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像舅舅的,像战死了的郁劭。
    可霍以骁最终还是忍下了,赵太保看来是毫不知情的。
    或者说,为了缓和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赵太保煞费苦心。
    “确实不算不相干,”霍以骁喉头滚了滚,佯装随意地问,“这个主意,是老大人想的,还是皇上的意思?我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出身,还记在嫡母名下,不太好吧?”
    “是我想的,也请示过皇上,”赵太保压低了声音,“四公子,今儿既然说到这里了,老头子掏心掏肺说几句本不该说的话。
    我这个岁数,还能再替朝廷奋斗几年,金太师不行,他等不到几位年幼的小殿下们长大了。
    一身本事、一腔热血,总得教到合适的人。
    你比大殿下、三殿下合适。
    把该教的、能教的,都教了,金太师能安心闭眼,我也能放心地告老,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还有不够周详的,也还有其他老臣,能再辅政一番。”
    赵太保说完,睨了霍以骁一眼。
    四公子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垂着眼帘,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开口之前,赵太保就知道霍以骁不好劝,也没有想着一次成功,反正先提一提,让四公子好好想想,再者,各路旁敲侧击,多少能有些进展。
    霍以骁想了一阵,倏地开口:“老大人和金太师是年纪大了,皇上还年轻。”
    赵太保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亦是觉得,四公子更……”
    说到一半,他见霍以骁抬起了眼。
    那眼中冰冰凉凉,还挺冻人,赵太保一时惊讶,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霍以骁放下了手中茶盏,冷声道:“他倒是打得好主意。”
    要不是他和阿宴寻到了端倪,知道他的生母不是熙嫔而是郁皇子妃,他怕是要被皇上给诓了。
    当年旧事,始终是皇上心结,偏又想认他,折腾着赵太保苦思冥想、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皇上也不自己开口,让赵太保来当说客。
    赵太保从头至尾被瞒在鼓里,以为这是良策,能化解如今的死结,却是没有想到,一腔热血,被皇上这么糊弄着。
    站起身,霍以骁直接往外头走,到底是心中不舒坦,道:“老大人的孙子辈都比我年长,曾孙辈又八字没一撇,想含饴弄孙,还得好几年。”
    说完,与赵太保告了一礼,出了雅间。
    赵太保:……
    他看着霍以骁的背景,一口气喝完了茶水,烫得直呼气。
    不生气、不生气!
    回到大丰街,进了屋子里,霍以骁把点心盒子放下。
    温宴打开来看:“奉安馆新出的点心?”
    “赵太保想尝一尝,又怕家中夫人唠叨,让我买了匀他一块。”霍以骁随口答着。
    温宴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赵太保想出来的招数。
    至于内里的状况……
    温宴想起了送给桂老夫人的那张赏菊宴的帖子上,写着赴宴的赵太保夫人的名字。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霍以骁正换常服,听了一愣:“太保夫人?”
    看来,不止是礼部忙,赵太保老两口,也挺忙的。
    啧!
    他倒不怨赵太保,就是更烦御书房里那个爹了。
    第725章 有志气
    厢房里,曹氏正确定着要送去太保府里的礼物。
    明日温辞休息,会依着桂老夫人的意思,去赵太保府上。
    空手去是万万不行的,选礼也有讲究,曹氏征求了温辞的想法。
    既是同龄人相交,倒也不用备那些贵重俗气的东西,一块旧都水云斋出的镇纸,就是学子之间很不错的礼物了。
    这镇纸不贵,讲究个造型与意境。
    只是水云斋在京中没有分号,不及在旧都好采买,他们京里走动,拿得出手。
    曹氏把东西备好,交代胡嬷嬷道:“等下给辞哥儿拿过去,明儿清早再让乌嬷嬷备些点心,一块拿上。”
    温子甫听见了,奇道:“哪有做客还自带点心的?怎的,嫌弃太保府里没有好的点心师傅?”
    “不是一回事儿,”曹氏嗔了温子甫一眼,“霍家大公子、帧哥儿他们,没少在学子之中夸乌嬷嬷的手艺,如今也是一绝。”
    温子甫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事,越发惊奇。
    “咱们家做的是正宗的旧都点心,没有被京城口味同化过的,”曹氏颇为得意,“我请宴姐儿问过霍家大公子了,那边说,赵家公子的口味轻,喜欢不那么甜的,就让乌嬷嬷照着准备。
    到时候,从点心入手,说说认识的公子们的喜好,不也挺好?”
    同龄公子熟悉起来,说容易也容易,但切入的话题,多备几个准没错。
    就跟后宅夫人们结交一样,夸妆容、夸衣着、夸首饰,三连着夸下来,对方能黑脸才怪!
    温子甫摸了摸胡子。
    他觉得曹氏说得有些道理,可又有些不放心。
    虽说赵太保脾气好、和善,赵家公子在京中名声也极好,但辞哥儿第一次去拜访,作为长辈,总担心儿子会有礼数不周全的地方。
    “我要是休沐,就陪他一块去了。”温子甫道。
    曹氏暗暗翻了个白眼。
    都不是一辈人!
    温子甫若是去了,赵家岂不是还得有个平辈出来招待?
    “知道你关心儿子,”曹氏道,“但老爷对儿子多些信心,拜访同龄人,又不是下场比试,宝安苑那么大的仗势,我们辞哥儿都没有露过怯。”
    温子甫听进去了,不再提跟着去的事儿,只是好奇起来:“母亲怎得突然想到让辞哥儿和赵家公子往来?虽说是同龄,往后有极可能是同科。”
    曹氏闻言,下意识透过窗户,往对侧厢房看了一眼。
    温慧在灯下练字。
    白日里只顾着和温婧做女红,功课没有完成,这会儿得补上。
    曹氏朝那厢努了努嘴:“还能是为什么?为了慧姐儿呗。”
    温子甫一头雾水。
    曹氏哭笑不得:“慧姐儿要挑个俊郎君,她眼里的俊,就是赵家公子那样的。”
    温子甫的嘴角抽了两下,半晌,憋出一句:“有志气。”
    曹氏:……
    行吧。
    有志者、事竟成。
    “老爷先别往外说,”曹氏道,“先瞒着慧姐儿,我也没有和辞哥儿说穿。”
    这一点,温子甫自是点头答应。
    以前在临安时,自家想与顺平伯府结亲的心思太明了,后头平添不少麻烦。
    如今,还是先暂且按下。
    一来,他和赵太保朝中遇到,事情若是不成,会尴尬,二来,姑娘家要脸面,三来,辞哥儿与赵家公子结交、心里压着事儿,说话就不够磊落了。
    可他们两夫妻都没有想到,浑然不知情的温辞,说话太磊落了。
    适口的点心引入共同熟悉的霍以暄等人,从口味谈起他们的文章、观点,一下午时间,温辞与赵子昀交谈甚欢。
    赵子昀笑道:“宝安苑茶会,我也在场,听你在台上一道题一道题答,当时很想结交,后来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你也在?”温辞笑了,“那天在场的人太多了,要不然,我家两个妹妹定能发现你。实不相瞒,在读你的文章之前,我对你的了解是’京城第一俊‘。”
    赵子昀怔了一下。
    他的眼光没有问题,知道自己长得怎么样。
    家里妹妹们有时也会打趣他,说认得的小姐妹都夸他。
    可这“京城第一俊”的名号,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一时之间,谦虚不是,应承也不是,他只能轻咳一声,笑着摇头:“令妹挺有意思。”
    温辞离开赵家前,去与赵太保夫人告辞。
    赵太保夫人笑容慈祥:“你带来的那点心,我尝着特别怀念,幼时在旧都家里就是这个口味,这几年想起来让厨子做,做来做去,总还是差了点意思。你回去与侯夫人说,我过两日上门讨点心吃。”
    温辞答道:“您喜欢,晚辈让人备了送来就是了。”
    “哪有开口讨点心,还要让人送上门的道理?”赵太保夫人摇头,“出门寻觅美味是人生乐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辞哪好拒绝,自是应承下。
    回到燕子胡同,就和桂老夫人提了。
    桂老夫人乐呵呵的。
    赵太保夫人登门,怎么可能是为了吃口点心?
    定然是那天在别苑不方便开口的事儿,得上门来与她说道呗。
    正好,她也让对方见见慧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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