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那时候天还凉快,运气好讨得多些,存在水囊里,能顶几餐。”孔大儒苦笑。
    而追兵,当然也会这么去找孩子下落。
    等他们出现,孔大儒已经带着孩子离开躲藏,亲随们则瓮中捉鳖。
    饶是如此,依旧惨烈。
    人数有差异,也不愿意伤及无辜,三天三夜,孔大儒看着亲随越来越少。
    追兵全灭之时,最后一个亲随也受了重伤,孔大儒想救他,却无能为力。
    “我把他们都埋了,皇子妃也埋了,而后,带着孩子北上,”孔大儒道,“中间这一段,和皇上讲述给四公子的有部分出入,是我没有与皇上细说。再后来,我回到江陵,把他们重新收殓、安葬,竖着无字碑。”
    饶是隔着生死,孔大儒的年纪都能当郁薇的祖父了,他也没叫皇上知道,当年生产时的艰难。
    至于那三天三夜,同样没有细说。
    可这些,四公子该知道。
    虽然十分沉重,但他的命,的确是当时那么多年以死相搏换来的。
    人的一生,有很多种过日子的方式。
    “四公子若想逍遥自在,做闲散皇子,只要他没有浑浑噩噩,自己过得心满意足,这也是一种方式。
    可若是他要去肩负这个天下,我希望他了解那几天的事情。
    皇帝不好做,得对得起老百姓。
    要不然,我救下了一个未来的昏庸皇帝,我怄死了。”孔大儒说完,笑了笑。
    温章认真听完孔大儒的话,躬身行了一礼:“先生的话,学生会一字一字转告给姐夫。”
    京城的雨停了。
    彻底入了冬。
    观政早就该换个衙门了,只因朱钰和俞皇后的死,皇上没有和朱茂、朱桓提这一茬,也就一直搁置着。
    这几天重新商量着,等下月起,再轮个衙门。
    御书房里,皇上提了后,留下了霍以骁。
    朱茂和朱桓前后脚出来。
    “父皇近来总找以骁,”朱茂跟着朱桓,道,“明明以骁近来做事认真,没有什么能叫父皇操心的地方……”
    朱桓转头看朱茂。
    朱茂又道:“应是为了来年冠礼之事吧,我在礼部这些日子,眼看着几位大人操心。他们对各种章程如数家珍,却不得不再拿出来,一遍遍再阅,看看有没有能变通的地方。”
    朱桓“哦”了一声:“辛苦大人们了。”
    “我原以为是父皇不认,后来才知道结症在以骁身上,你不如劝劝以骁,”朱茂又道,“都知道他是父皇的儿子,迟早要认回来……”
    朱桓打断了朱茂的话:“大哥怎么不劝?”
    朱茂脸上一僵:“我劝,也得劝得动啊。”
    “我也劝不动,”朱桓道,“以骁要是这么好劝,事儿早解决了。我要去给母妃问安,先行一步。”
    说完,朱桓掉头就走。
    他想,朱茂近来有的没的的话越发多了,下个月还是去刑部吧,在千步廊西侧,和东侧隔开,一天里能少碰见朱茂好几次。
    朱茂看着朱桓的背影,眉头皱起又松开,等看不见了,他也转向,去寻许德妃。
    许德妃十分揪心:“三殿下不理会你的说辞?”
    “不理,”朱茂道,“如上回跟您说的一样,他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闷葫芦开了口,以前阴冷冷冲着以骁,现在是冲着我。”
    许德妃抿了抿唇:“我看着,不止冯婕妤与温宴走得近,太保大人、惠康伯,许是也……”
    “您确定吗?”朱茂问。
    “太保夫人与定安侯夫人忽然有了走动,前阵子,赵太保也没少寻四公子吧?”许德妃道,“先前有一晚,四公子突然到御书房,后来,皇上召见惠康伯,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
    朱茂深吸了一口气,那夜状况,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可御书房里头断不能打探出消息来,那之后一切有都如先前一般,并无风吹草动,他便暂且搁下了。
    现在听许德妃一说,朱茂问:“母妃的意思是,不止是冠礼,父皇可能想立太子?父皇还年轻,这个时候是不是太着急了?”
    “你父皇的想法,我摸不透,”许德妃苦着脸,道,“我只是隐隐有这么一个感觉。”
    因为皇上无意册立皇后。
    反倒是惠妃那儿,兴许加封为皇贵妃。
    其他后来才进宫的嫔妃兴许不明白,可许德妃不同,她想到了早亡的郁皇子妃。
    先前,她几次隐隐生出了四公子许是郁皇子妃生的念头,都叫她硬生生压下去了。
    因为那位确实走在四公子降生之前。
    这怎么可能有错呢?
    可这些时日,这种念头压不住了。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皇上对四公子的偏爱。
    许德妃试着回忆郁皇子妃的模样,可时日久远,她记不清,想起来的也是对方小产后病怏怏的模样。
    病中消瘦,模样变化不小,很难对得上。
    但这个念头再没有褪下去了,一天天在心中盘旋,偏偏,谁都不能说。
    哪怕是朱茂,许德妃都不敢说。
    若她猜得都是真的,那这些都是皇上掩藏起来的真相,从她这儿流出去,皇上不会放过她。
    她不能连累朱茂。
    第748章 我不知道
    朱茂看着许德妃。
    他感觉地出来,母妃心里压着事儿,惴惴难安。
    “母妃,”朱茂问,“母妃有什么瞒着我吗?”
    许德妃正琢磨这郁皇子妃,被朱茂突然一问,心里一紧,笑容越发讪讪:“没、没有。”
    如此反应,朱茂自是越发不信,道:“母妃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您想到了什么,即便没有把握,也该告诉我,我一块拿一拿主意。
    父皇本就偏爱以骁,近些时日越发如此,今儿亦是让我和三弟先走,独独留了以骁说话。
    我担心长此下去,父皇真的会……”
    许德妃下意识地,躲开了朱茂的视线。
    是了,若霍以骁真的是郁皇子妃的儿子,皇上这么做,又有什么奇怪的?
    历朝历代,嫡长天然就占优势。
    除非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皇上和众大臣都连连摇头,不敢把天下交到这么一位手里,不然,只要人没有残缺,能力还过得去,还是占优的。
    当然,也有另一种状况,就是另有一位殿下能力卓越,在兄弟之间一骑绝尘。
    前几年,许德妃生出争一争的念头,是因为朱钰看着并没有那么出色。
    再者,皇上不喜沈家,自然也不喜俞皇后,中宫嫡出的朱钰未必能过得了皇上这一关,她许德妃虽然也出自沈家一脉,但她和沈家的关系不及俞皇后,朱茂是皇长子,能力不比朱钰差。
    拼搏一番,还是有机会的。
    可若她的猜测都对了……
    霍以骁是嫡长子,霍以骁的能力并不差,甚至,他帮皇上除了沈家。
    算算时日,郁皇子妃“病故”时,就是她能诊出身孕的时候。
    她肯定是为了这个儿子才“病故”的。
    如今不知是死是活,但为了这个儿子,她牺牲了自己的“命”,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死人,让出了皇子妃的位子,也让出了后来的凤位。
    活人争不过死人,皇上念着这个,都会偏着霍以骁。
    如今还未定下来,恐怕也是皇上没有想好要如何与世人说霍以骁的身份吧。
    情有了,出身优了,能力占了……
    那还争什么?
    再敢争,嫌命长吗?
    许德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她重新看向朱茂,沉声道:“别与你父皇顶着来。”
    朱茂怔了怔:“母妃的意思是,我们这就……”
    许德妃沉沉点头:“如果你父皇真是那么想的,我们硬来,没有好处。”
    朱茂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德妃。
    他知道,母妃有母妃的判断,可母妃不愿意讲判断的因由告诉他,只给了他一个结论,这让他很难接受。
    “您告诉我原因。”朱茂请求着。
    许德妃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母妃问你,你确定自己比得过以骁吗?”
    朱茂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并非毫无自知之明,他知道,比起霍以骁,自己并不突出。
    如果是前几年那个行事时不时走偏、举止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霍以骁,朱茂还能说一句自己比他端正,起码,自己不会跟朱晟动真格打到断胳膊,也不会夜里睡不着在京城里胡乱转悠。
    现在,霍以骁偶尔还有出格举动,但他的胆量、心思,都抛开了他们一截。
    “我比不了,”朱茂实话实话,“可您先前也说过,我们得等,等以骁和三弟生嫌隙。”
    许德妃叹道:“三殿下不是不理会你说的话吗?”
    朱茂道:“还有唐昭仪,如今前朝后宫的局势,她看在眼里,她会着急,三弟和以骁之间,关系会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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