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赵家通敌的,对上头、对同袍再无信任之感;不信赵家通敌的,恨朝廷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状况下,战力大损。
    此番大战兵败,西军十不存一。
    朝廷大军退回关内,对西域彻底失去了管制力。
    京中秋后算账,狄察被主和派骂了个狗血淋头。
    温宴关心西军处境,自是了解过狄察当时的言论。
    狄察说,打仗不就是有胜有输?主战是要打出朝廷威仪,却不想西军如此不争气,白白废了朝廷这么多年的支持。
    又说,虽是兵败,但也没有让西域人占多少便宜,西域胜了,也是惨胜。
    即便如瑞雍十二年的北疆打鞑子,战损低,胜果大,朝廷不还是牺牲了惠康伯两父子?
    打仗,这就是打仗!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今时今日,温宴再回顾,她想的是,那么低的战损,为什么惠康伯和徐其则都没有活下来。
    战场上没有绝对的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谁都有可能回不来。
    若是他们回来了呢?
    他们活下来? 后头的事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什么样的偏差?
    尤其是,这辈子? 温宴和徐家父子三人都打过交道。
    徐其则肖父? 为人沉稳? 很有章法,徐其润不同,他活泼又健谈。
    惠康伯作为温宴婚仪的主使? 进退得当? 行事稳妥。
    温子甫曾赞过惠康伯,说伯爷是一个很“正”的人。
    这么正的一个人,在好友平西侯一家蒙难时? 为何连一根手指头的援手都没有伸出来?
    若说平惠康伯信了平西侯通敌? 这不可能? 一身正气的人? 发现至交好友走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路? 他会第一个跳出来骂? 骂得痛心疾首。
    惠康伯不信,却不救,除非,他彼时知道的、想到的,更多? 也更深。
    知无能为力? 知内情因果? 他只能闭嘴。
    活着? 才有能开口的那一天。
    只可惜,上辈子的惠康伯没有等到,他死在了北疆? 没有活到温宴和霍以骁给平西侯府翻案的那一天。
    那么这辈子呢?
    温宴依着霍以骁,道:“我能从伯爷那儿问出什么呢?”
    霍以骁的胳膊被温宴垫着,他也不嫌沉,还能反手卷温宴的发丝。
    “问不出来,”霍以骁道,“他要是真的知道什么,彼时不说是时机不对,那现在还是时机不对。他不可能因为沧浪庄那点儿’交情‘就据实已告。”
    温宴笑了声。
    她也是这么个猜测。
    想让惠康伯开口,最起码,得先把尤侍郎自尽给翻过来。
    霍以骁又道:“也有可能是你想错了,惠康伯就是明哲保身,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也没什么,”温宴道,“顺手的事儿。”
    从尤侍郎的死到平西侯府通敌,他们总是要翻的,待霍以骁去兵部观政,再细细摸一摸其中的底,把先前所有的讯息都总在一块,步步推进。
    若能以此得惠康伯一两句指点,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也不要紧。
    再说了,温宴也想让惠康伯和他的两个儿子活下来。
    霍以骁身边,好友不多。
    他和徐其润、徐其则,算是能说得拢的了。
    接连不断的鞭炮渐渐歇了,只时不时还有一两声。
    困意重新席卷而来,温宴眼皮子一沉,渐渐入睡。
    外头下起了雪,北风呼啸着,天亮时候,雪积了一地。
    霍以骁和温宴一直睡到了中午。
    比起外头家家喜气洋洋、忙得脚不沾地的年初一,他们两个人,年味没有那么重,轻松也是极轻松。
    勋贵官宦之家,外命妇早早就候在了宫外,等着进宫给贵人们拜年。
    轮不上的,自家里头晚辈们磕头道喜,也是热闹。
    霍以骁和温宴不进宫,也不拜年,散散渡过一日。
    到了初三,两人才出了门去。
    先进宫给霍太妃请安,再去霍家拜年,之后到燕子胡同,还被留着用了顿晚饭。
    霍以骁头一回尝了炝蟹。
    炝蟹是三房进京是带来的,这东西容易储存,大冷的天不怕坏。
    因着桂老夫人喜欢,这道明州人过年时必不可少的冷菜,也成了定安侯府的年节里必会上桌的菜肴。
    哪怕现在,老夫人只在除夕时尝一口。
    晚辈们跟着吃了那么些年,也习惯了,温慧还是极其喜欢的那一个。
    也就只有温宴,之前回临安不久,旁的口味习惯得差不多了,在这道菜上头,还不大行。
    见霍以骁有心尝试,桂老夫人让他先尝一口红膏。
    “味儿最正的就是膏,跟秋风起时吃螃蟹一样,”老夫人笑道,“宴姐儿出阁那天,我胡同里备流水席,都没让这菜上桌。我才不让他们糟蹋东西。”
    老夫人不是小气,而是谨慎。
    别看好些客人都是从临安迁来的,可一晃这么多年,有几个还能适应?
    最怕的是吃不来,吃多了,吃进医馆里。
    大好的喜事,凭什么叫他们添乱?
    回头指不定还编排他们喜宴不干净。
    管不了那么多客人,但姑爷要尝,只尝一口,这么多人还是看得住的。
    霍以骁依言,只尝红膏。
    蟹膏很软,色泽红润,闻起来带着海风的咸味。
    入口时亦是咸的,再细细一品,是满满的甘甜。
    和他听温宴讲述时想象的味儿不太一样,却并不讨厌,甚至,还想再尝两口。
    老夫人也就只让他吃两口,再多就不行了。
    这东西,若不适应,真会身子不舒坦。
    好在,霍以骁一点事儿没有。
    临走前,温宴约了兄弟姐妹,初六时候,请他们到大丰街做客。
    第388章 老气横秋
    初六下午。
    温慧到了大丰街,才晓得今儿请的不止是他们。
    或者说,后院里的确就是自家姐妹,只前院那儿,除了温辞,霍以骁叫了霍家兄弟,又另请了惠康伯府的两兄弟。
    日头正好,也没有什么风,便是在园子里,身上都有那么些暖意。
    温慧坐在秋千上,一脸纠结:“还有客人呀,阿宴你怎么不提前与我们说一声?”
    温宴在喝饮子。
    牛乳兑了些蜂蜜,甜味不浓,温温的,正适合这样的天气。
    她玩心起了,逗温慧道:“说了做什么?今儿又没有请京城第一俊的赵家公子。”
    温慧一愣。
    温宴又道:“就是真请了,赵公子就在前院,姐姐难道要去送点心?”
    “才不去呢!”温慧嗔了温宴一眼,“送什么点心,要看,也是寻了不起眼的角落,偷偷看两眼。”
    话音落下,不止温宴和温婧笑,黄嬷嬷等人也跟着笑。
    温宴弯着眼。
    这个答案,很合温慧的性子。
    温慧磊落,从不掩饰欣赏之意。
    她以前喜欢季究,就会直接地说与姐妹们听,哪怕温宴说季究不好,她的反应也是“为什么”。
    霍以骁头一回到定安侯府,温慧拉着温婧躲在边上偷看,看完了还夸赞不已,待听温宴说了内情,知道这位是准妹夫,她后来也没少夸。
    温宴想,她这个二姐姐,心思其实很单纯。
    温慧的喜欢,更多的是欣赏,她还不懂男女之间的真情实意。
    看人先看皮相。
    可话说回来,谁又不喜欢皮相呢?
    只赵子昀那皮相,除非是另有隐情,否则满京城,无论是尊贵如成安? 还是街上的普通姑娘,都是喜欢的。
    爱美之心嘛。
    若不然,卫玠也不会被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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