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儿在这儿蹲了半天了。
    温宴清楚朱茂性子。
    仅是禁足,他棋差一招被皇上抓着正着,朱茂能忍住。
    但今天信息一出,朱茂必定坐不住。
    果然是叫她猜中了。
    黑檀儿估摸着再听不到什么,便冒着雪回了大丰街。
    正屋里,点着炭盆。
    听见猫叫,霍以骁寻声看它:“这不是白玉团吗?”
    黑檀儿瞪大眼睛,气呼呼走到霍以骁身边,猛一阵摔毛,把身上沾着的雪花往这可恶之人身上甩。
    甩了还不够,脑袋抵着霍以骁的腿,好一阵擦毛。
    霍以骁把黑檀儿抱起来:“徐其润说你褪色了,你怎么不烦他?”
    黑檀儿愣住。
    什么时候的事儿。
    它怎么不知道?
    褪色?
    它黑得油光发亮!
    下回遇着他,非给他两爪子不可。
    温宴笑盈盈看他们逗趣,而后问了朱茂状况。
    待黑檀儿喵呜喵呜叫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从霍以骁撇了撇嘴。
    “那人真是没劲儿。”她解释道。
    霍以骁哼笑一声:“他若有劲儿,还要都尉下雪天去守着吗?”
    第775章 兔子
    黑檀儿看着霍以骁。
    “太妃娘娘赏了你小鱼干,”霍以骁道,“说你昨儿辛苦了。”
    黑檀儿一听,兴奋急了。
    虽然,乌嬷嬷也给它晒小鱼干,但论滋味,还是常宁宫的最好。
    油纸包打开,香喷喷的小鱼干出现在眼前。
    黑檀儿直接叼起一条,未及细品,就发现不对劲了。
    油纸的折痕不对!
    常宁宫包小鱼干很讲究,绝不会松松垮垮,每道折痕印子清晰,很是公整。
    现在,在那些公整的印子之外,还有一些折痕。
    黑檀儿冲温宴叫唤。
    别不是叫人下毒了吧?
    温宴哭笑不得,这猫真是太精明了。
    “没有下毒,”温宴道,“我先前吃了两条。”
    黑檀儿不太相信。
    温宴一脸真诚:“真的。”
    若是叫黑檀儿知道,小鱼干被霍以骁给了白玉团,只怕连夜要进宫和白玉团打一架。
    不如骗骗它。
    黑檀儿想了想,信了,开开心心咬鱼干去了。
    霍以骁促笑,凑到温宴耳边,压着声道:“等露馅了,它得跟你打一架。”
    温宴清哼一声。
    鱼干明明是霍以骁给出去的,要打架,让黑檀儿跟他打去。
    正好下雪,积起雪来,就是黑檀儿最喜欢的躲雪球游戏了。
    今夜这雪,是今年入冬后最大的一场了。
    只下一会儿,窗沿上就能积起一层,待明儿天亮,定然厚重。
    温宴畏寒,原是不喜欢这样的时节。
    兴许是太医的调养有个成效,又或者是身边有霍以骁这个大暖炉,她对这样的雪天也有了几分欢喜。
    靠着霍以骁,温宴轻声道:“大殿下钻了牛角尖,只是看来,皇子妃与文兴侯府、项淮都不愿意掺和。”
    霍以骁哼道:“傻子总归是少数。”
    朱茂向来喜欢在边上阴测测地敲边鼓,连出手做什么都十分隐晦。
    他不是朱晟那种性子。
    这样的朱茂,在经历这一回波折之后,更是容易出不来。
    明明不可为,却要一条路走到黑。
    而他身边的人,其实都想明白了,争的是荣华,可谁愿意在明知没有胜算时还赔命进去?
    朱茂如此,定然会失去人心。
    霍以骁又道:“他孤零零一人,且看看他能有什么风浪。”
    “守株待兔。”温宴道。
    他们不会为了逮兔子去熏兔子窝,就在树下站着,但兔子一旦来了,就必定抓它。
    霍以骁亦是如此想的。
    既然知道朱茂想在来回江陵的路上下手,那就盯着那时。
    树和人俱全,冲不冲,就看兔子了。
    温宴垂着眼,道:“虽然这么说对三殿下有些不厚道,但确实,是他险些出事,让皇上下定了决心,也愿意多退几步,把事情定下来。”
    霍以骁道:“福祸相依,殿下何尝不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朱桓有朱桓的犹豫和苦恼,霍以骁看在眼中,但他的立场和身份,不适合做说客。
    经此一难,朱桓自己豁然开朗,倒也不失为一个转机。
    伤了的腿,听太医的意思,只要耐心调养,未必会十分明显,最好的状况是,只要旁人不盯着看,不容易注意到他的跛脚。
    想来,解开了心结的朱桓,更能好好休养。
    温宴莞尔。
    其实,骁爷亦然。
    他也在一步步正视自己的身份。
    即便一开始是不得不选太子之位、坐龙椅,但他在慢慢接受它,而不是视为沉重的负担。
    “下午时,”温宴柔声慢慢说着,“我去看了金老太太。老太太知道你要恢复身份了,很欢喜,也有些失落。”
    欢喜他回到了正路上,获取了他本该有的身份。
    失落他要真正离开霍家,不再是霍家子弟。
    同时,老太太很是心疼郁皇子妃。
    女人生产本就辛苦,亦有变数。
    她的孙媳妇就没有熬过去,与孩子双双离世。
    而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皇子妃在江陵城,拼死生下来儿子。
    在破庙之中,没有稳婆与大夫,连谁家都不会缺了产妇的热水、干净的被褥也没有,还要为了追兵心惊胆战。
    老太太想到那画面,心就揪着。
    再者,知晓了彼时状况,金老太太便解开了她的心结。
    霍怀任妻儿的死,与霍以骁的降生没有关系。
    他们的离世,只是因为生产之苦。
    霍以骁笑着应了声。
    他想,阿宴真的是个擅长与老太太们打交道的晚辈。
    这些剖析心境的话,老太太大抵是无法对他说出口的,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
    现在,他能更体会老太太的想法与心情,这是阿宴的功劳。
    温宴略一沉吟,还是多说了几句:“老太太还不知道真相里的真相,只以为是今儿早朝上皇上说的那样,因此,她说皇上这些年虽未样样周全完美,但也已经尽力。下回,老太太若这般与你说,你别伤她心。”
    霍以骁抿了抿唇。
    其实,太妃娘娘也说过类似意义的话。
    人无完人,哪里是皇上,也有走错的路。
    有些是不得已,有些是想岔了,有些就是固执了。
    伤害发生了,改变不了,但死揪着不放,到底不利于将来。
    毕竟,还是两父子。
    除非是不要这个爹了,彻底与他不相干,要不然,还是得寻到一条相处的路。
    那些错误与失败,太妃娘娘能和霍以骁一块恼皇上,可品析过去,不是为了追究,亦无法补偿,后头补多少也填不上旧日之哀,只是为了以后能多对一些,少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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