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老寿星上吊,他也帮不了了。
    皇上面露意外,耐着心思问:“霍怀定他怎么了?”
    顺平伯噗通跪下,从袖中取出折子,双手捧着:“霍怀定以公谋私,纵容子弟行凶,那霍家小子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因争风吃醋把老臣的孙儿扔进了西子湖,差点丢了命。
    他来府里耀武扬威,更借着一桩案子,买通了老臣家中仆役,让那奴才反咬一口,给老臣的孙儿冠上了莫须有的买凶杀人的罪名。
    霍怀定不仅不制止,他手持尚方剑来老臣家中,逼老臣交出孙儿。
    老臣不愿意啊,那霍家小子仗着功夫好,硬把老臣孙儿带走,下了大牢,定了死罪。
    要不是临安府的官员看不过去,周旋着定了个秋后问斩,留给老臣进京告状的机会,霍怀定得判个斩立决。
    老臣、老臣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求皇上给老臣做主!”
    皇上原本还听得无精打采,但顺平伯说的内容太让他目瞪口呆了。
    吴公公揣摩着皇上的心思,接了折子,问道:“伯爷说的霍家小子是……”
    “霍怀定的侄儿,”顺平伯道,“老臣不知他名字。”
    皇上皱着眉头,问:“确定不是儿子?”
    “是侄儿。”
    皇上转头问吴公公:“这次去江南的,除了以骁,还有哪个?”
    吴公公道:“侄儿就只有四公子。”
    皇上颔首,摊开折子从头看。
    霍以骁在御书房里都敢顶嘴,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这不稀奇。
    就是那什么争风吃醋、仗着功夫好就欺负人、跑别人家里去耀武扬威,这段子怎么这么眼熟啊,前两年把他气得头晕目眩的话本里,好似也就是这种情节了吧?
    若不是顺平伯就跪在他跟前,皇上差点要以为,自己看的不是告状折子,而是京城书局新出的话本子了。
    看不下去,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霍家小子、霍家小子的,比四公子、四公子的还刺眼!
    皇上把折子推开,按着太阳穴,问道:“吃什么醋了?哪家姑娘?是不是定安侯府那个?”
    顺平伯一愣,他不知道皇上怎么知道的,但还是赶紧点了头:“是,是温家那小丫头。”
    皇上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行啊,所谓的“看上个姑娘”就是这么看上的。
    霍以骁还真不是专门胡说八道气他的,而是真的为了温宴和季家孙子起冲突了。
    真是出息!
    “把以骁叫来。”皇上压着声,交代吴公公。
    吴公公忙道:“小的觉得,四公子不至于……霍大人也不会让四公子胡来……”
    皇上哼了声:“不是四五岁的孩子了,一个个宠着,才半点没有规矩!”
    顺平伯抹了一把泪,道:“皇上说得极是!都知道看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了,子不教父之过,霍怀定作为伯父,一样是过!”
    皇上:“……”
    吴公公:“……”
    这位伯爷,下回告御状的时候,能先弄明白告的是谁吗?
    第115章 骂谁呢?
    子不教父之过?
    顺平伯这是骂谁呢?
    吴公公压根没眼看了,他以为顺平伯是来触皇上霉头的,这是他低看了这位对方,顺平伯分明是来指着皇上的脑袋骂人的。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上绷着脸,嘴唇抿得很紧。
    他这个当爹的还值壮年、精神奕奕,他儿子怎么就不是个孩子了?
    看姑娘怎么了?
    哪怕他现在七老八十了,他的儿子,那也是个孩子!
    轮得到别人来嫌弃这嫌弃那的吗?
    儿子,自己可以骂、可以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想骂,还骂到了他的脑门上,门都没有!
    “朕倒是很想听一听季卿的育儿经,”皇上整个人往椅子背上一靠,眯着眼睛看着顺平伯,“你平时是怎么教的儿子,又是怎么教的孙子?”
    顺平伯怔了怔:“老臣……”
    他还在斟酌着要如何回答,皇上已经转过头去,一副根本不在乎他答案的样子,问吴公公道:“季家小子买凶杀人的案卷,三司核准了吗?”
    吴公公道:“封印前,霍大人把复命的折子送上来了。”
    “拿来给朕看看。”皇上道。
    年末忙碌,皇上批折子一直批到了除夕,这两天稍稍歇一歇,只把要紧的事儿办了,还有一部分折子没有批。
    吴公公去一旁架子上翻出折子,递给皇上。
    霍怀定的这本折子很厚,他巡按走了江南所有的州府,哪怕是各地只写个重点,也有不少内容。
    皇上只看临安府的。
    复命的总结,无法如案卷一般详尽,但来龙去脉也算完整。
    皇上看完,道:“你家孙儿季究,以前就没少干欺男霸女之事啊,季卿,你教孙子教得也不怎么样。
    曲家几个是家里晚辈吧,还在书院打温家两个小的,如此行径,教养不当,你难辞其咎!
    朕看这案子挺清楚的,买凶杀人,证据确凿。”
    顺平伯磕着头,道:“霍怀定的折子,全是他的一面之词!皇上,不可信啊!”
    “那就是你可信,是吗?”皇上哼了声,“行了,朕回头看看案卷,季卿退下吧。”
    顺平伯还想说什么,见状,也只能先告退了。
    吴公公点了个小内侍引顺平伯出宫。
    顺平伯出师不利,叫外头北风一吹,浑身冰冷。
    想到还在牢中等他救命的季究,又强打起精神,与小内侍套话。
    “皇上尊敬霍太妃,亦很是信任霍家,”顺平伯苦笑,“老夫这御状不好告啊。”
    小内侍垂着头,道:“伯爷这边走。”
    顺平伯看了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其他人,他赶紧从钱袋子取出一张银票往小内侍手里塞:“还请公公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小内侍哪里敢接,忙不迭推拒。
    顺平伯道:“只是美言几句,公公不要推辞。”
    小内侍推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道:“伯爷,您知道那位的状况吗?御书房里,没有人会帮您美言的。银票您收回去。”
    “那位是指霍怀定,还是说霍家那小子?”顺平伯追问。
    小内侍看了顺平伯一眼,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心中暗想,这一位真的是离开御前太久了,在旧都享福,以至于说话做事都拎不清。
    刚才御书房里,他没有在近前,和其他几人在外间候命,听见里头说话动静,险些都吓得跪下了。
    结果,顺平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呢。
    他肯定不能帮着美言,一来没那个分量,二来,他爱财更爱命。
    案子是非,一时无法断言,但四公子惹些事……
    四公子打断二殿下的手,皇上都没舍得罚狠的,顺平伯家的小孙儿,又算什么东西。
    小内侍蒙着头往前走,把顺平伯恭恭敬敬送出了宫门。
    顺平伯府的管事见主子一脸愁容出来,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迎上来,把人扶上马车坐下。
    “皇上怎么说?”管事问。
    顺平伯长叹一声:“皇上宠信霍家已久啊!御前伺候的公公们都没有人敢得罪霍家,老夫塞银子求人说几句好话,那公公愣是不收。”
    管事安慰道:“伯爷,您远离御前多年,自比不了霍家,您今日先休息,明日拜访几位老友,让他们出面,在皇上跟前说一说。霍怀定为人强势,不可能没有仇家,我们打听打听,联合在一块……”
    话是这么说,但,时机不巧。
    再是老友,一样是几十年不见了。
    若是腊月里抵京,还能厚着脸在衙门外等一等,见了人一道去吃个酒,拉拢一番感情。
    偏偏他们来迟了。
    还是过年期间,衙门封印,顺平伯登门拜访,总不能空手去吧?
    可要说准备年礼,他们现在能备的都是京城货色,别人一收就知道是临时备的,毫无诚意可言。
    “老夫还是等衙门开印吧,”顺平伯摸着胡子,道,“老夫听那公公的意思,霍家那小子很是受宠,吴公公叫他什么‘四公子’,应当是在霍家行四,你这两天先在京中打听打听,这人到底是霍家哪一房的,什么状况。”
    管事送顺平伯回了驿馆,决定先去霍府外头转转。
    京城繁华,街道两旁林立着酒肆、茶楼、典当行、金银铺子。
    管事一面寻,一面看,与行人擦肩而过时,他听见了一声“四公子”。
    “你们知道四公子?”管事赶忙问。
    被拦下的是两个年轻人,书生模样。
    “老先生是问四公子如何?”年轻人道,“大伙儿都知道啊,四公子玉树临风、豪爽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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