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秩想逗一逗黑檀儿。
    黑猫的坏脾气还没有散,龇牙咧嘴。
    宋秩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霍以骁看着停泊在渡口的三艘船只,向宋秩请教载重、吃水、航速等问题。
    宋秩见他有兴趣,自不藏私,一一解释。
    霍以骁把几个数字记下,在心里对了对。
    从吃水看,船上现在的载重,与工部定下送往西关的基本一致。
    这么看来,他们运送时果真十分谨慎。
    武安规带着人下船,与宋秩客客气气行礼:“好久不见啊宋大人,今儿又要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宋秩笑道,“船从归德府过,我查验放行,章程如此,替朝廷做事,这是我的职责。”
    武安规也笑,目光落在霍以骁和温宴身上,好奇道:“这两位是……”
    宋秩介绍道:“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霍怀定霍大人的侄儿与侄媳妇,这几天来归德府游玩,霍大人有一份手书托他交给武大人,他们就跟我一道来了。”
    武安规心生疑惑,他和霍怀定哪有什么交情,哪里能让霍大人给他写亲笔信。
    偏这两位的仪态气度,看着就不是寻常人。
    武安规摸不准,脸上依旧堆着笑:“霍大人的亲笔信?”
    按说,他这么一问,来人就该把信拿出来了,可眼前的年轻人仿佛没有听懂似的,反而与宋秩说话。
    “宋大人,先办正事要紧。”
    武安规越发嘀咕了。
    宋秩倒不觉得有哪儿不对,正事摆第一,没错。
    他拍了拍武安规的肩膀,道:“武大人,还是老规矩,我们早些查完,你们也好趁早启程,不用耽搁在路上。”
    武安规被宋秩带着往船上走,嘴上应和着,回头一看,霍大人家的侄儿与侄媳妇也登船了。
    他赶忙道:“船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俗物,公子还能走走,小娘子还是在岸上等一等。”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情况,可万一在船上摔了跌了,平白添麻烦。
    可惜,这两人根本不听他的,不止上了船,还下了甲板,进了货仓。
    宋轶拿着工部下发的文书,又接了武安规手里的通牒,指挥人手,一间间查验。
    霍以骁看着衙役们做事,认同了李三揭的说法。
    沿途查验,就是看外形、对数字,石料整齐的一方一方,原木差不多的粗细长度,方便各处检查。
    三艘船对完,统算出来的数量没有大的偏差,就可以盖章了。
    如此一来,缺斤少两很难,偷运不相干的东西也难,唯一能行得通的,就是挖空夹带。
    第482章 合规矩了吗?
    船舱里,空气比不得上头。
    原木味道又重,呼吸之间,全是这股气味。
    武安规经常和这些东西打交道,闻惯了,但他今儿总觉得气不顺畅。
    眼皮一个劲儿跳,他又分不清到底是左眼灾还是右眼灾,只能拿没跳的那只眼睛去瞄霍以骁与温宴。
    说他心虚也罢,武安规以为,来者不善。
    当然了,他也不怕什么小年轻。
    出门还得抱只猫儿的小娘子,那叫一个娇贵了,能有什么花样。
    至于那公子哥儿,矜贵是矜贵,但到底年轻。
    小小年纪,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自信归自信,谨慎还需得谨慎。
    这一点都不矛盾。
    武安规笑了笑,道:“底下就是这么些东西,味儿还冲,宋大人,我们先上甲板去?”
    三艘船都看完了,一切正常。
    宋秩颔首道:“对对对,上去再说,我们老大爷们不怕熏,这不还有侄媳妇儿嘛。贤侄,扶侄媳妇儿一把,脚下别绊着了。”
    说完,宋秩揽着武安规的肩膀,一副哥俩好模样地往外走。
    到了楼梯口,宋秩回头一看,霍以骁压根没有扶温宴的意思。
    他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现在的后生呐,扶都不扶一把,疼媳妇儿都不机灵!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分明记得,霍大人与霍夫人感情极好,这当侄儿的怎么就没有样学样呢!
    霍以骁不止没有扶,他压根就不打算上甲板。
    他往舱室里走,手掌按在了原木上。
    原木厚重,拔剑砍是砍不穿的,只能用斧子或者锯子。
    “武大人,”霍以骁道,“船上有斧子、锯子吗?”
    武安规正上楼梯,一听这话,脚下踉跄,亏得是扶着扶手才没有摔倒。
    他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是因为刚那下踉跄?
    不全是,武安规自己知道,是浓浓的不安和紧张。
    好端端的,问斧子、锯子……
    这太不对劲了。
    宋秩也觉得怪,但他不知那些隐情,便问:“你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霍以骁直截了当:“劈木头、锯木头。”
    武安规就在楼梯口,挡住了上头投下来的日光,甲板下昏黄,宋秩没有发现武安规的脸已经白了。
    “贤侄可别开玩笑了,”宋秩又转回来,冲霍以骁道,“这些是朝廷送往西关的物资,是筑城墙、修城池用的,可不能马虎了。贤侄,你们不还要在城里逛逛?走吧走吧。我们也别耽搁船队西运。”
    霍以骁慢悠悠走到廊下,越过宋秩,看着武安规,道:“武大人,船上若是没有,我就让人从岸上送过来了。”
    武安规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你到底是什么人?”
    “霍怀定的侄儿,”霍以骁道,“我不是自报家门了吗?”
    “别说是侄儿,哪怕是霍大人亲自来了,也没有要劈要锯的道理!”武安规又与宋秩道,“宋大人,您说这事儿怎么办吧!不是我不给霍大人面子,这根本不合规矩!”
    宋秩也没有想到霍以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急着想打圆场。
    霍以骁嗤地笑了声,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在手上掂了掂:“合规矩了吗?”
    渡口风大,霍以骁裹着一件大斗篷,因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斗篷下,他的腰间,戴着这么一把刀。
    只是此处光线不够明亮,刀又被霍以骁拿在手里翻转,宋秩和武安规根本看不清这刀模样。
    武安规被他一激,气道:“还敢动械?你们霍家是要反了天吗?宋大人、宋大人您可是亲眼看到了,这样不讲道理,威胁朝廷命官,我们得递折子进京,把这事儿好好跟皇上说一说!”
    宋秩亦不晓得霍以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碍着霍怀定的面子,他好言劝道:“贤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能这样。”
    温宴抱着黑檀儿,一直站在边上看热闹。
    不得不说,霍以骁玩刀这一手,很潇洒帅气。
    她多看了两眼,才上前两步,朝霍以骁伸手,把短刀拿过来。
    “宋大人,”温宴横握刀柄,让宋秩看刀鞘,“仔细看看。”
    宋秩定睛一看,下一瞬,脸上大变。
    这是把御用短刀,刀鞘上是皇家纹印。
    见刀如见君。
    和尚方剑是一个意思。
    宋秩忙不迭跪下身去,三呼万岁,唬得还在甲板上的其他人都一愣一愣的,也跟着跪了。
    除了武安规。
    随着宋秩跪下,武安规看到了短刀模样,他倏地瞪大了眼睛。
    “武大人,”温宴冷冷看着他,“合规矩了吗?”
    武安规咬着牙跪下,心里不停盘算脱身之计。
    这是在他的船上,宋秩带来的人不多,他先控制住宋秩,直接弄死这两小崽子……
    只要能拉拢宋秩,让他咬死这两人没有到过归德府,等进了黄河河道,把尸体往里一丢。
    京里问起来,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时候,这批货也走完了。
    武安规看了眼跪在他前头的宋秩。
    拉拢不成,还能威逼,他的背后是沈家,他就不信宋秩能扛得住!
    温宴在武安规眼中看到了杀意。
    她呵得笑了一声。
    “什么叫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今儿算是见识了,”温宴反手把短刀往身后一丢,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霍以骁接住了,她继续道,“我们两人一猫敢上武大人这船,你觉得渡口上安排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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