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豆腐是一整块切成四瓣,上头放了八段霉苋菜,现在则少了其中一瓣,另外三瓣豆腐整整齐齐,吮吸干净的两个苋菜梗也摆在桌边。
    秦子舟爱吃这道菜,但一般只吃一瓣豆腐,其他的留给家人,也喜欢在家里人吃干净豆腐后用汤汁浇饭。
    “这……不会是昨晚进了贼吧?”
    秦彦的妻子觉得心里发毛,下意识这么一说。
    “不对的,进贼的话人家不会只吃这个,边上大鱼大肉的不比这个好吃?再说了昨晚这种日子,就是进了贼,一看这情况肯定立刻翻墙走了啊!”
    这种普遍迷信的时代背景,便是贼人进到这里,见是灵堂摆设又半夜准备饭菜的情况,铁定也是会吓到,宁偷喜不盗丧。
    随着秦彦儿孙辈的人也陆续过来了,大堂到底还是收拾了干净。
    在吃早饭的时候,秦彦也将憋着的梦和大家说了一下,秦家人皆以为这是秦老爷子去阴司前的道别了。
    不过实际上,秦子舟这会已经到达了并州长川府云山之上,因为天光时差关系,正同计缘和老龙一起欣赏云山日出的美景。
    三者立于云头,同山中云海融为一体,虽立于云雾之上,却颇有种踏足波涛的感觉,此刻一起看着朝阳在云头升起。
    “这是秦道友第一次见到这云上升日的景色吧?”
    老龙笑着问了一句。
    秦子舟倒是也直白。
    “倒也不是,秦某八十岁以前尚能自己上山采药,也去过一些高峰,见过几回类似的景色,当然,若龙君说得是站在云上看日升,那确实是头一遭。”
    “倒也是!”
    这日出一过,云山观中也有了动静,三人云飘至烟霞峰,站于云头的时候,能看到青松道人师徒两起床洗漱,也能看到两人晨练打养生拳,还能看到齐文担着空桶下山挑水。
    尤其有趣的是,居然还看到两只小貂鬼头鬼脑的躲在云山观中,青松道人在道观院中空地打拳的时候,两只小貂藏在道观角落偷看。
    “嘿嘿,计先生,这两小畜生像是开了灵智啊!”
    老龙调侃一句,也是很乐得见到底下这一幕,犹如幼鸟幼兽对第一眼见到的东西印象深刻,开智灵兽也是如此,云山观这两个道士虽然不是真正的修仙之人,但道家的清静思想对灵貂还是很有好处的,熏陶久了以后不容易入歧途,佛寺其实也是差不多道理。
    “哦,这两小貂啊,应老先生或许没在意,计某倒是有印象,当初你我在这云山观就鱼鲜闲论道之时,有两只还算聪慧的野貂在观外树丛中偷听,想是得了些好处,开了灵智。”
    “哟?还有这事!”
    这倒是让老龙有种无心插柳的有趣感觉,对这两只小貂的感观下意识就好了一些,秦子舟也是看着小貂啧啧称奇。
    不过到这里,计缘也再次同秦子舟拱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青松道人齐宣和其徒弟齐文都是好人,云山观也是景色秀美灵韵天成,秦公安心在此修行吧,其间也需多思多想,待融汇此道家崇星之法并以身带其一,界游神之道想必也可得入门之法了。”
    秦子舟没有多言恩谢,点头在云头郑重的朝着计缘和老龙拱手作揖,随后如落叶般随风飘向云山观外的山坡。
    此时此刻,青松道人刚刚打完几轮养生拳,正在吐纳收功阶段,最近两三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有活力,忍不住给人算命的时候,底气都足了不少。
    “咚咚咚~~”
    “请问观中有人吗?”
    道观院门被敲响,有略显苍老但浑厚的询问声响起,虽然院门只是虚掩,但外头的人显然不准备自己推门。
    “有有有!有人在的!”
    青松道人赶忙快步走到院门位置将其打开,见到外头站着一个身穿灰衣的老者。
    这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一对长寿眉拖下眼角一寸,看起来年龄绝对不小,至于是七十八十还是九十就不清楚了,见到青松道人出来正朝着他拱手问礼。
    奇怪的是,还给青松道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这位道长好,老朽想在云山观出家当道士,不知道长可否收留啊?”
    面对这么一个很可能足以当自己爷爷辈的老人开门见山的问题,青松道人也是蒙圈了。
    “呃……老人家,您这岁数应该也不小了,来当道士?一个人爬山上来的?”
    青松道人下意识看看老人身后,视线所及都没瞧见一个陪同的青壮。
    “怎么?常言道少不修道老不练武,老朽现在上山修道,刚刚好嘛!我老人家爬山上来,道长也不容我先进去喝个茶?”
    秦子舟年老成精,到底也是百岁阅历之人,在计缘、老龙和鬼神面前难免拘谨,不代表他不会说话,真要讲起来也是能一套一套的。
    “哦哦哦,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青松道长现在哪敢收这么个老人在观里,有个磕着碰着都来不及就医的,但不可能连门都不让路,寻思着招呼一阵子再送下山。
    请到厨房倒上茶水,青松道人旁敲侧击的询问。
    “老人家您高寿啊?家住何方啊?”
    “我想想,或者百岁,或者一岁,还是百岁吧!至于家,既然准备出家,俗世且不提了!”
    秦子舟边说话边喝茶,这话又把青松道人噎到了,正想劝说一下却突然心思一动,坐到了老人对面,细细观看他面相。
    前一刻只觉红光满面精气十足,后面则越看越模糊,连前面看得都忘了,心中顿时一惊。
    ‘这怕又不是个凡人啊!’
    青松道人总觉得自从计先生来过之后,这云山观也特殊了起来,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老先生,您是不是认识计先生?”
    秦子舟露出笑容,放下茶盏朝着齐宣拱手。
    “老夫秦子舟,听计先生与龙君之言,特来云山观修行,还是那句话,不知道长收留否?”
    青松道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收……收的!”
    然后齐宣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您是秦神医!?怎么样貌变化……”
    这同记忆中秦神医灰发山羊胡子且消瘦的样子,出入可有点大了!
    秦子舟点点头,侧颜望向厨房门的上角,云山观上空,计缘和老龙相视一笑,下一刻已经驾云离去。
    ……
    计缘与老龙半途分离,一个向东回稽州一个向西去往通天江。
    以计缘的飞遁速度,等回到居安小阁已经是半日之后了,正好又是休沐,尹青和胡云午后趴在小阁院中的石桌上小憩。
    院中清风吹得大枣树枝叶不时沙沙作响。
    计缘落地的时候没发出一点声响,走到桌旁看了看,一人一狐睡得正香。
    而石桌上则还放着两封信件,一封上面写着“吾儿尹青亲启”,已经拆开过了,还有一封则写着“计先生亲启”,依然原封不动。
    计缘看这笔迹就知晓,应当是好友尹兆先的书信,不由朝着熟睡的尹青笑了笑,喃喃一句。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还是得去春惠府了!”
    第0194章 银窍子鱼汤
    不用看信件内容,以自己好友的个性,计缘猜也猜得到里头写了什么。
    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信一看,先大致扫了一眼,果然是让计缘帮忙催促尹青去州府惠元书院读书。
    计缘读尹兆先的书信,字里行间见字如见人,尹夫子也不愧是已经当了几年官的人,落笔字迹多了一分大气磅礴之感,比之以前临摹计缘的字迹时要更出色了不少,已经自成风范。
    在计缘细读信件的时候,一只纸鹤拖着一个锦囊,奋力挤出了尹青的怀里,然后扯开锦囊口从里头钻了出来,自己张开翅膀飞到了计缘肩头。
    “哟,出息了!”
    外人不破法令看不透纸鹤内藏真意,它自己不飞很多修行之人也只会以为是只普通纸鸟,但计缘自己自然能一眼看透。
    计缘分明发现这纸鹤身上的灵气不减反增,而且除了灵气,他留在纸鹤上的法力更是一丝也没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待在大枣树下的原因。
    这纸鹤本身还并无什么灵智,现在只能说有一股带着灵性的本能,且纸张也无什么特殊的,蕴藏灵气和驱动纸鹤飞翔的关键就在于视之不见的字。
    这两年,一般而言这只纸鹤虽然很会本能的攒灵气,却从没出现过灵气比之前还多的情况。
    计缘伸手触碰一下纸鹤,就感应到其上百十个文字之间的关联,如当初他设想的那样以文字的连贯性形成一种特殊的通路。
    只不过长期就用这么一只纸鹤,时时以神念传之法力度之灵气灌之,导致这种通路就犹如流水经过留水渍一般纽带不断。
    计缘收回手,纸鹤也飞下了肩头,自然而然的钻入了他的袖中。
    像是敏锐的听觉听到了计缘的声音,这么一会胡云醒了过来,抖动着耳朵睁开眼看看,果然见到计缘就站在石桌边,手中还拿着信纸在读。
    “计先生,您回来了!”
    计缘“嗯!”了一声继续看信。
    胡云赶忙伸爪推搡几下尹青,将他从午睡梦中推醒。
    “呃……怎么了?”
    尹青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擦擦眼睛顺着赤狐爪子点的方向转头看去。
    “计先生!”
    然后看到计缘手中的信,尹青就垮下脸来,不用想也知道爹爹在信中写了什么。
    “醒了?你爹让你去春惠府的事情知道了吧?”
    “知道了……”
    计缘点点头。
    “既如此,今晚准备准备,明天拜别夫子,同交好友人道别一声,就可以去春惠府了。”
    尹青应了一声“哦”,看看赤狐看看计缘,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计缘摇头笑笑,转身院落外走去,一句话轻飘飘的传来。
    “我和会带着胡云一同送你到春惠府的。”
    等计缘出门了,一人一狐才猛然反应过来,相互间小声欢呼一阵。
    ……
    第二日,尹青就一一同县中好友、亲近的邻里、家中亲眷和学塾夫子道别,然后背好自己的书箱,携带好衣物银钱和文房四宝以及一只狐狸挂件,同计缘一起启程前往春惠府。
    计缘自觉应该也算是尹青的长辈,与其交给尹家的其他亲戚送尹青或者尹青独自上路,还不如他计某人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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