又凉,她是寒性体质,不管什么天气,手脚都是这么冷。

    “手好冷!”男人皱眉,放开她的手:“坐着别动,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好!”陆晴羽透过镜子看到男人微蹙的剑眉已经明亮的眼睛,心慌的低下头,下意识的抚摸圆滚滚的肚子,她知道不可能,但仍然不能控制自己胡思乱想,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们只是盟友而已!

    男人也在镜子中看到陆晴羽羞涩的样子,眸光幽深,他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抽屉取出两条洁白柔软的毛巾,拿到外面抖掉浮毛之后一条披在陆晴羽的肩上,一条拿在手里,细心的撩起一缕乌黑的发丝轻轻的擦拭,一遍又一遍,他极有耐心,并未因这种反复的动作而烦躁。

    陆晴羽端坐在哪里,时不时的透过镜子偷看男人一眼,他认真的样子竟和君耀宸有几分相似,她不知道自己那种心动的感觉是不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君耀宸的替身,还是因为他细心周到的照顾让她感恩。

    曾经,她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君耀宸对她最好,可是事实却告诉她,没有永远的好,更没有永远的爱情,如果这个男人不是抱着利用她的心态来对她好,也许她真的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呵呵,思及此,陆晴羽自嘲的笑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的爱全部给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多余的给旁人。

    沉默了许久,陆晴羽试图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没话找话的说:“你喝酒了?”

    “嗯!”一瓶雷司令,不醉人,但酒量一般的他却已经有了醉意,迷蒙的眼睛看着镜中的陆晴羽,如梦似幻,美得像仙女下凡。

    “我好久没有喝酒了,已经忘记酒是什么味道。”陆晴羽苦笑着说,曾经她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却发现喝酒不但不能一醉解千愁,反而更加痛苦。

    “等孩子断奶之后再喝吧!”男人温柔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美好的世界,没有仇恨,没有纷争,只有相依相偎,只有你侬我侬。

    “好,到时候你可要陪我喝,不醉不归!”酒逢知己千杯少,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喝个痛苦。

    “没问题。”男人带笑的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眉眼之中都是笑意。

    陆晴羽拿起梳妆台上的孕妇专用护肤品,赞道:“你好细心,连护肤品也给我准备了。”

    “这么美丽的脸当然要好好呵护。”男人的动作虽然轻柔缓慢,但一直没有停歇,很快就擦干陆晴羽一半的头发,他看向她的时候,西装袖口的扣子勾住了她的头发,扯得陆晴羽头皮疼。

    “哎哟!”

    陆晴羽痛叫了一声,男人连忙取下她的头发,大手盖在了她的头顶,轻轻的揉:“还疼吗?”

    “不疼了。”陆晴羽咧嘴轻笑,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人在失神了片刻之后回答:“因为我们是盟友!”

    说好听点儿是盟友,说难听点儿就是她对他有利用价值,好吧,她不该胡思乱想,有利用价值总比一无是处的好,她总算可以摆脱寄生虫的命运了。

    陆晴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修指甲的工具,专心致志的修指甲避免和男人目光相对。

    当湿发所剩不多的时候,男人放慢了速度,将最后一点头发擦干之后他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的帮陆晴羽梳头发,陆晴羽的头发已经长及半背,浓密且黝黑,握在手中如绸缎般冰凉顺滑。

    男人手中的鬃毛梳贴着陆晴羽的头皮轻轻的往下梳到发尖,满头秀发梳通透之后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鬃毛梳,轻声说:“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点儿。”陆晴羽虽然也舍不得他离开,但她没有立场要他留下。

    闷热的空气突然吹来一阵凉风,紧接着闪电划破天际劈天盖地,随后闷雷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陆晴羽望着窗外被狂风吹得婆娑不定的梧桐树幽幽的说:“快下雨了!”

    她话音未落,天真的就像被闪电划破,大雨倾盆而下。团页吉血。

    男人走到窗边伸手接住几滴豆大的雨珠,一到夏季暴雨的时节,山里就经常出现滑坡和塌方,路面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把车开进沟里。

    “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回去吗?”陆晴羽盼着他留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明说,只能期盼着雨更大些,他就走不了了。

    “嗯。”男人眉头一紧,下了决定。

    陆晴羽担忧的问:“你一个人?”

    “嗯。”酒驾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男人并未意识到酒驾的危险性,反而对自己信心满满。

    “小心点儿。”陆晴羽最害怕酒驾,因为担忧而愁眉不展,让男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关怀。

    “嗯!”男人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往外走,陆晴羽跟在他身后,送他到门口,私人保镖把伞送到他的手中。

    “你开车慢点儿。”看着男人上车,陆晴羽忧心忡忡的叮咛,刚才希望雨大些,现在她希望雨停,让男人平平安安的回家,不为别的,就为他是世界上唯一关心她的人。

    男人坐在车内,冲陆晴羽点点头,然后脚踩油门,黑色的轿车很快融入大雨中没了踪影。

    陆晴羽始终不放心,站在门口眺望远处漆黑的盘山公路,隐隐约约能看到车灯闪动,她在心中为他祈祷,可是上帝听不到她的祷告,一声闷雷,她看到车灯突然不见了,那条路明明还没有走完。

    不好的预感在陆晴羽的心头扩散,她连忙叫来监视她的保镖,陪她一起去看看。

    保镖本不想去,陆晴羽再三要求他才同意,两人各自撑着伞朝盘山公路走去。

    走得满脚泥泞一步深一步浅,陆晴羽终于走到男人车灯突然熄灭的地方,那里竟然塌方了,黑色的轿车被埋在了土石里,只有车位露了出来。

    陆晴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大声的喊:“喂,你还好吗,听不听得到我的声音?”

    大雨滂沱,她的声音被“哗哗”的雨声淹没,她急中生智,使劲拍车尾,如果男人还活着,一定听得到。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拍,手又红又肿,痛得发麻,回应她的是轿车的鸣笛声,男人还活着,她喜极而泣,又拍车尾,她想告诉他,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陆晴羽抹去脸上混合着泪水的雨水,借着手电微弱的光将车周围的情况看了看,他们头顶有一块巨大的山体悬空摇摇欲坠,若是那块山体整个落下来,很可能会把车砸变形,里面的人性命堪忧。

    车身被大量的土块淹没,如果没有机械根本没办法移开,陆晴羽当机立断,对保镖说:“我们把后车窗清理出来。”

    后车窗除了大量的泥土之外还压着一块巨石,玻璃很可能已经砸碎,只要将巨石移开,男人就能爬出来。

    “我们两人肯定不行,等天亮再找人来帮忙清理。”保镖看着那块石头直摇头。

    “不能等了,你看到没有,如果再塌方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陆晴羽心急如焚,扔掉手中的伞就站在车尾开始清理那些略小的石块儿和泥土。

    她的动作非常快,拿起石头就往身后扔,磨破了手她也没有喊疼,咬紧牙关继续刨,刚刚才修剪过的指甲很快就磨花了还有血珠渗出。

    但这些她都不在意,只想把男人救出来。

    保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把伞扔了爬上车尾,帮陆晴羽清理稍大的石头。

    救出男人的关键是压在车尾的那块巨石,周围的小石头清理之后巨石有了松动的空间,陆晴羽咬牙爬上车尾,和保镖一起推那块巨石,可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移动分毫。

    陆晴羽透过缝隙冲着里面的男人喊:“我们在外面推,你在里面推,一起把这块石头推开。”

    她话音未落,又想起喇叭声,男人是在告诉她,他听到了。

    “一二三,推,一二三推……”陆晴羽全然忘记自己是个身骄肉贵的孕妇,卯足了劲儿推石头。

    男人觉得用手使不上劲儿,便背靠着车座,用脚蹬着巨石。

    在三人的努力下,巨石终于动了,巨石与车身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宽,陆晴羽已经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她心头一喜,在最后用劲儿的时候脚下一滑,从车尾摔到了地上。

    保镖正准备去扶她,看到男人从缝隙里爬了出来,不敢泄劲儿,继续推石头。

    虽然艰难,但男人依然侧着身爬出了缝隙,这时陆晴羽也咬着牙,忍痛站了起来,“哗啦啦”的雨水带着寒意浇在她的身上,她扶着车尾全身颤抖不已。

    “谢谢。”男人满身泥泞,从车尾跳下,一手捡起地上的伞撑在陆晴羽的头上,另一只手搂着陆晴羽的肩,快步往回走。

    他们走出不远,“咚咚咚”数声巨响,那块悬空的山体在大雨的冲刷中落下,被埋的轿车瞬间变了形。

    弹出的小石头砸在男人的身上,他护着陆晴羽,以免石头伤到她。

    全身都在痛,但是陆晴羽咬紧牙关,没有吭一声。

    回到大宅,她已经痛得站不住,若不是男人一直抱着她的肩,恐怕她早已经瘫倒在泥地里。

    男人对陆晴羽感激不已,若不是她的坚持,恐怕他已经和被埋的爱车一起变了形,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动,男人抱紧陆晴羽,不断的说:“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客气……”陆晴羽回答得有气无力,她的腹部传来阵阵抽痛。

    男人松开陆晴羽,才发现她的脸比纸白,嘴唇呈现出青紫色,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到陆晴羽身上纯白的睡裙除了泥土还有血色,更有血水顺着她的腿往下流,汇聚在胡桃色的地板上红了一片。

    刚刚捡回一条命的男人没办法在这样的雨夜送陆晴羽去医院,他心急火燎的抱她上楼,心无旁骛的替她脱下睡裙,然后用大毛巾包裹她,男人看到陆晴羽依然冷得发抖,他立刻脱下身上的衣服钻进被子抱紧她,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慌。

    肚子慢慢的没那么痛了,身子也开始有了温度,陆晴羽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闭上眼睛,在心底做最坏的打算。

    耳畔有灼热的呼吸在吹拂,陆晴羽不断的问自己,用自己孩子的命换他的命到底值不值?

    她竟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心里不断的祈祷,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如果再失去这个孩子,她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当母亲了。

    习惯了孩子在腹中动来动去的感觉,此时想睡着了一般的安静,陆晴羽的泪越发汹涌。

    男人看着陆晴羽流泪,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如果他没有执意要走,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他自责不已,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吻去陆晴羽眼角的泪珠。

    他的唇带着暖人的温度,呼吸里还有醉人的酒香,陆晴羽却并未沉醉其中,反而哭得更加伤心,她不能看着他死,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离开,两个都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已经分不清孰轻孰重。

    “别哭,别哭……”

    泪越来越多,陆晴羽咬着唇没让辗转在喉咙里的哭泣声脱口而出,她的身体剧烈的颤动。

    “宝宝会没事的,宝宝没有那么脆弱。”男人的大手隔着毛巾轻轻盖在陆晴羽凸起的小腹上,他也被那些血给吓到了,但他仍然乐观的相信,孩子还在,并未离去。

    陆晴羽却不能像男人那么乐观,她张嘴想说话,却是悲痛的哭声脱口而出。

    她好难过,好难过,仿佛人生已经没有希望。

    “我的宝宝,宝宝……”陆晴羽转身钻入男人的怀中,寻求安慰,他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像保护神一般的存在,也只有他才在意她的眼泪,在意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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