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在这事儿上真就不想卖惨。
    她自己经历了两辈子,记得前世今生所有的点滴相处,她的爱意流淌过时光,也越过了生死。
    霍以骁不同,他没有与她携手八年的记忆,他当然是喜欢她的,但这份喜欢,还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这辈子,温宴用不同的方式开启这一段感情,她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去浇灌、经营婚姻。
    她与霍以骁分享“梦中故事”,是获取信任,免得他以为她在信口开河,亦是,让霍以骁从眼下父子、兄弟的困境中脱身出来,全当听个故事,添个乐子。
    而不是,用那些过程中的不顺利,来让霍以骁内疚。
    卖惨,是心有所图。
    温宴不图他内疚,不图他因内疚而产生的怜惜。
    她不需要那些,亦不想给霍以骁负担,又岂会卖惨?
    “不卖,”温宴轻声道,“我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霍以骁也笑:“汪大人那宅子……”
    见温宴一时没想明白,霍以骁顿了顿,又道:“你梦里住的那宅子,现在还是汪大人的,他告老回临安了,托大伯父寻个价格合适的买家,我请大伯父去信,应是能买下来。”
    温宴一瞬不瞬看着霍以骁。
    这一下子,眼眶是真的酸了。
    温宴与霍以骁说的那些故事,基于那座宅子,是讲述里自然而然会描画到的部分,霍以骁却上了心,请霍怀定出面购置。
    他一直都是这样。
    说的不一定中听,但做的,都正正中中地落在温宴的心坎上。
    能有这样的心上人,她怎么可能委屈呢?
    温宴弯了弯眼,才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不说宅子安置,便是议程,若要赶在年前,时间当真有些紧。”
    上辈子,因为霍以骁不配合,霍太妃大刀阔斧,前后也花费了小半年。
    霍以骁也饮了一口茶,道:“紧着些依着流程走,还能有些余地,真不给条线,不知道得东拉西扯地拖到什么时候去。”
    这个拖,自然不是礼部拖。
    礼部做事有规制,该如何就如何,明明白白,条条框框。
    问题出在霍以骁身上,他按不禁框框里,礼部只能事事请示皇上和霍太妃。
    而霍以骁与那两位的想法定然不会全然一致,尤其是与皇上,恐会差出十万八千里,时间也就耽搁了。
    在御书房里笃定着年内想娶,这事儿之后能好办一些。
    温宴给他添茶,语气轻快:“礼部的老大人们,有的头痛了。过几天就是秋考,之后又要立刻准备来年的春闱,本就得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再准备六礼婚事……”
    霍以骁挑了挑眉:“你别小瞧了礼部,这些安排,他们应对得过来。”
    既是提到秋考了,温宴便问:“骁爷和大公子说了吗?”
    “暄仔?说什么?”霍以骁问完,自个儿领会过来,笑了一声,“没说,现在跟他说什么。他等着进考场,还是记他经义去吧,免得他孤家寡人受了刺激,提笔把策论文章写成了话本,那就罪过了。”
    第333章 顶天立地
    温宴笑得险些把茶都洒了。
    这种假设,当然不可能发生。
    即便霍以骁时不时把霍以暄定义为“憨憨”,但霍大公子不可能憨到那个地步。
    可这并不影响温宴的笑容。
    假定一些完全不会出现的开心事,这本身就是一种消遣,东拉西扯、没什么正经话,却让人不由开怀。
    能一块打趣、揶揄,也有能毫无负担去打趣、揶揄的对象。
    温宴喜欢这样。
    “大哥也要参加秋闱,”温宴道,“待他们出考场时,我要去外头候着。”
    温辞参考这事儿,那日温宴与霍以骁就提过一句。
    虽然决定得有些匆忙,但温辞对待功课一直很是上心。
    此番的目的在于历练,去体验一下过程,并不纠结于中或不中,因此他的心态很平,每次也是按部就班、依着计划念书复习。
    霍以骁道:“你只能候到你大哥,等不到暄仔。”
    温宴好奇:“为什么?”
    “暄仔忒讲究,”霍以骁刚一开头,又是一笑,“在考场关了几天,不至于蓬头垢面,但也精神不到哪儿去,他恨不能立刻就回府梳洗整理……”
    说到这儿,霍以骁顿了顿。
    是的,暄仔就是这么一讲究人。
    所以,在温宴的梦里,他一出考场就和徐其则、方家兄弟去喝了个酩酊大醉,是那么的反常。
    反常到,若是温宴最初明明白白告诉他这番来龙去脉,霍以骁不会信她。
    这不是暄仔会做的事情。
    可在梦境之外,鸿门宴换了个时间,确实发生了。
    万幸的是,他们救下了暄仔。
    思及此处,收回来的手掌又一次落在温宴的额头上。
    霍以骁想道谢,可对上温宴的清亮目光,一个迟疑,就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他也就没有说出口,只是揉了揉温宴的额发。
    温宴把霍以骁的手掌从额前拿下来,用双手拢住。
    她太了解霍以骁了。
    哪怕霍以骁没有说出口,温宴都能猜个七八成。
    垂着眼,温宴用手按着霍以骁的指尖。
    霍以骁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还是顿住了。
    随小狐狸去吧。
    反正她也没有用上什么劲儿,不轻不重的,跟黑檀儿收着指甲、一巴掌拍过来的力气差不多。
    霍以骁睨了眼温宴,小狐狸却是头也不抬,好像把这个当作了有趣的游戏。
    可慢慢的,霍以骁就觉得,和黑檀儿拍巴掌还是有些不同。
    指尖酥酥麻麻。
    “差不多行了,”霍以骁轻咳了声,“你要觉得按手指好玩,你抓着黑檀儿按去。”
    “黑檀儿不肯,”温宴的肩膀笑得直颤,“得说它好话,喂一大碗鱼汤。”
    霍以骁:“……”
    得。
    他明白了。
    扫了眼被收在一旁的面碗,霍以骁想,果然是没有白吃的片儿川。
    温宴见好就收,嘴上却还想打趣,道:“难得骁爷今儿不躲。”
    霍以骁哼道:“再被你问’是不是爷们‘?”
    温宴眨巴眨巴眼睛。
    这话她在临安时确实问过。
    真就是记仇了。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那我现在亲上来呢?”
    霍以骁抬手就按着温宴的肩膀,把人掰正了,气笑了:“不是。”
    两个字,跟道定身符似的,温宴不动了,眼底全是惊讶。
    霍以骁从温宴手里扳回一城,心情十分愉悦,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来,道:“不早了,我送你回燕子胡同。”
    说完,他绕到花厅北侧,去叫全神贯注看红鲤鱼的黑檀儿。
    温宴回过神来,看着霍以骁的背影,倒是压不住笑,唇角扬得高高的。
    哪里不是了。
    在她眼里,霍以骁顶天立地。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
    为她掏了万两现银,他瞒得紧实;把季究扔下西子湖,若不是温宴自己堵上门去,他也不会告诉她;这场原会有很多阻力的婚事,也是他先一步在御书房、常宁宫里摆明了态度,温宴在皇上和太妃娘娘那儿,一点难处都没有挨……
    这样的霍以骁,怎么可能不爷们。
    马车驶入燕子胡同。
    岁娘先跳下了车。
    温宴提着裙子正要下去,就听霍以骁唤了她一声,她停下来,转头看他。
    “再压着礼部,聘礼也简不到哪里去,”霍以骁道,“定安侯府若凑不齐陪嫁,你去庄子里跟邢妈妈提。”
    温宴一愣,复又回过神来,冲霍以骁颔首,应了声“好”。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说复杂是极其复杂,牵扯进来的关系如老树盘根。
    可说简单又极其简单,就是喜欢他,就是想与他一块过,只是两个人的故事。
    既如此,委实不需要在什么聘礼、嫁妆上拉拉扯扯、你退我进了。
    那些,都是给旁人看的。
    一个是没有归宗的皇子,一个是侯府的姑娘,他们自己不想一箱笼累一箱笼,其他各处都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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