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垂下手,面色更加恭敬,不过,因为他一直有点儿面瘫脸,所以,表情的变化,并不是十分明显,“我先下去了,先生有什么吩咐,可以叫我,我叫阿远。”

    “嗯,去吧。”莲一略微讶异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随即微笑着点头。

    阿远再次躬身,对莲一恭敬的拜了拜,才转身保持匀速的走出小院儿,直到出了二进院子,他才加快脚步,直接回到门房,他才敢大口呼吸,“呼!”太强大了,是比老太爷还要厉害的家伙!

    昨晚张小寒他们三个回来的时候,恰巧被阿远看了个仔细。那时候他还以为主人被劫持了呢,正想去救,却发现傅晟平也和张小寒在一起,两人都没有紧张的神色。

    关键是,他看到自家的主人和傅家的大少爷居然都被那个人整了,整得光明正大不说,还不能反抗。好吧,看到这里,他就知道那个长得非常好看,浑身都冒着仙气儿的男人不好惹。躲在树上观察了一宿,直到第一缕的阳光照过来,那个男人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和威压,让他明白,这人是个修真者,而且,还不是欧家那种只为强身健体的半吊子!

    阿远对欧家老太爷都很敬畏,跟不要说这个更强大的了,他当时被冷冷的扫了一眼,差点儿就没吓得掉下树去。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他也心有余悸。

    “阿远,吃早饭了!”项祥打开门,就瞧见阿远眼底的青黑,玩笑道:“你昨晚摸耗子去了?”

    摸耗子的意思,就是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干某些不正经的事情的隐晦说法,当然,打趣的意味居多。

    “项叔!”阿远黑线,“你明明知道还问!”

    项祥眼神闪烁了一下,安抚道:“好啦,就是你好奇心太重!像我,管它天塌地陷,吃好喝好睡好,日子就能过得逍遥!”

    “要是我是你,一辈子都攒不了大钱,盖不了大房子,娶不了漂亮媳妇!”

    “啊,是啊,我这不是还打着光棍儿呢,嗯,果然还是不要学我的好。”项祥愣了下,随即笑呵呵的拍了拍阿远的肩膀。

    阿远说完了那句,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歉意的看向项祥,“那个,对不起,项叔,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你说的事实,有什么对不起的?吃饭吧,珍嫂今天买了小米粥和周记的灌汤包!”项祥安抚的冲阿远笑笑,推着他直接出了房门,往厨房行去。

    不过,在走廊拐角,他们碰到了傅晟平。

    “傅少。”

    两人见到他,都有些惊讶,不过阿远是惊讶他起得那么早,现在才早上八点多一些,张小寒他们五点多才去休息的,算算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至于项祥,惊讶一闪而逝,面上的散漫之色,也收敛了一些。

    傅晟平对两人点点头,最后把目光落到项祥身上,“项叔,我们能聊一聊么?”

    听到傅晟平的称呼,项祥眸光闪烁,他推了一把有些迷惑的阿远,笑道:“你先前去吃吧,不过包子得给我多留几个!”

    阿远挠头,看了看项祥,又看了看傅晟平才点头,“傅少,项叔,那我先去厨房了。”这两人明显就是有话要讲,阿远虽然面瘫了一些,但基本的世俗人情,他还是懂的。

    说完话,阿远静静的走开了,原地只剩下傅晟平和项祥。

    “项叔,在这里还习惯么?”半晌,傅晟平略带关心的问。

    项祥耸肩,侧身靠到了墙壁上,“挺好的,活儿不累,工资不错,每天都能吃好、喝好、睡好!”

    “那就好。爷爷和曲管家前天打电话的时候,也都还在念叨你。如果得空了,回瓮城看看吧?”

    “不了,少爷。我已经习惯了京都的生活了,而且,这里很好,我喜欢这个活儿!”项祥面上闪过一缕乡思,不过很快就消散下去了,“替我向老太爷和曲管家问好,我的任务已经早早完成了,后面的日子,我想要安安静静的过完。”

    傅晟平抿了抿唇,“项叔,这些年,多谢你对大哥的照应,我们傅家,都欠你的。”

    “别说得这么严重。”项祥摇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是我欠了你父亲,所以,这些年,我都当作在还债。”

    傅晟平面色不变,显然已经习惯了项祥的冷淡,“父亲如果还在,他也不会怪你。所以,你不欠我们什么……”

    项祥打断了傅晟平,“好了,你大清早的,不会只是来叙旧的吧?”

    “最近外边会很乱,大哥打电话过来,让您小心。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外出。”傅晟平斟酌了一下用词,郑重道。

    “很乱?京都不是都乱了这么久了么?从李家的本家被炸了开始?”项祥面上带着微笑,眼底却也凝重起来,能让他打电话特别通知的事情,都不会很小。

    听到李家被炸,傅晟平的面色浮现出一丝古怪,“大哥很少会这样紧张,项叔最近还是待在这院子里不要出门比较好,正好莲一师伯在这里,一般的人,不敢上门的。”

    忽略了前面叮嘱的话,项祥听到了让他吃惊的消息,“那个人莲一?”

    “是,现在他算是我师傅,不过因为父亲的关系,我称他师伯!”傅晟平脸上露出笑容,解释道。

    项祥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向傅晟平,“你父亲的遗憾,在你这里得到弥补了。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他。”因为傅晟平的父亲,并没有透露过任何青莲派的消息,所以,他临终的时候,虽然提到了莲一这个人,傅家上下却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查了这么多年,总不能毫无收获。”傅晟平扯了扯嘴角,垂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话说到这里,再也继续不下去了。两人陷入沉默,清晨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吹来,天井里石榴树嫩绿的叶子,在柔和的阳光中微微的晃动。

    半晌,项祥站直身体,一边伸手拍着肩膀上的白灰,一边轻声道:“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你大哥那儿,你也让他小心一些,被逼到绝境的狼,总比平时更凶猛。”

    傅晟平点头,“项叔的话,我会转达。”

    项祥点了点头,重新挂上闲适的笑容,越过傅晟平,慢慢的消失在拐角。

    傅晟平转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收回思绪。一夜没睡,根本看不出来疲累,他修习青莲诀的时间很短,也不像张小寒那样有欧青云传授的功法打底,但是他的速度并不慢,现在和张小寒基本上持平,或许,仔细的算来,他还要更胜一筹。

    电话铃响,傅晟平看到上面的号码,没有犹豫的按下了通话键,“曲黎,什么事?”

    “继李家被炸了之后,又一个大新闻——三个超级世家门口都挂起了白幡!每家都有人死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事情蹊跷得很,好像一夜之间,三家都发生了巨变!京都城里有些门路的,都在派人查探,但是打听不出任何事情。”

    傅晟平挑眉,他还以为三家会暂时隐瞒,没想到隔天就大张旗鼓的办起丧事来。特别是李家,前面的事情都还未解决完,现在又死了那么多人,大家觉得蹊跷的同时,难免不会生出一些别的心思来,更何况,还有他们在……难道李一山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

    “丧事的事,不用查,你让人留意一下三家旗下的资产变化,人员调整等等事情,我有用。”

    曲黎闻言,奇怪的扬了扬眼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很肯定,傅晟平让不用查的事,基本上他都是心里有数。

    “我一会儿就去公司,到时候再细说。”傅晟平面色顿了下,随即直接道。

    “嗯,那我等你过来。我这里,也还有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要告诉你!”知道有些事情在电话里不方便,曲黎点头,语带怪异道。

    挂断电话,傅晟平直接去了莲一所在的小院儿,推开院门,就瞧见他还盘坐在石凳上,阳光直直的照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师伯,我要去公司了。”

    莲一睁开眼,淡淡道:“你去吧,我暂时会在小寒这里落脚。”

    傅晟平点头,他知道莲一这次出来,是因为心境修炼停滞的原因,如果不能突破,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青莲秘境的,所以,他也不惊讶,“我中午会再过来。”

    “过不过来都无所谓,我要打坐。”莲一颔首,白皙的脸在柔和的阳光中,似乎都带上了一层光晕,如果再长两双翅膀,被人误认为天使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此时的天使笑得些危险,“每天的功课别停下,如果半年后你们两个都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会直接把你们丢回秘境。”

    青莲真人在的时候,没有修习完基础功法——青莲诀的弟子,是绝对出不了秘境的。因为傅晟平和张小寒的情况比较特殊,莲一也不认为只有把人关在秘境,让他们清心寡欲,没日没夜的修炼,才是唯一正确的方法,所以,在这方面,他并没有对两人多做要求。

    不过,如果在规定的时间里,没有达到他期望的程度,这样优厚的待遇自然是要取消的。莲一看到傅晟平有些错愕的表情,心情异常的畅快。

    和莲一报备过后,傅晟平没有去打扰张小寒,直接驾着车,去了公司,打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就看见曲黎正往自己的办公桌上放文件。

    听到开门声,曲黎扭头,就见傅晟平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有些奇怪,“昨天离开之后,你没回家去?”

    “嗯,没来得及。帮我叫杯咖啡,我先去冲个澡,再换身衣服!”傅晟平点头,脱掉西装,直接往办公室里面的房间走——那里是休息室,有床,有浴室,自然也备有他平日里换洗的衣服。

    眼神诡异的看了眼傅晟平,曲黎偏了偏头,“我记得你昨天离开的时候,说要去找张小寒的,你不会在那边留宿了吧?啧,这进展,还真够快的,不愧是少爷!”

    傅晟平扭头,斜睨了某人一眼,“你想多了。”

    开门进屋,啪嗒一声又关上,曲黎耸耸肩,出门让茶水间的小刘给傅晟平泡一杯咖啡,才扭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办公桌里一个带锁的抽屉,拿出一叠的资料来。

    十分钟后,傅晟平换了一身干净的整洁的西装从休息室出来,头发有些微微的潮湿,但显然是用吹风侍弄过的,没多大的影响。

    “先说你那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傅晟平惬意的坐到沙发上,端起温度刚好的咖啡抿了一口,才好整以暇的看向曲黎。

    曲黎把手里的资料,全部都推到傅晟平的面前,“今早收到的,李家旗下好些公司和产业,要么是突然换了主人,要么直接宣布破产,剩下几个产业都是歪瓜劣枣,李家不拿钱填窟窿就算了,想要从那里面赚回重启的资本,基本上没有一点儿机会。所以,李家的资金来源,算是被人彻底的切断了。后面的人应该预谋好久了,不然,不可能会如此顺利。这是具体的资料和那些产业的清单和概况。”

    傅晟平闻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快到曲黎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了,不过,这个人或许也察觉到了吧什么?曲黎若所有所思。

    看完资料,傅晟平面色不变,只压低声音道:“李家要败了!”

    曲黎挑眉,“何以见得?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现在的情况虽然看起来非常不妙,但到底传承了那么多年,万一他们还有底牌没出呢?”

    傅晟平摇头,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道:“有再多的底牌,那也得有人来施展才行。李家现在嫡系成员只剩下三个,李叔同,李一山,李凤珏(李一山的大儿子,李凤亭的大哥),其中李叔同瘫痪在床,权利基本上被李一山架空;李一山做事有主见,且手段狠辣,但独木难支!至于李凤珏,没什么好说的,不是那种能够力挽狂澜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们会选择现在动手,是算定了李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不管是来黑的,还是白的,李家没有胜算!”

    曲黎深深的看了眼傅晟平,“那后面的人,恐怕和我们一样,早早就开始布局了。李家衰败,对我们也有利。只是,那后面的人未免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关注这三家的情况,也没发现对方的存在,如果他对我们有恶意,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傅晟平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眉头不喜的皱了皱,“下回还是给我泡茶吧,不好喝!”

    曲黎翻了个白眼儿,“我的少爷,这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么?而且,不好喝也是你自己选的!”

    唇角扬起一个微笑,傅晟平安抚道:“放心吧,我大概已经想到了是什么人了,他们不会是我们的为威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的收网,曲黎,就在这两月,我要让他们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叮嘱下面的人,谨慎小心一些,筹划准备了近二十年,不能功亏一篑!”

    “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不是计划在今年底吗?现在发动,我们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曲黎闻言,有些疑惑道。

    “可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傅晟平眼神很锐利,也很深沉、专注,那模样,就像是埋伏了很久的猛兽,终于等到了抓取猎物的那一瞬间!

    心里有些猜测,曲黎眼神闪烁,“到底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会忍到最后才问。”傅晟平了然的一笑,在曲黎有些黑线的表情中,开始低声讲昨晚他亲眼看到的一切。

    ……

    曲黎一直以为自己能够保持泰山压顶而不变色,可是在听完傅晟平的话后,他眼底也染上一抹惊惧,“我现在很庆幸,那天晚上,他没和我们来真的。”

    傅晟平知道曲黎指的是e,想到那次的事情,他舒展的眉头又有一些皱起,“从昨夜他的表现来看,他来华国的目的,是要找清莲真人,可是,我想不通,他那时候为何会对小寒出手!”

    想到失踪的邱静怡,傅晟平总觉得e的目的并不只是找寻故人,然后打一架那么简单。

    心里的深思一闪而过,傅晟平就想到了莲一,有他在,倒用不着特别担忧,甩开这些,他又直接道:“我已经和他说了外边的具体情况,等他确认,我们这边就配合行动。”

    曲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放心,虽然时间提前了一些,但是我会安排好的。”

    努力筹划了那么多年的事情,本来就到了收尾的阶段,现在又碰到这么好的机会,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们呢!

    而李家,李一山暴跳如雷,一脚踢开了过来禀告消息的分家族人,“你前天不是才和我说,公司一切都很好,不会出问题吗?现在呢?直接被人鸠占鹊巢了,你才后知后觉事情糟糕了!我**,你平时在公司都是睁眼瞎吗?股份被稀释,股权被转让,资金被转移……这么多大动作,你居然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察觉?你在公司里也工作好些年了吧,啊,这些年,你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现在族里的产业全被你败光了!”

    “二爷,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被踢了一脚的分家族人惨白着一张脸,神色却并不如何慌张。从地上爬起来,垂眼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茫然,他是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接手总揽族里的产业,也是在本家发生爆炸之后,因为那位上司去见了阎王,他才被推举出来的。

    他自己的能力,他自己知道,平时又没什么主见,那些其它分支的族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或许,也正是这样,他才会被推举出来吧?心里苦笑,只是,他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家族的产业居然易主的易主,破产的破产……

    “二爷,我虽然是总揽家族的产业,但是因为其它分支族人的阻拦,很多的事情,我都插手不进去,所以,现在这样,并不全是是我的过错。”

    “还狡辩?”

    “不,我并不是狡辩,二爷,在这之前,我就说过,以我的能力,恐怕不能胜任。他们推荐我,也是因为我好糊弄。其它的我不知道,元丰之所以易主,完全是因为老六的一己私欲,引狼入室,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二爷,我知道您一直都警惕分家的人,但是您还是低估了他们的野心。”

    李一山眼神闪烁,暴躁的情绪被压抑下来,盯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神色莫测,“你难道不是分家的人?现在和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

    中年男人闻言,勉强笑了笑,“二爷,说这些,我只想让您饶过我家里的人。我一直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从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样的地位,就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即没有那样的能力,也没有那样的担当,相比起来,我更愿意过平淡的日子,小富即安。当时被架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好,现在果然出事了。我知道我逃不过族规的惩罚,但请您看在这件事不是我的全责上,绕过我家里的人。”

    按照李家的族规,中年男人这样的情况,他家基本上是要被剥夺财产,逐出家族的。现在他说这些,就是想让李一山明白,虽然他担着这个职务,但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全都是他的责任,首先是李一山是识人不清,然后是分家族人的狼子野心,最后才是他的能力不足。

    要追究,大家都有错。如果李一山准备把屎盆子全都扣在他的头上,那么他也不会乖乖任命。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得不了好。

    所以说,这些大家族里的人,就算能力再平庸,也不是易与之辈。

    李一山自然对中年男人的意思心里有数,他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判,甚至提出要求?”

    肋骨处隐隐作痛,中年男人仔细的看了李一山半晌,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二爷,现在的李家,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李家,嫡系的人,也只剩下三个,老家主还瘫痪住院,现在家族的产业全都没了,分家的人怕是都乱成了一锅粥。特别是那些本来打着如意算盘,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家伙,会不会因为害怕您对他们的处罚,生出事端呢?”

    “你威胁我?”李一山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边缘,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怒火。

    “不,我只想求二爷不要追究我的家人,也不要剥夺我们家的微薄的财产,我父亲生病了,需要手术治疗,后面的恢复期,也会很长,我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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