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怀定了然了。
    这是顾忌温宴这个小姑娘在场,才说得简单了些。
    讲直白了,就是花酒。
    温子甫道:“既如此,你跑什么?”
    黄通判一时没有领会,看着温子甫。
    温子甫又问了一遍:“你不知道他家歹意,只是传了句不痛不痒的话,喝了个酒,你昨晚上跑什么?”
    跟被雷劈了似的,黄通判愣住了,他像是来来回回琢磨温子甫的话,良久才重重敲了敲脑袋。
    “是啊,我跑什么啊!”黄通判道,“我当时就是好心,季公子与温姑娘,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也是门当户对。
    伯府之前做事是不太妥当,但我记得,温大人,贵府原本是和乐意结这门亲家的。
    温姑娘的状况,说亲不易,能比季公子出身好、相貌俊的夫君,可不好找呢。
    我就是搭个桥,两家能结亲,自是好事,若不能,季家赔礼了,往后和和气气的,总比闹翻脸强。
    我旁的什么也没有做呀。
    只喝了顿酒……”
    被请着吃顿酒,最多挨骂罚俸,巡按大人跟前,罚得再狠点,也就这样了。
    可他傻乎乎地想跑,这不就是小事变大事了嘛!
    黄通判越想越后悔。
    边上,霍以骁听得直皱眉。
    就季究那怂蛋,要功名没功名,要功夫没功夫,又是家里幺儿,爵位落不到他头上,这样还能算好亲?
    温宴是惨了点,侯府传到头了,父母和外祖家都背着罪,但至于落魄到那份上吗?
    临安府这地方,给姑娘寻婆家,要求都这么低的?
    霍怀定摸着胡子,睨着一脸阴沉的霍以骁,暗暗琢磨,莫非真让他赌对了?
    温子甫的视线也在霍以骁身上转了转,心里不住盘算,莫非真让他猜中了?
    黄通判被带了下去。
    温子甫起身,把温宴叫出了书房,寻了个清净角落。
    “宴姐儿,黄通判自圆其说,但对我们而言,这个说辞恐派不上用场。”
    温宴微微颔首。
    这份供词下,伯府完全可以说,他们先前就是为了赔礼而接触黄通判,只是当天没有成行,桂老夫人和安氏遇险,亦和他们没有关系。
    想要顺藤摸瓜,把罪名在伯夫人和季究脑袋上盖严实,还需要更明确的证据。
    “先前就是一猜,”温宴道,“现在证实猜测不假,可以继续查查淮山。”
    温子甫亦是这个意思,道:“你一会儿回去,跟府里说一声,让他们莫要紧张,查案子嘛,总要些时日。”
    温宴应下,突然想起早上听岁娘说的事儿,忍不住就弯了弯唇角。
    不行,她得给叔父留个面子。
    温宴赶紧与温子甫告别,出了衙门。
    石狮子旁,只霍以骁一人站着。
    温宴上前,问道:“大公子呢?”
    “他说早上没有吃饱,打听了一家卖油包的铺子,寻去了,”霍以骁说完,又问,“你叔父与你说什么?”
    温宴的脸垮了下来,声音幽幽的:“叔父让我不要担心,我这个状况,说亲不易,要嫁个好人家很难,但家里一定会尽力替我相看。”
    “……”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扭头就走,“温宴,我没瞎,你刚从衙门里出来时,分明在忍笑。”
    温宴眨了眨眼睛,凑上前,低声问道:“我若说,那是强作欢颜呢?”
    霍以骁这下是真的气笑了。
    整日的胡言乱语,睁眼说瞎话,脸皮比天厚!
    他再在临安城待几天,没被温宴气死,是他本事!
    第48章 帮人帮到底
    霍以骁往驿馆方向走。
    温宴拿手往下按了按唇角,不让它们往上扬。
    她得忍住,若扑哧笑出了声,霍以骁怕是真要气跑了。
    而后,温宴摆出一副懊恼模样,快步跟了上去。
    霍以骁脚步大,走得快,他耳力好,只听身后脚步声就知道温宴不远不近跟着他。
    听了几次小步跑的动静,霍以骁停下了步子,转头往后看。
    温宴离她九、十步远,正加紧步子跑着。
    下盘有力能翻墙的姑娘,走路必然不在话下,跑两步也不至于摇摇晃晃的。
    只是街上人多,难免要避让。
    他瞧见温宴紧着眉,又要顾着人,又要顾着裙角,一张小脸上全是不安,见他停下来了,望过来的眼睛里透了几分喜悦。
    生动又自然。
    霍以骁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捻了捻,心里默默想:小狐狸的戏真是炉火纯青。
    温宴的表情、语调、眼神,那是一丁点也信不得。
    要不是他这几天被骗出经验来了,八成又要被她骗过去。
    温宴在他跟前站定,右手放在胸口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个没有力气的,这会儿说一句话喘三口气。”
    霍以骁哼笑了声。
    未免被骗,他的视线从温宴的脸上挪开,落在了那只手上。
    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紫。
    霍以骁忽然就想起了那夜在花船上,温宴按在他手背上的手,冰冰凉的。
    明明今儿温宴裹得严严实实的,他给的斗篷也穿在身上。
    刚刚小跑几步,活动之后,身体本该暖和些才是。
    温宴的双手却依旧是冷的。
    神情能演,指甲盖泛紫在大街上是没法演的。
    看来,直接买的成衣用料真不够扎实,远不及宫里分的皮裘。
    温宴还不是一般的怕冷,她这是病,若不然,又怎么会在温泉庄子上一养就是一年呢。
    霍以骁清了清嗓子。
    怪他,他跟个病人较什么劲。
    “手冰,怎么出门也不抱个手炉?”霍以骁问,“又没人笑话你金贵。”
    温宴道:“早上出门时没有顾上,当时就光记着不让点心凉了,食盒裹了好几层,抱在怀里不觉得手冷,就忘了。”
    提起点心,吃人的嘴软,霍以骁也不说她,抬头看了看四周铺子。
    典当行、金银铺子、卖布的、卖书画的……
    目光所及,并没有哪家是卖手炉的。
    偏这是临安城,霍以骁不熟悉,温宴估摸着没有强到哪儿去,隐雷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岁娘……
    这小丫鬟靠不住!
    在雨夜的街上把伞一扔就跑的小丫头,是个能顶用的?
    霍以骁歇了买手炉的心思,与其费劲找铺子,还是让温宴早些回定安侯府方便。
    “给你叫顶轿子回府?”霍以骁问道。
    温宴怎么会答应,道:“我那食盒还在驿馆呢。”
    “我回头让人送到衙门给温大人,你们家的食盒又跑不了。”霍以骁道。
    温宴道:“离驿馆也没有多远了,我自己拿了回去吧,不劳烦人。”
    霍以骁见她不领情,便随她去了。
    到了驿馆,温宴等在廊下,霍以骁把食盒收拾好了给她。
    温宴把食盒连带着毯子交给岁娘,搓了搓双手,抬头道:“骁爷借我个手炉?”
    霍以骁抱着双手,闻言睨了她一眼。
    相同的路子,他断不会上两次当。
    不仅不借手炉,他还得让隐雷把伞也还了。
    “毯子也一样,你将就将就吧。”霍以骁道。
    温宴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坚持,乖乖又把毯子从岁娘手里拿回来,捂好双手,这才道:“其实,我还有一事请骁爷帮忙。”
    霍以骁挑眉,他连什么事儿都不想问,先拒了再说。
    “别呀,”温宴道,“骁爷若不方便,把隐雷借我?这事儿岁娘和黄嬷嬷都不顶用,得有个手脚有劲儿、练过功夫的男的。”
    霍以骁的脸色墨如黑。
    向人开口,若怕拒绝,就得先狮子大开口,再退让几步,对方撇不开脸面,后续的简单要求就应下了。
    如此看来,让他帮忙不是真心,借隐雷才是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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