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纷纷点头。
    宝安苑茶会,不管他们听得懂、听不懂,但所有人都在说,温辞好文采、好学识。
    我才疏学浅,难道整个宝安苑里,就没有一个会念书的?
    “定安侯府得罪了什么人,郡主不妨明说,”桂老夫人哀哀叹了一声,“还是当年大牢之中,我那有骨子的儿子,宁可赴死也不愿在长公主跟前苟且求生,把您母亲得罪狠了?”
    泪水,随着颤抖的声音,从老夫人的眼角滚落。
    宴姐儿告诉过她,温子谅行刑前,长公主曾去过牢中。
    彼时说了些什么,没有其他人知道,宴姐儿也不知道。
    但是没有关系,反正谁都不晓得,桂老夫人完全可以信口开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话是瞎编的,可悲痛的感情是真的。
    桂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情,宁死不屈,是她家大郎会做的事儿。
    皖阳郡主听桂老夫人反反复复提及长公主,本就混乱的思绪越发理不顺,只能下意识道:“跟我母亲没有关系!”
    “那也与小蝠胡同的考生、百姓没有任何关系!”桂老夫人泪流满面,恳切道,“郡主,您与我们侯府有什么仇怨,那也就是您和定安侯府的事情。
    您要吵、要闹,老婆子听您吵、听您闹。
    您不要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他们是朝廷的百姓,他们之中有那么多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好不容易中了举人,就等着春闱更晋一步了。
    科举是朝廷选人之根本,您不该造谣秋闱有不公之事,更不该去放火搅乱春闱,这耽搁的,是朝廷啊!”
    说完这些,桂老夫人力竭,整个人摇摇晃晃,连曹氏和温宴都险些没有架住她。
    皖阳郡主被盖了一顶大帽子,正欲反驳,前头那“苦口婆心”的老夫人就支撑不住了,弄得她不上不下。
    “说了不是我!”郡主大声道,“你们说我造谣、说我放火,证据呢!有本事让毕之安来抓我啊!”
    毕之安出现了。
    与温子甫、李三揭等人一块,由几位衙役开路,挤开了围观的百姓,冲进了中心。
    大冷的天,几人都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本在衙门里,听说前街这儿僵持住了,立刻就赶过来了。
    温子甫从曹氏手中接过桂老夫人:“母亲、母亲!我先扶您上车,您缓缓气、缓缓气!”
    毕之安绷着脸给皖阳郡主问安。
    池嬷嬷这时候才从黄嬷嬷手里脱身,挡在郡主跟前,道:“毕大人,郡主是受皇上召见,御书房里还等着。”
    毕之安大手一挥,交代衙役们道:“还不请郡主上车!”
    衙役们劝着百姓散场。
    池嬷嬷逮着皖阳郡主就走,她气过头了,已经气不动了。
    她青着脸,连拖带拽把郡主带走。
    怪她自己,就不该对郡主客气,早一手刀打昏,总好过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定安侯府将得死死的。
    不管郡主在皇上那儿会得什么惩治,等长公主回来,头一个倒大霉的就是她池嬷嬷。
    李三揭帮着毕之安维持秩序。
    耳边,全是百姓们议论的声音。
    他们赶到时,只听到了桂老夫人最后几句话,借由百姓讨论,李三揭把前头那些也弄清楚了。
    还是那么熟悉的套路。
    从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男女关系切入,挖出了一个坑,倏地拔高,再追打。
    于情于理,定安侯府站得稳稳当当。
    第450章 后怕
    马车里。
    温子甫扶着桂老夫人躺下。
    为了让老夫人舒服一些,车上铺了又厚实又暖和。
    替老夫人调整了一下背后引枕的位置,温子甫又为老母掖了掖毯子。
    “辛苦你了。”温子甫与曹氏说了一句,又从车上下来。
    毕之安一瞬不瞬留心着皖阳郡主的状况。
    见池嬷嬷能制住郡主,他也就不另外插手了。
    眼下状况,怎么断怎么定,皆有皇上说了算。
    他们顺天府,管不了这桩既是家务事、又是朝堂事的麻烦,真正需要他们做的,是安抚好百姓、考生。
    瞧见温子甫动静,毕之安问道:“怎得不随老夫人回府?老夫人病着,离不了人。”
    “我那位夫人,处理家事一把好手,府里也还有其他人能给她搭把手,不缺我一个,”温子甫深吸了一口气,“母亲的性情,我知道的,比起在她跟前端茶伺疾,她更希望我做好衙门里的事。
    春闱,已经因为我和辞哥儿添了这么多麻烦了,现在是补救之时,我在衙门里认真做事,让春闱有序进行,这对母亲来说,是对大的孝顺。”
    各家有各家的相处之道,有人喜欢儿子、儿媳都在病床前围着,也有人不想为了自己身体耽误晚辈。
    毕之安对桂老夫人没有那么熟悉。
    可既然当儿子的都得这么诚恳了,毕之安当然也就不劝了。
    顺天府管不了郡主,但他们依旧忙碌。
    春闱之前,不能再出小蝠胡同那样的事儿。
    所有衙役都不得闲,安顿考生的胡同,必须有人守着,尤其是夜里,断不能再被人闷声不响浇几桶菜油下去。
    先前,他们就在商量怎么安排人手,还要与京卫指挥使司那儿协调。
    要不是被前街这里的状况打断了,早使人去请徐其润了。
    由官差们配合,堵在路中央的马车总算可以通行了。
    隔着帘子,温宴看着皖阳郡主的马车离开。
    郡主似乎还没有冷静下来,在车里闹腾个不停,可惜被左右的人手钳制住,除了咒骂声从里头传出来,她也闹不出新鲜花样。
    车把式面不改色,直直往皇城方向去。
    温宴琢磨着,既然是吴公公安排的人,那前街的这一段也会一五一十、完完本本地传到他耳朵里,再转述给皇上。
    皇上不会错失这么一个对付沈家的机会的。
    尤其是,永寿长公主不在京中。
    皇上能趁机,名正言顺地让沈家吐一口大血。
    而让沈家伤了元气,不仅可以让朱茂、朱钰失去仰仗,后续温宴替平西侯府翻案之时,也能少很多阻力。
    墙倒众人推。
    若沈家还是一座山,要动摇它,从它手里达成自己想要的成果,这很难。
    那么艰难的路,温宴前世走过一回。
    她侥幸走到了最后,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今世,温宴要抓住一切机会把这座山变成一堵墙,还是漏风的墙。
    哪怕是贼喊抓贼。
    这也是这一回,温宴和霍以骁只盯着沈家做文章的原因。
    朱茂和朱钰,让他们难受是皇上的事儿,温宴只要在旁推一把就好了。
    哪怕,温宴明明白白地顺着褚东家,找到了他背后的朱茂、或者朱钰,难道就能让皇上把儿子给废了吗?
    不可能的。
    这点儿小事,不足以把一位皇子打趴下。
    既然不可能,温宴直接放弃,走一条走得通的路。
    与皇上的利益一致的路。
    也就是沈家。
    温宴放下了帘子。
    在皖阳郡主的马车离开之后,定安侯府的马车也要动了。
    围观的百姓不再堵着路,却也没有各自散开,站在前街两侧,议论纷纷。
    “温大人真是个负责的好官,母亲病倒了,他还坚持做好衙门里的事。”
    “侯夫人为了这场风波过意不去,温大人这样才是尽孝。”
    “郡主坚持说她没有让人放火,却没人信她……”
    “凶巴巴的,谁会信她。”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你没有看到侯夫人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吗?郡主对她毫不客气,这种脾气,做什么恶事都不奇怪。”
    “是啊,侯夫人真不容易,勋贵人家最要脸面了,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谁会把这些去衙门、在大街上说道。”
    “我听说,是在长公主府吃了闭门羹,才不得不去衙门。”
    ……
    议论声,陆陆续续传进了马车里。
    上车前还力竭地站不住的桂老夫人睁开了双眼。
    她没有脱力,却也不轻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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