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状况下,事情不好办。”
    不好办,倒不是他们京里的督察衙门欺软怕硬,收拾不了不为民办事的地方官员,而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那一条条毒蛇,还在他们眼前装没有毒的菜花蛇。
    没有他们贪赃枉法、不做实事的证据,都察院如何办事?
    “你看了考核文书,怎么样?”霍怀定问。
    霍以骁轻哼了声:“跟您说的一样,一块铁板。”
    考核文书上,很是漂亮,根本看不出端倪。
    “朝廷亦有巡按往蜀地,先前也没有报上来问题,”霍怀定道,“一个是,当地粉饰太平,装得太好,瞒过了巡按;另一个是,当时沈家还在,动不了他们,查了也白查。布政司有问题,想来蜀地提刑按察使司也是一丘之貉。”
    霍以骁问道:“沈家倒了,现在再查……”
    霍怀定冷笑:“狐假虎威,老虎都没了,狐狸能不把尾巴夹起来?哪怕我、或者陈老大人他亲自去,都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
    这和北境三关不一样。
    朝廷前些年一样有巡按到北境,定门关高高的城墙立在那儿,谁能想到,底下不堪一击、会垮出个窟窿来?
    谁去看,都没有用。
    这一次,是他们也知道了定门关的问题,甚至,霍以骁告诉他往哪儿砸会砸出事来,才能有后续的收获。
    蜀地那里,表面花团锦簇,底下问题虽多,可都察院没有掌握实际状况,无从下手。
    便是去走一趟,也只能看个当地官员想让他们看的花了。
    霍怀定认真思索一番,道:“不妨这样,你安排下,我想见见江绪。”
    霍以骁应下。
    这番会面,安排得很快。
    江绪见到大名赫赫的右副都御史,整个人都紧张了几分。
    “又不是出考题考你,”霍怀定笑道,“放轻松些。”
    江绪深吸一口气,也笑了:“真是考学问,学生反倒是不担心。”
    霍怀定抚掌。
    看,这就是好学生,有底气。
    可好学生,不等于是好官员,还得磨炼。
    霍怀定仔细问起了涪州官场,不说明面上的官职,涪州与武隆,底下到底是谁主事,谁与谁走得近,谁做事糊涂,谁又瞎精明,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衙门到底办得怎么样?
    这些问题,江绪能答一些,却答不了全部,他一介书生,哪知衙门里那么多事。
    霍怀定听完他的答复,道:“事实上,想查他们,这些极其重要,他们办事不利、到底是怎么个不利法,需得清清楚楚。唯有证据在手,才能改变当地状况。”
    江绪握紧了双拳。
    他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是回蜀地还是留京。
    回蜀地艰难,留在京中、像李大人学了一身本事,他就能改变故土了吗?
    不是的,只要那些官老爷们还在,就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去改变。
    不破不立。
    而这些初步的想法,在听了霍怀定的话之后,变得清晰而明朗。
    “御史巡按去涪州,很难有收获,”江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霍怀定,道,“如果是学生呢?学生在他们眼中,是考取功名后一心一意要回家乡做官的愣头青,他们不会防备,学生在他们跟前,能看到更多。”
    第619章 紧一紧皮
    这样的提议,显然不在霍怀定的预想之中。
    他是头一次与江绪打交道,对对方的性情只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因此,霍怀定抬眼看向霍以骁。
    他想知道,江绪会如此提议,是不是一腔热血、胆子比别人大,这位新科状元,到底能不能认识到自己的提议其实非常危险。
    霍以骁收到了霍怀定眼神的询问。
    没有立刻回答,他直直看着江绪。
    从江绪求着吏部让他回蜀地起,霍以骁就清楚,江绪并非一时冲动。
    至始至终,江绪对自己的家乡,都是一片热枕。
    只要有机会能让故土好起来,他都愿意去付出、去奋斗。
    这几日,江绪看似缓和了许多,但这种缓和并不是来自于恐惧和不安,而是,他听进去了大伙儿的劝解。
    有他自己相中的姑娘,有一定能力的岳家,有能好好学一学的本事……
    这些东西牵扯着他,让他想要放慢脚步。
    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但是,一旦出现了更好的机会,江绪还是会大步向前。
    一如温宴梦里的那样,为了故土和百姓,江绪不惧牺牲。
    思及此处,霍以骁沉声与江绪道:“你的意思是,想回去搜罗当地官员枉法的证据?这可比你进了衙门,提议这样、想要那样,难得多,也险得多。”
    他欣赏江绪,不愿意对方就这样丢了性命。
    江绪亦在思考。
    刚才的提议,有冲动在其中,只有一个方向,并无详细做法。
    他思绪转得飞快,与两人道:“学生倒是认为,如此行事,比先前的选择更安稳些。
    学生一心改变家乡状况,与他们的为官之道背道而驰。
    就像霍大人说的一样,他们不会听任学生做事,全堵回来,且会视学生为眼中钉。
    可学生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变了,不用与他们硬碰硬,一味与他们反着来,甚至可以顺从、虚以委蛇,抓到他们的把柄。
    只要朝廷有证据定他们的罪,蜀地不再由这些人一手遮天,后续改变,会比现在容易得多。”
    江绪说完,深吸了一口气。
    他先前总是担心,在京里学上数年,掌一身本事,伤痕累累的故土能不能等到他回去之时?
    旧官员还在,他那时候回去,一样是一场硬仗。
    恐怕还要耗费数年,才能让家乡有点儿气色。
    现在的办法,于他个人的政务经验,固然是增长不多,但对武隆、对涪州,大抵是让它们尽快走出阴霾的法子了。
    值得他拼一拼、搏一搏。
    霍怀定打量着江绪,他看到了坚持与勇气。
    “诚如你所说,”霍怀定想了想,道,“你回蜀地,在他们跟前收集讯息,确实比我们都察院派巡按过去,有用得多。”
    江绪弯下腰,两手作揖,深深鞠躬:“还请霍大人给学生一个机会。”
    霍怀定道:“这事成与不成,除了你愿意不愿意,我还得与其他大人们商量一番。”
    都察院里得有一个统一的想法,同时,也要和温子甫交个底。
    定安侯府相中的姑爷,苦口婆心劝着人家留京,他霍怀定谈了几句话,把人谈回蜀地不说,还是去当探子了……
    这要不说说明白,就太不是个事儿了。
    好歹,也是“亲家”不是?
    江绪亦知兹事体大,没有立刻要一个结果。
    霍以骁送江绪出去。
    夜色之中,江绪脚步沉沉:“四公子,还望在霍大人跟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霍以骁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只是回蜀地做官,定安侯府都得多斟酌亲事,你若是还带了这样的任务回去,侯府大抵是放心不下姑娘了。”
    江绪抿了抿唇,隔了会儿,又笑了笑。
    翌日,霍怀定寻了陈正翰商量。
    陈正翰听完,背着手在衙门院子里一圈一圈踱步。
    想了很久,他叹了一声:“现在的后生,胆儿一个比一个大。”
    霍怀定压低了声音,笑道:“陈大人您老了,我也不年轻了,这个朝堂,迟早是他们这些后生的,有冲劲儿、有血性,想为民做点儿事,总比整天勾心斗角强多了。”
    陈正翰呵呵笑了两声。
    应该说,之前几十年,沈家独大、且越来越大,弄得朝堂势力僵硬。
    现在,沈家倒了,确实是洗牌之时。
    “蜀地真到了那个地步了?”陈正翰问。
    “若是江绪所言非虚,涪州内里明明一团糟,却被掩盖起来,那西蜀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全部脱不了干系,”霍怀定想了想,又道,“以骁昨儿也说,蜀地多河流,谁也说不好,哪一年洪灾就又来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再去查蜀地,只能算是亡羊补牢。”
    陈正翰又笑了。
    看看,四公子多了解皇上想法。
    只处置了沈家,没有对其他人动手,这是皇上的权宜之计,并不表示他就满意了。
    四公子一个枕头递过去,只要罪证确凿,皇上收拾蜀地那帮人,名正言顺。
    陈正翰道:“也好,给有些人紧一紧皮,杀鸡儆猴。”
    以为沈家案子了了,自家就安全了,有部分官员,近来又活络上了。
    借此机会,也叫他们知道知道轻重。
    霍怀定与陈正翰商量之后,又一次确认了江绪的决心,随后,开始着手准备工作。
    与吏部打招呼之前,他先与温子甫谈了谈。
    温子甫得知江绪打算,不由呼吸一滞。
    “若只是个相识的后生,我定然道一声’钦佩‘,更祝他马到成功,”温子甫搓了搓手,看着霍怀定,苦笑着道,“可若是自家姑爷,我、我是真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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