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温宴的话说,就是得把戏本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至于桂老夫人那儿……
    倒是可以商讨,但温宴不用问,就知道老夫人会做何种选择、又会怎么劝他们了。
    桂老夫人对骁爷恢复皇子身份、往后当个亲王都兴致勃勃,更晋一层,能名正言顺去够那把椅子,老夫人扛都要把温宴扛到中宫里头去。
    等大业成就之时,定安侯府再传几代,不就是一张圣旨的事儿了吗?
    既是继续整理,眼下也就没有盯着这事儿一直钻牛角尖。
    霍以骁提起了小公子。
    “朱琥……”霍以骁斟酌了下用词,“我听吴公公那意思,已经送走了。”
    这个送走,当然不是指送到天南地北去了,而是送上了黄泉路。
    皇上把朱琥的身份定位“假冒的”,冒充皇家子嗣,稚子无知、受人利用,往后送入山中,剃度出家。
    明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皇上又怎么会让朱琥去当和尚呢?
    一杯毒酒,为沈家的多年谋算划上句号。
    时过境迁,朝中也没有谁会去计较这“小和尚”到底是死是活。
    朱琥无辜吗?
    他被沈家养起来的时候,他的路就已经定下了,他被沈家养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都是棋子而已。”霍以骁道。
    温宴看向霍以骁,道:“我那个梦里,曾经见过长大后的朱琥。当时骁爷领命出京去了,我在街上见到他,匆匆一眼……”
    霍以骁皱眉:“按你梦里,沈家亡了,长公主也死了,朱琥进京做什么?”
    温宴不知道答案。
    可霍以骁,在沉沉的夜里,从梦里得到了答案。
    自从梦见过娶温宴之后,霍以骁就没有再进入了温宴的“梦”了。
    现在,他再一次站在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院子里。
    熟悉,这是宅子的主院,他们日日住着。
    陌生,那是瑞雍二十一年,是十年后,与现在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同。
    隔着窗子,霍以骁看到了温宴。
    她躺在榻子上,笑盈盈听黄嬷嬷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霍以骁听不见,也进不了屋里,他自能穿过长廊,走到耳室改出来的小厨房。
    那里支着个炉子,咕噜咕噜煮着汤药。
    他看到了长大的朱琥,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炉子旁,掀开药壶罐子,往里头添了些什么,而后离开。
    霍以骁愕然。
    温宴她们没有察觉也就罢了,黑檀儿为何也……
    不,这个时候,黑檀儿已经不在了。
    而他们住的这宅子,因着他和温宴的习惯,人手很少。
    既然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人手众多的长公主府,那么,被朱琥摆了一道,也不是不可能。
    霍以骁踢不翻炉子,他的声音也无法叫温宴听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宴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喝下去。
    那是安胎药,也是夺命药。
    梦如镜面,顷刻间碎开。
    霍以骁倏地睁开了眼睛,胸口不住起伏。
    单单是在梦里看到温宴把药喝下去,他此刻的呼吸都难以平稳。
    那是梦,亦不是梦。
    树欲静而风不止。
    冯婕妤说得太对了。
    第700章 轮廓
    庄子比城中宅子四周宽阔。
    忽然起了夜风,吹得窗户响动。
    身边,温宴似是叫这动静吵着了,在睡梦中咕哝了两声。
    软糯又黏糊,根本听不出她在嘀咕什么,可霍以骁却觉得心安。
    没有那碗夺命药。
    它或许存在过,如他刚才梦见的那样,被温宴喝了下去,但现在,没有。
    黑檀儿睡在榻子上,温宴在他怀里,这是他现在握在掌心里的真实。
    将来呢?
    轻骑都尉哪怕成了飞骑大将军,猫儿的寿数都有尽头,它只能陪他们走一小段路。
    他和温宴会有孩子,等她身体再好些,年纪再大几岁,不至于那么辛苦。
    朱琥已经死了,那碗夺命汤药,还会出现吗?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
    铜墙铁壁与自在轻松,哪可能周全?
    可即便是为了周到、安全,在宅子里安置大量的丫鬟婆子仆从,也无法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
    人心难测。
    是忠心的岁娘,还是爱财的盏儿,无人可知。
    那四面八方吹来的狂风,能顶得住一次两次,可能顶得住十次、二十次?
    霍以骁替温宴掖了掖被角。
    他的梦,只到温宴喝下汤药,再往后的事情,他不曾“见”到,但也能够想象一二。
    很糟,糟得不能去细想。
    后半夜无眠。
    直到天边渐亮,才多少有了些睡意。
    皇城外,上朝的大臣们陆续都到了。
    朱茂从轿子上下来,揣着手站了会儿,问项淮道:“怎么不见以骁?”
    项淮也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待进了宫,见着朱桓,朱茂笑着问他:“以骁怎的没有来?莫不是睡迟了?”
    朱桓知道霍以骁行踪。
    昨儿下衙时,霍以骁就与他提过要出城去庄子上。
    这会儿城门未开,人大抵就没有回城,又怎么可能来上朝。
    他便道:“好像是去城外庄子了。”
    “上朝都不来?”朱茂挑眉,“不太好吧?”
    朱桓睨了朱茂一眼。
    霍以骁没来上朝,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与不好,有能耐跟父皇去叨叨,与他说有什么意思?
    早朝时,因着老大人们禀了些朱钰身后事的操办议程,皇上的情绪并不好。
    生死皆是大事。
    皇子入葬的规矩很多,祭奠也多,整个办下来,颇费时间。
    皇上听完,叮嘱着“好好办”,也就退朝了。
    恭送皇上离开金銮殿,朱桓本也要回千步廊,刚夸出殿门,就有小内侍过来说话。
    “皇上问四公子,”小内侍道,“殿下,四公子今儿……”
    朱桓道:“昨儿出城,我想他是没有赶上回京。”
    小内侍道:“四公子若是上午回了千步廊,还请殿下与他捎个话,皇上召他进御书房说话。”
    朱桓答应了。
    直到衙门里忙了一轮,霍以骁才姗姗来迟。
    倒不是故意拖延,他半宿未眠,天明时撑不住才睡着,温宴昨日往沧州跑了个来回,也是极累,等两人睡醒,就已经天大亮了。
    霍以骁听了朱桓的话,去御书房露面。
    吴公公出来迎他,低声道:“皇上不太高兴。”
    “就为了我没有上朝?”霍以骁问,“我还以为他都见怪不怪了。”
    吴公公梗了一下,才又道:“倒也不是,是为了四殿下。”
    霍以骁呵得笑了声:“既不是因为我,又何必迁怒我?”
    吴公公:……
    歪理一套一套的。
    这么个煽风点火法,皇上一会儿要是冒了火气,还要背个“迁怒”之名,真亏。
    吴公公引着霍以骁给皇上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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