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玄见她神情,也情不自禁地有几分得意。作为武道世家出身的少年,夏承玄比握笔杆子更早地握起了刀剑,行军布阵、战术谋略更是耳濡目染,他的起点本就不低,这天天对着傀儡练剑,哪是磨剑,简直是磨他的骨头!

    阮琉蘅这厢却放下了傀儡,又从储物袋里掏出跟它一模一样的另外两个傀儡。

    她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是红湄的傀儡。”那傀儡胸口上有一道极深的剑痕,从中延伸的裂痕只差一点力道,便可以毁掉了整个傀儡,而那出剑者却把握了其中的力度,恐怖的裂痕下,那傀儡却没有破碎。

    她指着旁边的另一个说道:“这是栖迟的傀儡。”这傀儡与上一个又有不同,剑痕从傀儡头部开始,一直劈到丹田处,几乎将整个傀儡劈成两半,却依旧及时收剑,保留了傀儡的原貌。

    “红湄和栖迟是你的师姐、师兄,这是他们当年修炼留下的傀儡,如今我要你跟他们一样,不用灵力,纯粹凭借技巧和力道在这傀儡身上留下痕迹,注意,这傀儡可以损坏,却必须维持完型。”阮琉蘅暖暖道,“你完成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试炼。”

    这个训练分两部分,第一部分考验的是修炼者的技巧,如何用木剑在这玄铁玉髓打造的傀儡身上留下痕迹;而第二部分则是考验修炼者对力道的掌握,在将傀儡毁坏到极致的同时却不损其形体。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精准度!

    夏承玄问道:“这试炼,师姐和师兄用了多久?”

    “红湄用了八个月,栖迟用了一年半。”

    “想来师姐的天资比师兄要高?”

    阮琉蘅一叹,道:“却并非如此,只是栖迟执念太重……”她顿了顿,突然想起这三个徒弟,每一个都有不堪回首的阴影。

    她又何尝不是?

    “我的另外两位徒儿,红湄为人爽朗洒脱,栖迟守礼端方,皆是极好相处的人。如无意外,红湄和栖迟都会在剑庐祭典之前赶回,到时候你也好认识下师姐师兄,”阮琉蘅有些怅然道,“我早先修炼虽顺遂,但因一直不涉及元神层面,如要化神,以我目前缺失的元神来说,却是难上加难。你要好好对待师姐师兄,莫要如在我眼前般恣意妄为。为师或许……但他们却可以伴你千年乃至万年。”

    “这话爷不爱听,”夏承玄冷冷一哼,“为人处世上,还轮不到你来教小爷!不就是罗刹海吗?等小爷金丹出山后,帮你找便是!”

    阮琉蘅心头一软,这倔强的小兽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不感动的。

    她伸手过去,想摸摸他的头,就像曾经爱抚其他徒弟一般,却在将要碰触到时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竟像个成年男子的手掌一般,足以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别随便摸男人的头。”

    丢下这句话,夏承玄便甩开她的手,拿起属于他的那个傀儡,起身向后山温泉走去。

    阮琉蘅好半天才收回手来,感觉平时稳定的情绪又有崩坏的前兆。

    这……你说这叫什么徒弟?

    简直是逆徒!养不熟的白眼狼!

    红湄和栖迟谁都好,赶快回来一个治愈一下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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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老天终于垂怜了一把这极力欲为人师表却被不断被徒儿忤逆的悲催女子。

    第二天,阳光正好,桃花林十里飘着狂猪肉香,夏承玄对着傀儡打坐领悟,阮琉蘅醉卧在洞府门口的草地上,身上铺满了洒落的桃花瓣。

    一个黑衣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御剑飞向太和山脉,护山大阵金光一闪,那黑衣身影已没入其中,速度不减,如流星般急冲灵端峰。

    有路过的弟子不满地对身边人说道:“进了山门还飞这么急,也不怕撞上人!”

    身边师兄眯眼辨认了下,才道:“那是灵端峰的栖迟真人,哈哈,怪不得,栖迟真人可是……出了名的……”

    “师兄,风太大我没听清……”那弟子看师兄居然笑得一脸欢脱。

    师兄却没搭理他,自言自语道:“也是,要到剑庐祭典了,剑帖上可不是有紫蘅真君的名字,栖迟真人回来了,红湄真人还远吗?又有好戏看了,桀桀桀……”

    “师兄你笑得好可怕!”

    那归心似箭的人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那对师兄弟谈笑间,他已经进入灵端峰,静静立在阮琉蘅身边。

    阮琉蘅醉着的桃花眼迷迷蒙蒙睁开,看着那头带幂蓠的黑衣剑客。

    “栖迟。”她轻声唤。

    黑衣剑客摘了幂蓠。

    一瞬间,桃花、峻峰、天地,皆失色于这男子。长久将面容遮掩在幂蓠下,他脸色有些苍白,却恰好将这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如玉石般纯净——这男子的脸,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艳绝,模糊了性别、时光、颜色的致命美感。

    如流水过,流水可逆;如花正开,花可羞杀;如星辰坠,星辰为之碎;如神笔作画,神也将泣。只觉森罗万象,无尽人间红尘道靡靡,抵不过这男人的绝色。美成这样,本就已经是一种罪过,而他生为男子,这罪过就添了些许邪意。

    “栖迟,欢迎回家。”阮琉蘅已在打量对面男子已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欣慰一笑。

    “师父,”栖迟谦恭行礼道,“此番历练归来,弟子不负师父所望,已晋阶金丹中期。”

    栖迟是火木双灵根,用时四百年结成金丹,如今不到一百年,已经到了金丹中期,这修炼速度虽不算妖孽,在太和弟子中也算佼佼者了。

    毕竟剑修的领悟,几乎都在激战中才能触发,晋阶修炼极为残酷。

    阮琉蘅此时还有一丝醉意,仔仔细细检查了栖迟经脉有无受损,才想起来自己最近日日夜夜盼徒儿回来做主,回过神来看到芮栖迟便仿佛见了亲人。

    “栖迟,有个好消息,为师又收一徒,你有了一名师弟。”阮琉蘅笑眯眯地说道,“他此时还在练剑,你随我来。”

    她没注意到身边绝美男子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脸。

    哦?又多了一个……师弟啊……

    在阮琉蘅身后,芮栖迟紧握剑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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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夏承玄在人间见过无数美人,在看到芮栖迟时,也有刹那间的失神。

    他很快调整过来,因为他发现这位师兄在阮琉蘅身后看着他的眼神,有着与其人雌雄莫辨的长相不同的煞气——像一头护食的野狼。

    他隐约还记得昨晚阮琉蘅对芮栖迟的评价是“守礼端方”,既然这样,那另一位的“爽朗洒脱”恐怕也不必信了。

    待阮琉蘅回头看向芮栖迟,芮栖迟便做出极亲切地笑容,说道:“师弟年少英才,将来成就必定在我等之上。”随即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一枚玉简,“这是我在西域不毛之地寻到的一本绝版七情剑谱,请师父参演,如有价值,徒儿便交给宗门收藏。”

    阮琉蘅接过玉简道:“剑典阁正缺情剑一脉的剑谱,逐日峰的幻炎神君一定很高兴。”她又特特看向夏承玄,“你们师兄弟之间……好好相处。”

    “那是自然。”

    “师父放心。”

    皆答得无比痛快。等阮琉蘅走远,芮栖迟眼角一挑,手中剑已出,杀气肆意,抵上夏承玄的心口。

    夏承玄却是面不改色,道:“师兄又不能杀我,何必吓唬我这一遭呢?”

    芮栖迟森然道:“嗯,不能杀,却可以杀。”

    夏承玄笑道:“师兄杀我做什么?且不说某人让我们好好相处,就算太和门规也不允许同门相残,而师兄杀气如此重——竟不怕入魔吗?”

    芮栖迟哈哈一笑,收回剑,斜斜靠在一旁桃树,气息立时慵懒起来,仿佛刚才那场刺杀从不曾存在。

    “师弟果然不是普通人呢,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好好跟你谈一谈了。”

    “洗耳恭听。”

    “既然师弟也是个玲珑通窍之人,那么我这个做师兄的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夏承玄礼貌颔首。

    芮栖迟道:“师父是个要不得的圣母性子,别看表面杀伐决断般,其实跟她那只娇宠的猫型兽没什么两样,心软又嘴硬。”

    “很蠢。”那璇玑花至今还在吸她的血。

    “是单纯,容易被人蒙蔽,看谁都觉得像好人。”

    “识人不清。”看他对你的评价就知道了。

    “听说她这次被月泽真君阴了?”

    “师兄消息好灵通。”恐怕宗门里有一直通风报信的人吧。

    “只有她会认为月泽真君性子冷淡不食人间烟火,她也不想想,能做到太和十八峰峰主的修士,除了她一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此事还有挽救的机会,那女人未必会输。”

    “很好,所以你也知道了……师父她,需要我们来保护,我与斐红湄有约法三章,希望从今以后,你也可以遵守。”

    “师姐也如你这般?”何为表里不一,夏承玄算是长见识了,不过他本人也……

    “我只能说,斐红湄那女人修的不是剑道,是牲口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女人嘴里的“爽朗洒脱”。

    “第一,禁止恶意争宠,第二,禁止在师父面前动手,第三,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罗刹海。”

    “所谓不惜一切代价,那么你们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

    芮栖迟看了他一眼,哂然一笑:“我们的命,不都是她救下的吗?”

    夏承玄默然。

    “斐红湄是妓子出身,我是个经脉尽废的炉鼎,就连那只猫型兽,也是她从濒死的小兽养起来的。听说你是个被大乘期修士追杀到家破人亡的公子哥儿?”芮栖迟坦然道。

    “约法三章,击掌为誓。”夏承玄冷冷道。

    双方击掌三下。

    芮栖迟神情有所缓和,道:“此次下山试炼,我与斐红湄分头找罗刹海,我西行,她南下,皆无线索,你……快点成长起来吧,师父如今还有五百年寿限,即便南淮神君能炼出极品九转寿元丹,也只能再增加一千年寿限。”

    “放心,我欠这女人的不比你们少,自是会尽力。”

    “你当然要尽力,你——居然劳烦师父给你做饭!”闻到桃花林隐隐飘来不合时宜的肉香,芮栖迟想到这点就气炸了毛,“最近师父要悟‘悲回燕’,你就不要出现在师父面前碍眼了。”

    “哦?师兄这算不算恶意争宠?莫非是欺我生?”夏承玄寸步不让。

    芮栖迟不怒反笑,他身材原也算高大,但在少年夏承玄身前居然没占多少优势,只步步紧逼到夏承玄面前。

    国色天香的妖孽脸气息冰冷,一字一句道:“所谓争宠,也要有争上一争的能力,你目前,太弱。”

    夏承玄长久以来被压制的暴虐脾气几乎要被他激出来,手在身后紧紧攥着拳头。

    他道:“师兄不妨一试。”

    看到夏承玄浑身紧绷,眼神狠戾,生生被他逼出了本相,芮栖迟却骤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逗你的,你说呐,我跟你较什么劲?等斐红湄一回来,咱们都得靠边站。”

    说罢不再理他,祭起佩剑凌空飞去。

    夏承玄这才舒出一口气,这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师兄着实难缠,而且对他的杀意,是认真的。

    连夏凉也在沉睡中被杀意激醒。

    “这女人收的都是什么徒弟!”好不容易等到人走,夏凉在灵兽袋里不满地叫道,“果然太和剑修都是群疯子!”

    夏承玄问道:“你以前跟剑修打过交道?”

    夏凉的狐狸脸一黑,埋在小爪子下继续睡,竟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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