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束脚,无论是过分的热络还是疏远,都只会显得不伦不类,反倒彼此都不自在。
    温宴一一见礼。
    “还是年轻好,记性好,”居中的座位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乐呵呵地看着温宴,“一圈下来,以骁媳妇记得一清二楚,不似我们这些老骨头,得慢慢想。”
    温宴莞尔。
    一下子记一屋子的人,她也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
    虽然,有几张脸陌生些,但不过几人而已,自是好记。
    一如此刻说话的这位。
    她是在场之中,年纪最长的,娘家姓金,依着辈分,以字辈的得喊曾祖母。
    前世,温宴没有见过她。
    她嫁进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因霍以暄的“病故”而伤心欲绝、没有几个月也走了。
    嫡长房嫡长孙,在老人的心中是顶顶重要的存在,她这个年纪,吃不消那样的打击。
    而现在,金老太太除了视物有些模糊,精神头不错。
    温宴原听邢妈妈提起过老太太。
    邢妈妈最初是伺候金老太太的。
    霍以骁在襁褓之中被他的“父亲”带回霍家,总得有人照顾,老太太当时身子骨还硬朗,见孙儿受妻子生产而亡之苦,又心疼小曾孙,便抱过去养了几年。
    “后来,好像是听说了什么,老太太便以身体缘由,不再亲自抚养了。”
    这是邢妈妈的说法。
    温宴以为,八九不离十。
    真是嫡亲的曾孙倒还好说,可养霍以骁,溺爱断断不行,管得太紧,又不合适。
    霍以骁幼时不知事,真以为是曾祖母身子不行,待后来进宫,很多事情才品出味来。
    感情自是有的,只因把不好度,又有些心结,这才耽误了。
    等后来,霍以骁能稍微心平气和些看待陈年旧事,老太太已然与世长辞,再说什么也都迟了。
    老太太忌日,霍以骁会烧纸,邢妈妈才会与温宴讲起。
    这辈子再来,温宴也不会直白地劝霍以骁该如何与老太太相处,他不是几句话就能说通的人。
    靠嘴皮子就能化开所有心结,那这些年,霍太妃和吴公公就不会夹在皇上和霍以骁之间,回回心累了。
    得慢慢来。
    霍以暄康健,老太太就能康健,时间是有的。
    反正温宴嘴甜,不一定能说通霍以骁,但她和邢妈妈,能说得通老太太。
    何况,金老太太只是不知道怎么修复嫌隙,她并非不喜他们,这么积极地夸温宴,是她的示好。
    温宴亦是感激老太太的。
    虽不知那年前后,老太太突闻“真相”,到底是什么样一番心境,但她用心养育过霍以骁,在一个襁褓婴儿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是她看护着孩子从坐到走、再到跑。
    哪怕不再亲自抚养,她也把邢妈妈留给了霍以骁,在霍以骁被接回宫中、流言四起之前,霍家再没有其他人质疑霍以骁的出身。
    金老太太谁都没有说,除了原就知情的霍怀定。
    她让霍以骁以最纯粹的霍家子弟的身份,开蒙、习武,调皮捣蛋。
    她是从谁嘴里听说的,对方又是怎么说的,老太太想了什么、又是否做过什么,无人清楚。
    以至于,邢妈妈最后都是靠猜,来补完了那一段的故事。
    温宴上前,在老太太身前蹲下身子,抬着脸道:“那您仔细看看我,多看两眼,您就记住了。我今儿妆重,待改日素净些,再来给您看看,您肯定忘不了我了。”
    一句话说完,花厅里笑声一片。
    有人道:“都说新媳妇面皮薄,经不起逗,让我们别’欺负‘人,可我看,这新媳妇是个活泼的,真是讨人喜欢。”
    “老太太您仔细看,这是以骁媳妇,待过两年,以暄、以呈他们都得娶,家里喜事多,前后得隔开来,也给您多些日子,一个个认,就不会混在一起认岔了。”
    “活泼些好,都说夫妻性子一静一动、日子才协调,以骁娶个活泼的媳妇,正正好。”
    说话声中,老太太认认真真看着温宴,拍了拍她的手:“模样真俊,眼睛又大又亮,我肯定能记住。”
    花厅外头廊下,霍以骁与霍怀定说完话,重新往回走。
    听着一阵接一阵的笑声,他心生疑惑,待迈了进去,温宴转眸来看他。
    霍以骁挑眉。
    霍大夫人抚掌笑道:“都夸你媳妇儿呢。”
    霍以骁定睛看着温宴。
    小狐狸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得格外高兴。
    她就在人群最中间,蹲在老太太身前,热热闹闹的,像是一个真真正正、刚被接进门又受了家中上下喜欢的新媳妇儿。
    第370章 真情实意
    认过亲,霍家的人也就慢慢散了。
    霍大夫人不管前头大步走路的霍怀定他们,自个儿不疾不徐往院子里去,又不住絮絮与身边的温宴说话。
    “暄仔总说你们府里的点心好吃,”她笑起来很是温柔,“一口气说上好几种,我都能给她说馋了。”
    温宴听了,也笑:“待府里下回做了,我给大伯娘送些来尝尝。”
    “我可不跟你客气,”霍大夫人又道,“听说你偶尔还自己进厨房弄些吃的?”
    温宴答道:“都是些简单东西,图个乐子。”
    “有乐子就好,”霍大夫人朝着霍怀定的背影努了努嘴,“老爷亦喜欢吃些家常清淡的,我时不时也做,你得空时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温宴莞尔。
    马车候在二门上。
    温宴与霍大夫人在岔路告别,霍以骁在前头等她。
    “大伯娘让我下回来尝她的手艺,”一面走,温宴一面说,“鲜虾云吞、秋瓜烙、各色的炖汤,她才是把我说馋了呢。”
    霍以骁道:“大伯娘做的云吞确实好吃。”
    “那我可一定得来尝尝。”温宴笑盈盈的。
    霍以骁微微一愣,小狐狸这样的说法,意思是她不曾吃过?
    大伯娘性子向来热情,按说……
    疑惑一闪而过,下一瞬,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梦里,温宴回京城时,暄仔已经不在了。
    大伯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失了希望,哪里还有心情弄什么吃食。
    也不敢弄了。
    因为每一样她擅长的、不擅长的,暄仔都夸过、损过,那些音容笑貌就在脑海里盘旋着,大伯娘哪里还敢轻易触碰?
    不止是大伯娘,梦里,温宴认亲时,场面恐怕都不是今日这样的欢喜热闹。
    成亲的依旧是他,进门的新媳妇也还是温宴……
    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
    人依旧还是这个人,但他感受到的欢声笑语,是变故未生,是时间正好。
    他倏地想起温宴曾经说过的话。
    梦里有很多的幸事,亦有很多的遗憾,所以她睁开眼睛,想将那些遗憾都一一改写。
    花厅里笑语晏晏的画面,不止让他有了轻松之感,亦是温宴想要的。
    她蹲在那儿,她的笑容,不是单纯地对长辈的讨好,而是真情实意。
    马车前,摆了脚踏。
    霍以骁先上了车,侧过身来,朝温宴伸手。
    以温宴的能耐,本是用不上脚踏的,无奈这一身冠服规正厚重,高抬下腿都很不方便,她便老老实实地,握住霍以骁的手,踩着脚踏上去。
    两人入了车厢,车帘子落下,霍以骁只卸了些力气,却没有松手。
    刚抱着手炉,温宴的手倒是不冷,但也算不上热乎。
    霍以骁的手心暖和干燥,温宴自不会抽手出来,身子也往他那厢一歪:“我有没有跟你说,刚才我在偏殿等你,差点儿睡着。困得厉害。”
    当然是没说。
    温宴也没有说,她困乏不是因为昨儿夜里睡少了,而是这几天都睡得不够。
    霍以骁被她带偏了,道:“车上睡要冷,离得近,到家了再睡。”
    温宴应了声,脑袋却倚着霍以骁的肩膀,没有抬起来。
    大丰街上两处宅子,近是真的近,温宴也是真的困。
    先前热闹时还有精神,真等静下来,困意跟奔流而下似的,根本扛不住。
    又有霍以骁在边上,温宴整个人放松极了,车子进了自家宅子,她已经半梦半醒了。
    独门独户的好处,就是什么规矩都是自己说了算。
    马车直接进到正院,霍以骁想叫温宴下车,见她真就摇摇晃晃的,也就随她去了。
    把人拦腰抱起,他跳下车,大步往屋里去。
    岁娘开了门。
    里头的炭盆烧得热乎乎的,温宴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会冻着。
    霍以骁把温宴放在榻子上,解了她的雪褂子,又把人挪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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