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下床,试着活动一番。
    黑檀儿趴在博古架上头,见温宴眉头紧锁、一副伸胳膊伸腿都费力的样子,它“喵”了一声。
    温宴听懂了。
    黑檀儿嫌她没用。
    温宴笑了笑,她的确没有正儿八经地练过武。
    她就是比寻常的大家闺秀有力气,能爬树爬墙,胆儿也大些,敢发狠,真要跟人比拼真功夫,她就是只小羔羊了。
    昨儿是配合得好。
    那瘦子被黑檀儿两爪子弄瞎了眼,而胖子因此投鼠忌器,被温宴抢占先机,挨了一顿几子。
    最后能横冲直撞,马儿居大功。
    毕竟,那么多人里头,只有温宴有坐骑,还是很听话的坐骑。
    温宴抬着头对黑檀儿道:“黑檀儿最是厉害了,昨儿真是威风凛凛。”
    黑檀儿很满意地叫了声。
    岁娘替温宴梳头,道:“它是厉害,已经问二夫人要了两条鱼了。”
    黄嬷嬷在一旁笑着道:“它建了大功,鱼也是应得的。”
    温宴莞尔:“二叔母被我吓得够呛吧?”
    她昨晚过去,身上是收拾干净了,看起来丝毫不狼狈,但沾了血的外衣是要交给温子甫作为证物的,当时,曹氏的脸都白透了。
    黄嬷嬷刚要说什么,曹氏就已经寻过来了。
    小宅子就是如此,一点儿动静,家里谁都瞒不住。
    以前在侯府时,做长辈的还要端个姿态,轻易不会往熙园来,有事儿要说,就打发嬷嬷丫鬟走一趟。
    如今地方小了,曹氏也不拿那乔,几步路的事儿而已。
    曹氏上下打量了温宴一番,念了声“阿弥陀佛”:“人没事就好。”
    温宴冲她笑了笑。
    笑容一点都不勉强,甚至可以说从容且坦率。
    曹氏的心落了下去,话匣子也打开了。
    “叔母跟你说实在话,”曹氏在边上坐下,絮絮道,“我以为吧,去年在天竺寺,我亲眼看到老夫人和你三叔母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样子,那已经是我见过最可怖的事情了。
    胆子,吓着吓着就吓大了,按说是再遇上什么状况,我也能冷静一些。
    可事实啊,还是不行。
    明明亲眼看着宴姐儿你活蹦乱跳,就那几件血衣,我都辗转反侧到天亮。”
    温宴认真听曹氏讲述。
    曹氏叨叨着,可见是操心坏了。
    也是,寻常妇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那等血淋淋的大场面,曹氏已经算开过眼了的。
    当然,若是可以,谁也不希望开那等眼。
    太太平平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话说回来,那样子的太平,他们定安侯府是捞不着了。
    若说在临安城时,她还有一些“天真”的想法,觉得温子甫能接着霍家在顺天府大展宏图,温宴和霍以骁能定下来,那自家儿女将来也能有个倚仗,可经过昨天半夜的事情,那些天真一下子散了大半了。
    出众的身份,会带来利益和好处,但也伴随着风险和危机。
    他们定安侯府要跟着霍家走到底,之后也会面临更多的凶险。
    桂老夫人那儿,虽是一句话都没有明说,但曹氏惯会看老夫人脸色,自然也明白老夫人的想法。
    这天下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
    凶险时避得快,得益时想分一杯羹,人生没有这样的好事,做人也不能如此厚颜无耻。
    正说着话,温慧和温婧一块过来了。
    曹氏皱了皱眉头,蹭得站了起来,与温宴告辞,走出屋子去拦两个女儿。
    “宴姐儿还要休息,”曹氏道,“慧姐儿,你那点儿好奇,还是过几日再说。”
    温慧失望地撅了嘴。
    她太想知道昨晚上的经过了。
    她只听说打架了,还打得很激烈,阿宴一身是血的回来,但没有受伤,还有那只黑猫,也是浴血了,黑色的皮毛看不出鲜血模样,等往水里一滚,那一盆水都染红了。
    温慧惦记了大半天,就想听温宴仔细说一说。
    曹氏不管,一手一个,把温婧和温慧带走了。
    她当然希望温慧向温宴学习,温慧在为人处事上,能学到温宴的三五分,曹氏都能松一口气。
    只是,有些事儿,需得讲个天分。
    学不来的,还是别硬学了。
    比如说干架,不管是自己找事,还是一不小心被牵连进了混乱局面,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光听些故事、记住一个“阿宴说得都对”、就闷头冲上去,那是自找死路。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曹氏很清楚自家孩子,温婧不爱惹事,但温慧有时候真的拎不清!
    昨日那场面,温宴能平安回来,换了温慧……
    不敢想!
    曹氏把两个姑娘送到厢房,示意底下人看好,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前头来报,说是有人送了一大桶鱼来,曹氏不由一愣。
    把鱼送来的是鱼贩子,说买主让他送到燕子胡同温大人府上,是以鱼换酒,他拿钱办事,这鱼都是新鲜的,让主家收下就是。
    曹氏看着那桶活鱼,一脸莫名,只能又去找温宴。
    “宴姐儿,”曹氏问,“谁会给我们家送鱼?”
    温宴一听“以鱼换酒”,忍俊不禁:“您就收下了,这是奖励黑檀儿功绩的,回头您让厨房给它蒸着吃。”
    曹氏见她心里有数,放心下来,自是应下。
    黑檀儿听见了,从博古架上跳下来,撒欢着往厨房跑。
    温宴取了件斗篷,一面系,一面与曹氏道:“我得出个门,给人送酒去。”
    礼尚往来,收了鱼,就得去送酒,这个里头太充分了。
    虽然,她的那些酒,早就已经给出去了。
    第167章 其人之道
    曹氏抿了抿唇。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但温宴做事有章法,她不知里头门道,自不会指手画脚。
    温宴带着岁娘,到了温家旧宅外。
    翻墙进旧宅,对温宴和岁娘来说,自然是熟门熟路。
    只是今天,岁娘不由担忧地看了温宴一眼,直接问道:“姑娘,您还能翻吗?”
    温宴一愣:“怎么?”
    岁娘道:“您起来时说手酸脚痛,连黑檀儿都笑话您。”
    温宴弯了弯唇,没有说话,而是观察了左右状况后,一个翻身跃了进去。
    岁娘眨巴眨巴眼睛。
    她家姑娘还是厉害,和黄嬷嬷撒娇时说自己腰断了手废了,真要使劲儿的时候,真真是半点儿不含糊。
    院子里,温宴落地的时候,往前了两步泄劲。
    还好这墙不算高,靠脚力就能上来,若是得靠手劲儿,她昨晚上挥那么久的几子,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温宴往地窖去。
    果不其然,地窖的门开着。
    她蹲下来往里看,正好和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的霍以骁四目相对。
    “骁爷,”温宴顺着台阶走下来,“大公子和惠康伯世子,都没有事情吧?”
    “上午醒了,季太医看过了,没事。”霍以骁答道。
    温宴舒了一口气。
    她很担心霍以暄的状况。
    若霍以暄重蹈前世覆辙,损在昨日那场酒局里,此事对霍以骁的打击,也会比前世更深。
    先前,霍以暄走了,所有人都感叹他英年早逝,病故固然让人悲痛,但急病而亡,这是寻常事情,只能说,命中注定就是如此。
    而昨夜,霍以骁杀到了沧浪庄,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是一场阴谋,是针对霍家、霍以骁的阴谋。
    霍以暄出事,以霍以骁的性子,他无法不自责。
    好在,那样的悲剧没有发生。
    若不然,温宴自认为了解霍以骁,知道怎么宽慰他,也是于事无补。
    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面前,所有的言辞都太过苍白了。
    霍以骁让温宴坐下,把所有的调查状况都说了一遍。
    “方家兄弟被人设局,他们可能供不出‘柒大人’背后的人物了,”霍以骁道,“那一胖一瘦,应当是死士,很难撬开他们的嘴,现在,顺天府也无从查起。你有什么线索,不如说来听听。”
    温宴支着腮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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