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没生气吗?”
    顾静颜的话问愣了陈玉礼,生气吗?更多的是失望,若是生了很大的气,那沈妤此刻也不会只是被关在冷宫。
    “父皇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猜到的。”
    陈玉礼吹灭蜡烛走到床榻边,脱鞋上榻,躺在顾静颜的身边,她轻柔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只是觉的有些奇怪,听到这样的真相难道不愤怒吗,就算不欢喜这个人,可混淆的是自己的血脉。”
    “有些人的愤怒是会表现出来,是在表面上,有些人的愤怒是不会表现出来,让人猜不到他到底在不在意。”
    “我知道,可是沈贵妃就这样认了?一点儿辩解都没有?”
    “我去的晚,只听到了个不完全的结果,之前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了。”
    顾静颜侧过身,窝在他的臂弯里,在黑暗中伸手抱住了陈玉礼的腰,闷闷的说了一句。
    “人心真复杂,看不透摸不着,这后宫太可怕了。”
    “那后宫之中若只有你一人,会不会怕?”
    顾静颜的呼吸都放轻了,喉咙突然干干的,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是还有你在。”
    陈玉礼笑了,他的小姑娘就是聪明。
    “父皇身体欠安,这些时日多注意些,发现什么异常了要告诉我,嗯?”
    “我能帮你些什么?”
    这一次,陈玉礼没有说一切有我,没有将她完全的放在保护伞内,而是将自己的后路都告诉了她。
    “记得书房那条暗道吗?若是宫中发生变化,你便顺着那条暗道出宫,那边会有人接应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记得。”
    正月十四,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从早起天色就没有亮过,昏暗阴沉,好像在预示着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午时,冯慧去了嘉元宫陪启元帝一起用膳,饭后,启元帝躺在榻上同冯慧说话。
    “何时了?”启元帝面上看着有些疲累。
    “快未时了。”
    陈玉卿和陈玉重就快过来了,启元帝看了眼冯慧,冯慧眼神微微下沉避开了他的目光。
    “孤记得,你最会泡茶了,再给孤泡一杯茶。”
    “皇上现在不适饮茶,待…”
    “去泡吧。”
    “臣妾遵命。”
    冯慧心底升起了一股警觉,和启元帝做夫妻多年,她深知枕边人的心狠手辣,若非手段狠戾又怎能在高位坐的四平八稳。
    “查韦博,茶叶呢?”
    查韦博引着皇上到了隔间,“回皇后娘娘,这些都是皇上的珍藏。”
    架子上瓶瓶罐罐摆放的是各类茶叶,查韦博退了出去,冯慧站在架子前看到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年限品种等等,拿了一罐儿不起眼儿的毛尖,这是当初她同启元帝初见时,她曾泡给他的第一杯茶。
    选好茶出来,宫人也将茶具准备好了,冯慧坐到桌前开始煮茶,屋内安静的只有烧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偶尔还有两声启元帝的咳嗽声。
    未时已至,水壶里的热水已开,冯慧开始洗茶,与此同时,陈玉礼和陈玉重也到了嘉元宫。
    看到冯慧在,二人很快的对视了一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冯慧微微点头,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在启元帝面前表露出来,按理说冯慧作为继后也该是承皇子们一句母后,可因着当初的事情,陈玉礼便是如何都不肯喊冯慧一声“母后”,开始启元帝还会说几句,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子们无人喊冯慧母后,由着那一声声的皇后娘娘在冯慧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似是在嘲讽她,她永远只会是皇后。
    兄弟二人同启元帝聊了两句家常,冯慧手中的茶也泡好了。
    “好了?”启元帝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冯慧,因此她手中的动作停下,立即就问了一句。
    “好了,”冯慧端着那副温柔大度的姿态看向旁边的两个人,“太子和时王也来尝尝本宫泡的茶。”
    “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这等福气只有父皇可以消受。”
    陈玉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过节,怕陈玉礼出口一句“我怕你下毒”,干脆先一步开了口,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陈玉礼对冯慧的恨,都藏在了阴暗的角落,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这样口无遮拦,毕竟祸从口出。
    “怎还有他们的份儿?”这话启元帝问的有些嫌弃。
    “父皇这般说,儿臣可伤心了,您看到没,我这心都被扎了个洞。”
    说着陈玉重还指了指自己胸口处看不见的洞,这般耍宝逗乐了启元帝。
    “妻儿都有的人了,怎还这般孩子气。”
    陈玉重嘿嘿一笑,“在父皇面前,儿臣何时都是个孩子。”
    启元帝接过冯慧递过来的茶杯,呵呵一笑,这一笑轻松看透,细细品尽,茶香回味无穷。
    “这么多年,还是你亲手泡的茶最合孤的口味。”
    “皇上喜欢就好,臣妾…”
    冯慧到嘴边的话止住了,她想说“皇上喜欢,那臣妾便日日为皇上泡”,可这话当初她入府时曾说过,她也曾为启元帝泡过一段日子的茶,后来…王府新人换旧人,启元帝来她院子少了,这茶她便再也没泡过了。
    “日后皇上想喝了同臣妾讲就是。”
    冯慧将第二杯递过去,启元帝接过细口细口的酌着。
    饮尽,启元帝又叫了第三杯茶,接过后一饮而尽,喝完还砸了两下嘴笑自己,“浪费了这杯好茶。”
    说完,启元帝面色愈来愈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往外冒,陈玉礼和陈玉重离的近看的清晰,大跨步半跪在床榻前。
    “父皇?”
    “父皇您怎么了?”
    “父皇您哪里不舒服?”
    陈玉重一连三问都没得到启元帝的回答,而陈玉礼则大喊,“查韦博!”
    “查韦博!”
    查韦博急匆匆的跑进来,“奴才在。”
    “传御医!快!要快!”
    “是!”
    冯慧坐在椅子上呆住了,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看看床榻上的启元帝,又看看陈玉礼,被陈玉礼带着冰棱的视线冻回了魂,起身跑过去半跪在床榻边,看着启元帝心里慌慌的。
    “皇上!”
    “皇上你看看臣妾!”
    任旁人怎么喊,启元帝都没有回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腔预示着此人还活着。
    赵院首带着一众御医一路奔跑而来,进入内殿看到床榻上的启元帝,找院首趔趄了一下,差点儿被门槛绊倒,还是李炳钱伸手扶了一下才免于摔一跤。
    陈玉重和冯慧给赵院首让了地方,赵院首跪在地上,将启元帝的手腕放在脉枕上,探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手腕轻轻颤抖,李炳钱上前一把按下了赵院首的手,伸手探在了启元帝的脉搏上,看向赵院首轻轻摇了摇头。
    赵院首浑身微颤,回陈玉礼的话声里满是颤栗。
    “太子殿下,皇上…驾崩了。”
    一时间屋内无比寂静,突然冯慧的一声嚎哭声唤回了众人的魂儿。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陈玉重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陈玉礼强打着精神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那红红的眼眶出卖了他此刻悲痛的心情。
    各宫嫔妃纷纷赶往嘉元宫,永安城内在半刻钟后进入了戒严状态,同一时间,嘉元宫哭嚎不断,宫中各处开始挂上了白灯笼和白绫,街边的小贩也收摊回了家。
    顾静颜摘了身上的首饰,身着一身素衣急匆匆的赶往嘉元宫,在门口碰到了陈玉礼。
    “永正。”
    第100章 大结局
    “永正。”
    “先进去, 累了别硬撑着,没人敢怪你。”
    顾静颜向他走了两步停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看着他红红的眼眶有些担心。
    “没事, 我还要去主持大局,你照顾好自己,嗯?”
    “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进去吧。”
    二人对向走过, 那一瞬间顾静颜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快速的发生了变化,快的让她还没等伸出手就消失不见了。
    站定转头, 看着陈玉礼的背影, 那一刻她看到了孤寂,那是一种他前面再无遮挡,而他又在瞬间成长起来的孤寂。
    众人并未在嘉元宫停留过久,启元帝的尸身被送去净身, 要经过药材的浸泡防止尸身腐烂发臭后,再换好衣服送到庆元宫进行停放三个月。
    哭丧过后,众人粉粉回宫换衣物,不能穿金戴银, 更不能衣着艳丽,繁忙中却又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永安城内仿佛上演了一场默剧,街头再无商贩的叫卖声, 儿童也不在街头玩耍叫喊, 更不要提在宫中当差的宫人,说话都是轻言轻语。
    也是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流传着一个关于启元帝驾崩的传说。
    后野史有多载,其中有一条是这样标注的:正月十四, 启元帝生前曾喝孝定皇后三杯茶,饮后不久驾崩,三月后启元帝葬入皇陵同元文皇后合葬。
    下面有一批注:启元帝入葬后,时王检举孝定皇后毒谋先帝,后在孝定皇后寝殿暗格找到毒物,惹满朝百官众怒,请愿废除孝定皇后封号,赐白绫一条,鹤顶红一瓶,匕首一把,宗族冯家因此株连九族,一代高门世家就此陨落。
    顾静颜回到东宫看着宫内忙忙碌碌的景象有些恍惚,一切那么不真实却又是已经发生了。
    “主子,天寒地冷您进屋歇着吧,让殿下知道了准会心疼。”
    秋灵将厚重的披风披在顾静颜的身上,站在她的面前将前面的绑带系好。
    “你带人收拾东西,从今日起我们去青华宫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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