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封印,皇上却没有休息。
    之前还有些不紧急的折子没有批完,新年的一些安排还需要多思考,除了他自己,他也叫上了几个儿子。
    霍以骁来得最早。
    吴公公引了他进去,给他添了茶。
    皇上放下笔,问:“早几天在府里宴客了?朕觉得好,你就是结交的人太少了,你那宅子,独门独户的,宴客方便些。”
    “也没有什么客人,”霍以骁道,“就是暄仔兄弟和大舅哥,再就是惠康伯府的两个。也不是地方的事儿,是没有什么人好结交。”
    皇上正端茶,一听这话,喝不下去了。
    他就是寻个话题,结果霍以骁这答案,耿直得不像话。
    皇上放下了茶盏,想说些什么,外头通传说朱钰和朱桓到了,他便先咽下了。
    待朱茂也到了,皇上直接问了正事。
    年后换衙门,他们想去哪里观政。
    因着年前酒桌上提过,朱桓答:“想过去兵部,还在考虑之中。”
    皇上颔首:“也行,考虑吧。”
    霍以骁悄悄睨了皇上一眼,没有听出这个“考虑”是表意,还是想让他们换个地方。
    大抵是“考虑”可行,朱茂和朱钰也考虑上了。
    皇上见此,又问了些其他事情,便挥手让他们退了。
    霍以骁起身,还没走,就被皇上拦了拦。
    “你留着,朕还没说完。”皇上道。
    霍以骁只好坐下。
    另三人出了御书房,朱桓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脚步匆匆。
    朱茂没拦住他,只好冲朱钰笑着摇了摇头:“三弟也不知道做什么去,心急火燎的。”
    朱钰打了个哈欠,道:“谁知道呢。”
    两人不紧不慢往外头走。
    离御书房远了,朱茂开口,道:“以骁前些天宴客,说起来,宫外的确比宫里方便。他原想便是想请,不可能把人请到漱玉宫,霍家那儿也不方便,现在好了,自家院子。跟我似的,想叫你们吃酒,随时都能叫。四弟,你也赶紧宫外开个府。”
    朱钰道:“我也没有什么人要请,左不过是跟你们喝酒,去大哥府里也是一样。”
    朱茂笑道:“现在想不到,真请起来也是一堆人。以骁好像是叫了霍家那几个,还有他舅哥,是了,还有惠康伯两个儿子。”
    朱钰没有搭这话。
    心里想着,这又是什么奇怪事儿?
    就霍以骁那脾气,自是跟谁有交情就请谁。
    难道,想不开请他们几个吗?
    哦,再跟那年朱茂生辰时似的,一言不合,砸了酒碗,最后几个人打作一团。
    再说了,那是霍以骁自己的宅子,打得一地狼藉,想来他也不愿意。
    不过,朱晟不在,大抵是打不起来的。
    可打不起来,这酒有什么好喝的?
    跟前回似的,从上桌到散席,听霍以骁说那些“温宴长温宴短”的,还不如不听呢!
    弄得他,到今天,看到羊肉都腻味!
    好好的一个冬天,一点儿吃羊肉的胃口都没有,糟透了!
    第390章 可我不干
    朱钰兴趣缺缺。
    元月的京城,依旧冷得慌。
    虽是避了风,可还是凉,尤其是,他们刚刚才从暖和的御书房里出来。
    里外冷热差得多。
    朱钰不耐烦与朱茂说些有的没的,抬步往前走。
    朱茂跟没有看出来似的,不紧不慢走在一边。
    同时出宫去,自是一条道。
    眼看宫门不远了,朱茂开口,道:“今年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开春。”
    朱钰随口应道:“天晓得。”
    朱茂脚下一顿,一时竟不知道朱钰这三个字到底是说的哪一层意思。
    “别是倒春寒,”朱茂清了清嗓子,没有深究朱钰的话,只自顾自往下说,“春寒料峭,下场比试的考生们得吃苦了。就号舍那条件,冷得要命。”
    朱钰道:“做学问哪有不苦的?寒窗苦读、寒窗苦读,说得明明白白。”
    “穷苦人家是寒,富贵人家不同,”朱茂搓了搓手,一张嘴,冒出来了全是白气,“是了,霍家那儿,霍以暄似是也要下场吧,去年秋闱,他的文章挺不错的。”
    朱钰嗤的笑了声。
    说了这一路,他没给朱茂什么应对,现在,朱茂的意图慢慢就漏出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说霍以暄,或者是,说霍以骁。
    只是,朱茂到底是怎么在串这些线的,朱钰现下还没有弄明白。
    想了想,他道:“下场就下场,大哥也说他文章不错,既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不走仕途,难道要在家里躺着?”
    “文章好,又不等同于金榜题名? 科举之道? 实力之外? 运气也难说,”朱茂笑了起来,“再说了? 那么多举人聚集京中? 一道下场比试,都是惊才绝绝之辈。”
    朱茂道:“科举选才,自当如此。若都是无才之人? 那朝廷还选什么?一捞一堆小鱼虾? 父皇该心烦官场上拔不出苗子了。”
    “四弟说得在理? ”朱茂附和着? “不瞒你说? 我很欣赏霍以暄的文章? 只是每年考题的侧重不同,中不中的也不好说。”
    眼瞅着走到宫门处了,再不点题,大抵要叫侍卫们听了去。
    朱钰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茂? 道:“这些话? 大哥该和霍以骁去说。我可不关心霍家人考不考、中不中的。”
    “礼部辛苦? ”朱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先前操持以骁婚事,左右为难了数月,现在又紧锣密鼓地准备春闱。
    别看是过年了? 要我说,礼部上下,这个年都不轻松。
    我原想着,之后要不就去礼部,偏想起这一茬来,有些打退堂鼓,因此父皇刚刚问起来,我都没有说。
    这半年,刑部与兵部轮下来,确实辛苦……”
    朱钰打断了朱茂的话:“大哥怎得怕起辛苦来了?”
    朱茂讪讪笑,只笑,不答。
    朱钰亦没有再问,大踏步走出了宫门。
    广场上,候着一顶轿子,朱钰也不让人伺候,直接掀了帘子进去,嘴上咕哝着:“下回,直接到宫里接我,走这么一段路,腿倒是不酸,脑壳疼。”
    轿子平稳地行,到了地方,朱钰下来,看着眼迎上来的柳宗全。
    柳宗全引着他往里走:“还以为您会在宫里再待一会儿。”
    朱钰嗤了声:“左不过那么些事儿。”
    父皇哪里想跟他父慈子孝地说那么久的话,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让父皇有兴致说话的,就是被留下来的霍以骁了。
    “倒是朱茂……”朱钰舔了舔唇,把朱茂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哼笑道,“他自己闲不住,还想让我给他弄事情。”
    柳宗全垂着眼,问:“那您怎么看?要上这个当吗?”
    朱钰道:“确实是个好机会。我们的三殿下和四公子,都得吃个哑巴亏。”
    说完,朱钰顿了半晌,柳宗全摸不透他的心思。
    好一阵,他才重新开口:“可我不干。”
    柳宗全一愣。
    “既然能看戏,我干嘛要去凑这个热闹?”朱钰道,“想把我当枪使,他自个儿弄去吧。”
    柳宗全道:“兴许,大殿下是跟您通个气,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忌讳您。”
    “他当然忌讳我,”朱钰道,“既如此,我要么就往刑部去吧,万一真给他弄出些什么动静来,刑部看戏,倒是不错。”
    此时的御书房外,吴公公正送霍以骁出来。
    “您……”吴公公叹了声,又叹一声,“也就您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霍以骁笑了声:“那得如何有事儿?我在外头跪一个时辰?”
    吴公公:“……”
    大过年的,往这一跪,大伙儿谁都别想过了。
    霍以骁理了理雪褂子的系带,口气满不在乎:“回回都是这么收场,也没见皇上气几天,不是什么大事。”
    吴公公一口气梗着了。
    确实,跟先前把皇上气得跳脚时相比,今儿这样,真是平和极了。
    可平和只是表象,根源里,那已经露出端倪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清晰,父子两人谁都绕不开那个坎儿。
    刚才也是。
    皇上有意点一点四公子的性子。
    既娶媳妇儿了,行事也要再踏实些,不该总是独来独往。
    京中年轻才俊不少,除了惠康伯府那两个,也该再结交些其他人。
    结果,四公子就回了一句“我给谁下帖子能不把人吓着”给顶回来了。
    更不得了的是,这句之后,又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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