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给朕放下!”萧昀道。
    江怀逸冷淡道:“状元郎身体不适、腿脚不便,孤带他去看南鄀太医。”
    “陛下……”谢才卿眼巴巴看着萧昀,挣扎着就要下来。
    江怀逸脸色瞬间冷了几个度,谢才卿霎时不敢动了。
    萧昀眼见谢才卿都乐不思蜀了,居然乖乖让江怀逸这样抱,江怀逸狗胆包天,居然敢碰他的人,腾地火起,眨眼燎原:“人放下!他还用不着南鄀操心!”
    江怀逸讽道:“孤来访北宁,这难道就是北宁的待客之道么?”
    谢才卿心急,暗中拽了拽江怀逸的袖子。
    江怀逸看都没看他,冷冷盯着萧昀:“我放下了,他不舒服,你就让他走回去?陛下待朝臣,未免苛刻了。”
    萧昀已经大步流星行至他跟前,语气神情同样冷:“谁说让他走了?朕说人放下。”
    江怀逸笑了,低声讽道:“孤体恤状元郎罢了,陛下何必斤斤计较?为这点事和孤争抢,未免小儿意气。”
    萧昀忍无可忍:“去你妈的小儿意气!这他娘的是朕的媳妇儿!”
    他唾沫几乎要溅到江怀逸脸上。
    江怀逸暴怒,就要发作,慢一拍听清他说什么,怔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承认。
    谢才卿愣了愣,眨眼反应过来,脸红得彻底,又慌又急。
    那边那么多宫人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江怀逸显然也被萧昀厚颜无耻的程度惊到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额上经络暴跳。
    谁是他媳妇儿,这是他南鄀的小王爷。
    “枕边人?我竟不知北宁皇帝还有狎玩臣子的癖好,当真大宁史无前例的皇帝。”江怀逸道。
    萧昀嗤笑:“朕也不知南鄀皇帝有惦记人妻的癖好,当真道德模范,万世师表。”
    江怀逸脸色铁青:“你……”
    谢才卿心惊肉跳。
    “你放不放?给你脸了,宴上受了气,这会儿借题发作气我?”萧昀冷笑,“真以为弥罗那老头能踩朕脸上?朕不打你们是朕仁慈朕孝顺老人家朕懒得打,不感激还蹬鼻子上脸了,你放不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陛下!”谢才卿道。
    “心肝儿别怕。”萧昀眨眼变了副面孔,温柔哄着。
    抬头又冷笑道:“我数到三。”
    江怀逸气得浑身发抖。
    谢才卿转头看向江怀逸:“殿下……”
    萧昀懒得数了,一秒都不愿意谢才卿在江怀逸怀里多待,直接上手抢,硬生生拨开甩掉了江怀逸的手,将谢才卿抱在怀里,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终于舒服了,低头看着自己的玄衣和谢才卿的白袍,眉梢一提。
    这才配。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懒洋洋地看江怀逸。
    谢才卿:“……”
    他再次意识到了个人力量的渺小。
    身后小径上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过来。
    见谢才卿还在抱歉地看江怀逸,萧昀不由分说拨过他的脸,叫他只能看着自己,横抱着人转头就走,留下呆若木鸡的宫人,和听见皇帝和南鄀国君起了争执最先赶过来帮皇帝、却瞧见陛下堂而皇之抱走状元郎的刘韫。
    “老先生!”
    “老先生!”
    刘韫厥了过去,宫人乱成了一团。
    第72章
    寝宫里,萧昀还在气头上,叉腰踱步:“朕不打他真以为自己算根葱——”
    “陛下喝口茶。”
    手边茶奉上,萧昀刚要挥掉,见奉茶的是谢才卿,手指顿了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和颜悦色接过,喝了一口。
    谢才卿袖中手收紧:“陛下先前在御花园所言,陛下为何不打南鄀?”
    “噢,”萧昀不耐烦道,“朕有个老祖宗,就弥罗山庄那个老头,你应该听说过他,胳膊肘往外拐和南鄀相亲相爱,怪烦的,主要他有二十来万私军,加上南鄀的,估计得五十多万。”
    谢才卿心头一紧,萧昀对他们国的兵力了如指掌,朝廷上定有大宁奸细身任要职。
    谢才卿故作恍然,道:“老祖宗也该是向着陛下。”
    “屁呢,朕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上弥罗山庄,那时候才多大,十二三岁吧,他就屁颠屁颠地拿好吃的好玩的忽悠朕,叫朕答应以后不要打南鄀。”
    “……那您答应了吗?”
    萧昀没好气道:“朕是那么好忽悠的吗?”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朕的眼睛。”萧昀挑眉一笑。
    谢才卿:“……”
    萧昀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朕毕竟欠他人情,他又是朕老祖宗,反正南鄀也安分,威胁不到朕,不肯俯首称臣进贡朝拜,朕也就勉为其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猛地一拍桌案,表情又大开大合起来:“没想到江怀逸居然——”
    战战兢兢的尹贤在谢才卿身后,将手中玉瓶悄悄塞给谢才卿,谢才卿又双手奉给萧昀,萧昀火气滞了滞,话语也滞了滞,态度又变,和颜悦色地从谢才卿手里接过。
    他拿着玉瓶,看向立在谢才卿身后的尹贤,诧异道:“居然又到日子了吗?”
    尹贤点头:“奴才都记着呢。”
    萧昀匪夷所思道:“这一个月过得可真快,跟几天似的。”
    尹贤瞥了眼坐在陛下对面眉目如画的谢才卿。
    日日夜夜和这等绝色腻在一起能不快吗?
    以前陛下还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爱好,自从把干干净净一张白纸的状元郎哄上了榻,就只剩下了一个爱好。
    陛下这一个月,要么在榻上,要么在去榻上的路上,要么在想怎么哄谢才卿去榻上的路上。
    萧昀说:“心肝儿你觉得快不快?”
    谢才卿道:“……快。”
    快得度日如年,一天天数着过。
    萧昀拔掉玉瓶上头塞得紧紧的红塞,从中倒出两粒珍珠大小通体乌黑的药丸,就要就着尹贤递来的温水服下,谢才卿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什么药?”
    “噢,”萧昀谑道,“防止你日后地位不保的药。”
    谢才卿一脸茫然。
    尹贤憋笑说:“陛下十几岁在行伍的时候便每月都用了,一直用到现在,是……”
    尹贤顿了顿,老脸一红:“是防止让女子有孕的药。”
    谢才卿冷不丁脸色煞白,垂下眼帘,袖中手掐得死紧,面上才没有失态,心头却大乱,耳边嗡嗡作响。
    如坠冰窖。
    萧昀一直在吃避孕的药丸。
    萧昀一直在吃药。
    他不知道。
    这等无比隐晦的事情,加上一月才吃一次,又如此方便,他根本不可能知晓。
    那他这些天……长达数月的准备,一点一滴了解萧昀,瞒骗皇兄,不远千里送上门,把自己打碎艰难重塑,千方百计勾引他,将一切都交出去了,那么多个不着寸缕、崩溃迷失的夜晚,一个多月漫长煎熬的等待。
    这些,这些。
    他根本不可能怀孕。
    萧昀一直在吃药。
    失控的翻江倒海的情绪将他顷刻打落深渊,谢才卿掐着自己,掐得指尖青白,慢慢呼出一口气,终是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了下来,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这就是结果。
    一个确定无疑的、失败的结果。
    或许是因为进展得太顺利,让他对怀上萧昀的孩子充满期待,甚至开始期待怀上以后,这一瞬才如此难以接受,如果说皇兄的到来是将他从云端推到了两头不着的半空,眼下这句话,彻底将他推进了谷底。
    谢才卿面色不改。
    失败就失败。
    他在来之前,就设想过所有坏结局,其中当然也包括计划意外终止,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他说服自己接受了每一种坏结局才来北宁的。
    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享受快乐,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时,他也必须学会接受,承担惨痛损失和严重后果。
    他不是输不起。
    除了事与愿违,这并不是段不堪的回忆。
    只是曾经对于孩子期待的羞耻一点点浮上心头,叫他面红耳赤,无颜面对任何人。
    他为了一个不可能耍心计,并在满心期待一个不可能,像个傻子。
    几息之间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萧昀吃完药,还在盯着他瞧,见他脸红,还以为是害羞,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才卿面上平静如一滩死水,疑惑说:“陛下为何要吃药?”
    萧昀说:“不想女子有孕啊。”
    谢才卿语气微讶:“陛下分明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为何还要——”
    “总得防着些,朕一直觉得,自信是知晓自己身而为人的劣根局限,加以提前管束预防,才不是无脑狂妄,朕连自己都未必能管得住,”萧昀笑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更何况是管住居心叵测的旁人?”
    谢才卿看着他,心下失笑。
    他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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