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热闹的人声越来越低,二人一前一后走远,最终进了条安静的小路。这是单行道,绿树成荫,两旁停着不少车,显然被当成了临时停车场。

    凌希借助汽车藏身,顺便回忆一下走过的距离,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危险,便抬头看看男人,见他要上车,不由得松了口气,找地方窝着。

    半分钟后,他目送男人开着车从眼前驶过,急忙迈出几步看过去,牢牢记住车牌号,顿时满意,慢悠悠地向回走,打算晚上和爷爷的人联系,让对方去查查。

    他边走边想,很快迈出单行道,这时只听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油门,便本能地靠向路边,紧接着只听刺耳的刹车从身侧响起,近在咫尺。

    他猛地扭头,发现这是辆面包车,但还没来得及打量就见车门哗啦被拉开,一条胳膊伸出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拖了上去。

    “放开……唔……”

    凌希刚刚张开嘴,一条湿润的手帕就捂了过来,刺鼻的气味快速侵入鼻腔,他的意识瞬间模糊,头一歪,沉沉睡去。

    邓文泓不清楚小孩是不是另有目的,因此没有直接去找沈玄,而是先将二哈拉进休息室询问事情的经过。

    他掏出手机调出输入界面,接着微微一顿,看看屏幕的大小,又看了看二哈毛茸茸的爪子。

    哈士奇随着他的目光转了转,快速明白他的意思,伸爪子啪地拍在屏幕上,让他直观地看看比例,愤恨地盯着他,这样你特么想让老子怎么写?

    邓文泓顿时笑出声,安抚地摸两把,去给它找了台平板。

    哈士奇勉强满意,控制着爪子艰难地敲字,告诉他来龙去脉,最后说觉得那男人不像是善茬。邓文泓目光微凝,不再迟疑,急忙去和沈玄会合。

    “怎么样,找到了么?”

    沈玄摇摇头,神色有些冷。

    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依然不见小孩的身影,而那里面的灵魂毕竟是成年人,绝不会做出赌气的举动,所以小孩要么没听见广播,要么就是没办法回来。

    邓文泓皱眉:“别等了,调监控吧。”

    沈玄嗯了声,他刚刚已经做完判断,并且打过电话了。

    几人等了五分钟,会场经理便匆匆赶来,和气地与沈玄握了握手,带着他们去了监控室。

    屏幕被分成数块小屏,每块都很热闹。沈玄抬头看一眼:“美食街的展牌,我们是在那里分开的,大概十一点。”

    工作人员应声,找到四处展牌,询问是哪一处后便开始回放到指定时间,很快发现小孩的身影,接着又去调附近其他几处监控,目送小孩牵着二哈乖乖走到角落站着,片刻后对二哈说了几句话,后者则拼命点头。

    神奇啊,这二哈难道能听懂人话么?工作人员的念头一闪而过,继续望着。

    邓文泓下意识扫了一眼沈玄,见他神色专注,似乎完全没觉出问题或放在心上,便要转回视线,这时只听他忽然道:“刚刚的画面暂停一下。”

    工作人员微怔,将视频回退了两秒钟前:“这里?”

    沈玄应声,盯着小孩的表情,确认自己没看错,小孩的身影在这一刻顿了顿。

    ——他看见了什么?

    沈玄道:“继续。”

    工作人员听话地按下播放,发现小孩不知何故竟然走了,于是再次调其他监控,确保他一直在视线里。

    沈玄见他走一阵停一阵,便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快速锁定一个人,示意他们按暂停,静静打量那个男人,在脑中搜索片刻,顿时眯眼。

    当初撞完凌希的司机逃逸后被道路的监控拍了下来,只是对方戴着墨镜和鸭舌帽,根本看不清具体相貌。现在再看,视频上的男人似乎和逃走的司机的脸部轮廓有几分相像。

    凌希是也觉得像,还是已经确定了?

    司机当初要杀的是凌希,对凌北不知道有没有关注过,万一这真是凶手,并且仍记得凌北,又发现小孩正跟着他……沈玄一颗心控制不住地往下沉,示意他们继续放,最终目送小孩和男人先后离开了会场。

    工作人员道:“不行,出了会场的范畴,再往外我们就看不到了。”

    经理看向脸色阴沉的沈玄,试探道:“二少,可以去调街道的监控。”

    沈玄点点头,简单客套两句,急忙走人。

    邓文泓牵着二哈一路跟着他进了交警大队,很快看到了想找的画面,同时也目睹小孩被拉上了一辆面包车。

    “这是……遇上人贩子了?”

    邓文泓怔了怔,只觉不可思议。哈士奇也有些目瞪口呆,在那一瞬间甚至诡异地有种“终于有人和老子一样倒霉”的爽快感,但这想法还没维持半秒,紧接着就和邓文泓一样开始变得凝重。

    他们虽然清楚某人的灵魂不简单,可毕竟用的是小孩的身体,怎么反抗?

    房间的其他人问:“确定不是绑架?”

    “不是。”沈玄断然道。

    凌希跟踪的男人一直没有打过电话,不可能是他叫的人,而小孩在外人眼中就是个自闭症儿童,谁会刻意绑他?再说这次出来有自己陪着,对方又怎么确定小孩会单独行动?

    因此答案只有一个——小孩被拐了。

    沈玄盯着画面上的面包车,眼神一时冷到极点。

    接下来便是发动一切力量找人,小孩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而根据监控显示,面包车最终开向郊区,驶进了没有摄像头的小路,目前还不清楚去了哪。

    “得尽快查,”前来接手案子的刘队道,“他们没换车最好,如果换了应该会转去外地,妈的,几十年没见过敢这样当街掳人的了,太猖狂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队长,消消气,”其他人急忙道,“他们兴许是脑残来着。”

    “别贫嘴,”刘队笑骂道,“赶紧干活,最好今天能找到人,真让他们在眼皮底下溜了,以后咱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手下纷纷好奇:“这谁家的小孩?”他们只是得到命令来接手案子,但实际上连报案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刘队摆摆手,不欲多说,心里却在想这小孩不是重点,重点是背后的沈家和凌家,哪一个拎出来都够他们喝一壶的,没看见负责凌少那件车祸案子的人现在急得整天上火,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么?

    手下见状便识趣地闭上嘴,专心查案。

    沈玄只留了联系方式,人则早已离开。

    他暂时没有开车,而是给自家大哥打了一个电话,虽说他总盼着大哥能蠢一下,但不得不承认,他家大哥还是很有用的。

    沈大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你竟有闲心带着小孩去逛那种地方,真让我意外。”

    沈玄道:“这不重要。”

    “听说他是自闭症,应该不好带吧,”沈大少柔声道,“但再不好带,我也没想到你竟能把人弄丢,让我说你点什么好。”

    沈玄的语气分毫不变:“这不重要。”

    “嗯,不过你既然知道他是自闭症,为什么不看好他,竟能让他一个人走出会场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沈大少问,“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沈玄顿了顿:“这也不重要,哥。”

    沈大少似乎被这三个“不重要”给取悦了,也似乎悟出了什么,轻声一笑:“那你想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给我罗家当家的号。”

    沈大少又笑了笑:“亏你能想到他,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没在当黑道老大,而是在一个小街道当片警,保险起见你最好打他办公室的电话,我上次找他喝酒,电话就莫名其妙转接到他老婆那里了。”

    沈玄知道罗家当家找了个特警老婆,据说就因为这样才去当的片警。他嗯了一声,等收到大哥发来的号码便直接拨了过去,简单寒暄几句,直奔主题。

    沈家不涉黑,但在c市的年头很长,因此与黑道世家的罗家关系不错。罗片警听他说完,二话不说便找他要了一张面包车和小孩的照片,然后转给手下,发动罗家的势力开始搜人。

    沈玄心头紧绷的弦稍微放缓,看看时间,将邓文泓和二哈送回了公司。

    邓文泓了解这几家的实力,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没有坚持,对他说有消息随时联系他,带着二哈进了大楼,并在它愤恨的眼神下把它交给了石安宴。

    石安宴正在看文件,扫一眼不知何时溜达到身边的狗,伸手摸了摸。

    老子只是想看看我的办公桌好么,谁允许你摸我了?哈士奇顿时不爽,伸爪子用力拍开他,挑衅地抬起下巴。

    石安宴挑眉,并不在意,继续看他的文件,等到了晚上便拉着二哈回家。

    他本以为这条狗会和他闹腾一下,结果垂眼一看却见它慢吞吞在后面跟着,似乎是认命了。

    很好,他在心里道,开门将它塞了进去。

    哈士奇很快迈进熟悉的别墅,时刻盯紧某人,生怕这混蛋对他的身体下毒手。石安宴弄好饭菜,蹲下端给它。哈士奇犹豫一秒,毫无压力地开始吃。

    石安宴略微满意,起身在餐桌前坐好,安静地吃了顿饭,擦擦嘴,见二哈望着自己,问道:“想去看看小煊?”

    哈士奇不动,继续和他对视。

    石安宴便拉着它上楼进了顾煊的房间,松开绳子,坐在床边看一阵上面的人,缓缓抚摸他的脸。

    “汪!”哈士奇警告地叫出声,紧紧盯着他。

    石安宴不为所动:“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卧槽信你才有鬼呢!你真当老子是普通的二哈啊?!哈士奇凑近了一些,扒着床沿伸爪子想将他的手弄开。

    一下两下三下,他顿时怒了,这混蛋伸的是那边的胳膊,爪子愣是够不到啊妈蛋!

    石安宴戏谑地扫它一眼,又摸了摸顾煊的脸,直到觉得这二哈要跳上床,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握着顾煊的手,耐心为他讲述一天发生的事:“对了,二叔还是不死心,扬言等你醒后再收拾我,也就你觉得他是好人……”

    哈士奇怔了怔,窝在床边静静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石安宴发表对那些人的看法,也是第一次觉得……好犀利。

    “不说他们,免得你生气,有我在,不会让他们耍花样的,”石安宴的声音很轻,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昨晚又梦见小时候了……”

    哈士奇抬头看他,见他一向锐利冷漠的眸子带着少许柔和,仿佛冰雪融化一般,竟诡异地看着比以前顺眼。

    他忽然想起少年时期,在这人还没莫名其妙远离他的时候,似乎也曾这样望着自己,就和每位疼爱弟弟的兄长一模一样。

    只是后来他们的关系却疏远了,他当时不知道原因,现在却懂了。

    石安宴没理会某条狗,而是专注地望着床上的人。顾煊长得很漂亮,哪怕闭着眼也能透出一丝张扬的味道,光芒四射,百看不厌。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他低声道,伸出拇指缓缓摩挲着顾煊的嘴唇,目光深邃,“没关系,多久我都等你。”

    哈士奇眼看着他要凑过去,噌地直起身,目光炯炯,蓄势待发。妈蛋,你敢再下嘴试试,老子特么咬死你!

    石安宴:“……”

    石安宴扭头,见二哈和他对视,一副随时会扑上来拆人的样子,顿时沉默,犹豫几秒,重新陪着顾煊聊天,直到感觉这条狗放松神经,应该看出自己没有敌意的时候,才想和顾煊亲近一下,结果刚刚一动,二哈又噌地直起身,简直和雷达一样。

    石安宴:“……”

    石安宴后牙槽的神经狠狠跳了跳,暗道一声等过几天二哈慢慢和他亲近就没关系了,便忍着将这条蠢狗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起身走人。

    ~赢了~哈士奇顿时得意,本能地摇了摇尾巴,但还没等他靠近自己的身体,石安宴便回过头,用力将他拖了出去。

    哈士奇:“……”

    咔嚓一声,石安宴关好门,随手把它一扔,去了书房。

    哈士奇:“……”

    夜渐渐变深,整座城市都静了下来。

    沈玄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仍是没有半点消息。他坐在凌希的房间里,垂眼盯着床上的人,心里忽然生出一阵阵浓浓的不安。

    凌希现在毕竟是以灵魂的形式附在小孩身上,万一受到损伤,会不会……就此消亡?

    他不想这么想,却又止不住地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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