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今时今日,这个众生里添了一个皖阳郡主。
    皖阳郡主被这样的漠视给刺着了。
    她的狠话没有让母亲失态,而是反过来……
    见永寿长公主要离开,皖阳郡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胆小鬼,您在惧怕什么?
    皇上亲口告诉您,他夺狄察的官是在杀鸡给猴看吗?
    他不过是为了稳着霍以骁而已。
    您自己胡思乱想,吓唬自己,还来怪我?
    还是您真的以为,皇上会有多宠着霍以骁?
    您稀罕儿子,他可不稀罕,他儿子多了去了!
    霍以骁的生母是谁?皇上不敢提,霍太妃也不敢提,可见压根见不得光!
    左不过就那么几个身份可以猜,全部上不了台面!有什么可稀罕的?!
    您与其喝斥我坏了您的棋子、您的布局,不如想想怎么把霍以骁的生母挖出来,昭告天下!”
    永寿长公主的脚步顿了顿。
    皖阳郡主见状,下意识就是一喜。
    直到她看到长公主施施然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那份刚刚生起的喜悦又散了。
    “他的生母?”永寿长公主的唇角动了动,嗤了一声,“你知道个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不管皖阳郡主,走出了这屋子。
    院子里,月光被沉沉的乌云挡住了。
    永寿长公主交代身边的嬷嬷道:“池妈妈,把皖阳身边的人手都换了,看管好,再让她添事儿,死的就不是那么几个人了。”
    池嬷嬷垂着头。
    里头那些人手,管不住郡主,让郡主惹出事儿来,伺候不利,全是大过。
    又听了那么些话……
    还是处置了为好。
    池嬷嬷应下,想了想,又问长公主道:“那郡主……”
    长公主冷声道:“她不是觉得我嫌弃她吗?这样,你好好教教她,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学出个什么样儿来。”
    池嬷嬷颔首,转身去办事。
    她很快点了几个亲信人手,重新进了皖阳郡主的屋子。
    “郡主,”池嬷嬷道,“往后,奴婢来教导您。”
    皖阳郡主正拿帕子捂脸,看着去而复返的池嬷嬷,她一时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气,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痛,她也就顾不得问池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婆子们鱼贯进来,二话不说,要把她身边的侍女婆子们都带下去,皖阳郡主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你敢!”皖阳郡主跳了起来。
    “奴婢听长公主吩咐,没有什么不敢的,”池嬷嬷的声音毫无起伏,“郡主,您得记得,这里是长公主府,长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不能违背长公主,您也不能。”
    侍女婆子们瑟瑟发抖,哭喊着求郡主救命。
    皖阳郡主气得想打池嬷嬷,可她的小身板,哪里是粗壮的池嬷嬷的对手。
    “刁奴!”皖阳郡主大骂,“一个奴才,也敢对我动手?”
    她是主子,是郡主!
    这些婆子都是奴才!
    平素给她们脸面,称一声“妈妈”,结果全要爬到她的头上来!
    池嬷嬷根本不管皖阳郡主说什么,示意她的人手速战速决。
    很快,原先的侍女婆子们都被带走了,顶上来的,全是一个个看着就不好惹的。
    池嬷嬷笑眯眯地,道:“今儿郡主肯定乏了,伺候郡主早些歇息。”
    回应她的,是整齐的一声“是”,以及皖阳郡主的怒不可遏。
    只是这份愤怒,在池嬷嬷跟前,没有讨好半点好。
    池嬷嬷走了,皖阳郡主站着,熟悉的屋子、陌生的人,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落。
    另一厢,永寿长公主不紧不慢回到了她的屋子里,这才轻声问另一位嬷嬷:“他这几天还好吗?”
    这嬷嬷姓孟,亦是压着声儿道:“挺好的,吃饭睡觉都很乖,比前回您去看他时,还长了些个头。”
    永寿长公主这才露出了个笑容来。
    孟嬷嬷见她笑了,斟酌着劝道:“郡主只是年轻不知事,她了解得太少了,才会如此。”
    永寿长公主哼笑了声:“她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全天下就她厉害。我可不敢让她知道什么,改明儿她稀里糊涂就喊出去了,我的所有底牌全要被她卖个干净。那是我的必胜法宝,怎么可能露出端倪来?”
    孟嬷嬷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劝了。
    长公主躺在榻子上,眯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又道:“皇上一旦疑心上,我少不得蛰伏些时日,近些日子怕是没有办法去看他了,让照顾他的人千万用心。”
    孟嬷嬷应下。
    第255章 无心插柳
    月色时隐时现。
    今夜云层重,低低压在京城上空。
    胡同里,更夫邦邦敲着更鼓,高声念着“小心火烛”。
    每天都是固定的路线行走,四周静悄悄的,更夫自然打不起来精神,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因此,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脑袋上越过去了一个黑影。
    当然,即便他真的集中精力,也未必能看清楚。
    那影子漆黑,融入夜色之中,动作又迅敏,一闪而过。
    除非正好叫月光照着,否则,就是眼力出众的练武人,都不一定能够发现它。
    黑檀儿从树上跃到了院墙上,落地轻盈,根本没有一点儿声音。
    它又继续往前,到了这宅子的书房。
    这是狄察的宅邸。
    他祖上是生意人,积攒了很多财富,建了这大家宅。
    狄家从狄察的父亲开始入仕,爬到了五品,不高,但也不低。
    府邸自然也修缮了一番,添了很多只有官宦人家才能有的摆设。
    等狄察走上仕途,投到沈家跟前,终于在去年开春成了兵部侍郎,只要不出差池,再过些年,升任尚书也不是难事。
    可惜,他的路突然就断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狄察垂着肩膀坐在大案后头,整个人跟爽打的茄子一样,奄奄的。
    室内通风,开着窗子。
    黑檀儿胆子大,跳到了后窗下,再一跃进了书房。
    落地罩和博古架之间,有一道窄缝,刚好适合黑檀儿。
    它钻进了里面。
    这个位置,除非有人瞪大眼睛来瞅缝隙,不然根本不会发现躲了一只猫。
    狄察反正是没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想到自己被黑猫盯上了。
    他只是唉声叹气。
    今儿大朝会上,皇上突然间发难,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滚回家中写自罪书。
    狄察被骂得回不过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那天东庆街上的事,狄察听说过,但他没想心里去。
    更没有想到霍以骁和温宴是如何借题发挥,把皖阳郡主那点戏码给愣生生掰扯成了永寿长公主针对皇子。
    联系不上,自然无从分辨。
    外头有人敲门。
    狄察起身开了门,让小厮留在外头,只引了一书生模样的人进书房。
    “先生,”狄察拱手行了一礼,“主子那儿,可有什么办法?”
    书生摇了摇头:“事出突然,主子也很无奈。狄大人,皇上是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的,君无戏言,断不可能跟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罪书,大人肯定得写。”
    狄察苦笑:“不瞒先生说,我想写,都不知道从何写起,我实在不知道要罪什么。”
    书生想了想,道:“去年,那批送往北疆、给将士们御寒的衣物,其中所用的棉料是狄家收来的吧?狄大人,左手倒右手的那笔差额……”
    狄察脸色廖白。
    这事儿是他做的,但也是在主子的授意之下,若不然,他一个刚刚升任的侍郎,哪有这个胆子?
    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没有以次充好,只是倒手。
    最后,那些大头都供给了主子,他拿的是少数。
    退一步说,别人当官缺钱,狄察压根不缺,他祖上攒的银子就够了。
    “先生……”狄察的嘴皮子颤了颤,目光对上毫无表情的书生,他的心就是一沉。
    他清楚,先生说得对,君无戏言。
    主子也保不住他,思虑再三,只能放弃他了。
    若不然,一定会争取一番,毕竟,他才在兵部站稳不久,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主子好不容易把他送到这个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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