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甫就坐在老夫人下首,赶紧安慰她。
    “没事儿,”桂老夫人摆了摆手,“算起来,今年还算是人最齐的了,只可惜三郎媳妇下不了床,只能在屋里养着。”
    温子览听了,赶紧道:“她的病反反复复的,连列席都做不到,叫母亲失望了。”
    “养病要紧,”桂老夫人道,“辞旧迎新,年后再没有起色,那就再换个大夫。”
    温子览应下。
    桂老夫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动了筷子。
    虽然安氏让她很不高兴,但老夫人的心情总体而言还是很好的。
    进京的安排一切按部就班,若无意外,年后收到调任文书了,他们一家就能启程了。
    小年祭祖时,老夫人特特在列祖列宗跟前祈祷了好一阵,求温子甫官运亨通,求温宴亲事顺利,求他们温家的风光能再延续下去。
    哪怕她将来死了,爵位没了,沦为普通官宦之家,也不要泯灭在芸芸众生之中。
    且等到章哥儿长大,一举高中,金銮殿上大放光彩。
    那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大笑三声。
    饭后,老夫人坚持让所有人守岁,甚至连袁姨娘也被她留下,全聚在长寿堂里。
    人多了,自然热闹。
    温慧拉着温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们是真的要去京城了?”温慧问,“我怎么跟做梦似的,阿宴你打我一下。”
    温宴才不跟她客气,啪得一掌拍在温慧背上。
    温慧“哎呦”一声,温婧在边上笑,她自己叫完了也跟着笑了。
    “京城,我都不知道京城什么样子,”温慧道,“以前遇上长兴侯府的那个,说京城这样那样的,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她那人顶顶可恶,末了还来问我,说温三,你家大伯父不是在京里做官吗?怎么没叫你去京城做客?口气阴阳怪气,我真想抓花她的脸。”
    温宴听得直笑,道:“这样,等到了京城、安顿好了之后,你就给她写信,邀请她来做客,你看她敢不敢来。”
    温慧眼睛亮了,连声说好,温婧笑倒在她身上。
    边上,温鸢也弯着眼。
    她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测桂老夫人的。
    老夫人留下所有人,大抵是因为安氏装病不露面。
    除夕夜,正是各家团圆的热闹时候,老夫人就让安氏一人在畅园里待着,不叫温子览回去,也不让温鸢和温珉回去。
    桂老夫人想来是对安氏的病情起疑了,只是她表面上从不做恶人,不会要下不了床的安氏如何如何,就只能这么来消解火气。
    温鸢明白,亦不那么在意。
    火气是需要宣泄的口子的,老夫人若一直憋着火,回头发作起来,越发麻烦。
    况且,等老夫人启程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只要三房能一切顺利,对她和安氏来说,每天都和过年一样。
    可惜那时候,府里人少了,空荡荡的,她平日里想找妹妹们解闷都不行了。
    尤其是温宴,真是个开心果。
    要气人找她,要逗人也找她,她给温慧出的那些鬼主意,光听着就让人合不拢嘴。
    临近半夜,外头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
    温宴起身往外走,从岁娘手里接过了黑檀儿,抱回了屋里。
    黑檀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鞭炮,也唯独这个时候,它才顾不上热不热的,老老实实待在温宴的怀里。
    温慧拿手指戳黑猫的背,没有收获任何反抗,她激动得要去揉黑檀儿的耳朵。
    温宴道:“它记仇,等鞭炮不响了,它把你的花盆全砸了。”
    温慧讪讪收回了手,不跟一只猫计较。
    子时后,桂老夫人让他们都散了,她得睡了,身体要紧。
    初一一早,她精神抖擞着给孩子们都分了红包。
    几颗银锞子,小小的,就是个彩头。
    温宴赶上小日子,桂老夫人怕她冻着,干脆让她回熙园里休息。
    这合了温宴心意,一直从初一躺到了初五,也避开了来拜年的客人。
    曹氏收了不少帖子,与胡嬷嬷道:“去年彼此拜年的,连这一半都没有,今年厉害了,不管熟不熟的,都有帖子来,人一露面,话里话外打听情况,问的都是老爷是不是要上京了。”
    胡嬷嬷道:“我们虽没有四处张扬,但老爷在衙门里交接,府里又在做出行的准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头只管猜,等文书到了,他们就不猜了。”
    曹氏笑了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止是他们温家,还有临安与京城。
    旧都终归是“旧”,当年留在临安的世家,有多少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呢?
    说白了,享受过权利带来的好处,谁又真的舍得远离朝堂,就此沉沦。
    调任文书前,先送到定安侯府的是一个大箱笼,点名是给温宴的。
    胡嬷嬷让人把箱子抬到了熙园。
    温宴想起隐雷说过的话,赶紧来看。
    里头装得满满当当,每一样都拿软布抱着,看不出内里东西。
    她一样样打开。
    几块裁好的布匹,颜色素净,只浅浅暗纹,孝中亦可以穿。
    黄嬷嬷拿起来比划了一下,道:“正好够姑娘裁一身,余料还能缝个帕子、配饰。”
    布料中间,夹了几样大大小小的玩意儿,里头是一些奇趣摆件、文房工具。
    岁娘道:“这几样好像都是公主的。”
    温宴轻轻应了声,打开了压箱子的大布包。
    里面是一块白狐皮,皮毛亮泽,没有伤痕。
    温宴用手摸了摸,很柔很软,也很暖。
    第113章 我没钱吗?(三更)
    白狐皮里还包了两样东西。
    温宴先看了信。
    字迹是她极熟悉的,成安公主的亲笔。
    公主说,分别一年多,她很是想念温宴,也曾数次想提笔,又怕给温宴惹麻烦。
    温宴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京城斗争,若因为与她之间的信笺再被那些事情缠上,那就太不幸了。
    因而她次次作罢。
    这一回,她起初并不知道霍以骁南下,等她从其他人那儿听说时,霍以骁早没影了。
    后来,霍以骁捎信给她,请她准备些东西送到定安侯府,她深感意外。
    “他是狮子大开口,点名道姓要白狐皮,我也就剩这么一块了,还是年初时从成欢手里抢下来的,但既然是阿宴要,我肯定舍得。”
    “那几块料子,我让嬷嬷按着你的身量准备的,阿宴怎么吃都不胖,应是够了,不似我,我今年又胖了。”
    “阿宴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
    前面还是一笔一划、规规整整。
    到后头,成安显然是激动了,字都飞了起来。
    温宴想,若是她们两人面对着面,成安公主怕是已经摇着她的肩膀,哎呀哎呀的大叫了。
    信的最后,成安还说了旁的。
    “我盼着你给我回信,若是你担心不方便,不回也无妨。”
    “扇子是我四月前偶然在库房里找到的。”
    温宴把信收好,打开了另一个细长布包,里面包着的应该就是公主说的扇子。
    一把折扇,扇坠已经不见了,两侧的扇大骨有不少划痕,打开来看,有几根扇骨断了,扇面亦有破损。
    这么一把破扇子,让温宴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她记得,这扇子是父亲亲手做的,从扇骨的选用、打磨到覆上扇面,作画、题词,全程没有交与他人。
    词是五言绝句,画是线条勾勒,二十个字、寥寥数笔,写的是他对妻儿的喜爱,描的是一家四口中秋望月。
    扇子成了后,一直收在父亲的书房里。
    如今成了这幅模样,想来是当日抄没时造成的。
    原本,这么一样东西,不会被收进库房里,因是不小心混淆被一并扔了进去。
    信上所说的四月前,就是七月,成安公主生辰。
    生辰受赏,从来是皇上给什么,公主谢恩就是,而成安却得了去库房挑选的机会。
    温宴与成安一块长大,知道成安最怕的就是麻烦,但成安开了口,求来了这么个恩典,亲自到库房里。
    成安想要的不是什么合自己眼缘的生辰礼,而是想从里头找到从温家、夏家抄出来的东西,哪怕只捎带个一两样,她也想替温宴带出来。
    温宴嗓子眼酸得厉害,既是因为父母,亦是因为成安。
    她只与成安炫耀过一回扇子,没想到公主记下了,还正好寻到了。
    上辈子,温宴没有再见过这把残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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