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他一面观察。
    眼前的人极其狼狈,脸上沾了血污,应是被他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抹的。
    看起来三十出头,还有一圈胡子。
    与徐公公印象里的至晋长得不怎么像,也年长许多。
    至晋也就二十。
    不过,再仔细一看,渐渐就能寻到至晋五官的影子了,然后,越看就越是。
    毫无疑问,至晋本人!
    徐公公心里惊讶极了,这装扮真是下了工夫了,若非这么盯着看,路上迎面遇上,他都想不到对方身份。
    “你放的火?”徐公公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大殿下交代你做的?”
    至晋没有答。
    年百戈先扑了上来,重拳捶打至晋:“你个黑心肠的东西!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家里上下这么多口人,你自己寻死你还拽上我们!
    几家人当初花银子给你谋前程,你拖着我们走死路!
    你个狗东西!
    我在宁陵县干了这么些年,功劳没有,祸事起码也没有。
    早知道你借我的地盘、干要命的勾当,我还不如躺着混日子!”
    年百戈越说越气,一口气没有接上,险些厥过去。
    宋秩则指着年百戈道:“你往日混着躲闲,难得你主动往衙门请缨,我念你言辞恳切,也算是浪子回头,才给了你这番机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敢说,你一点儿都不知情?”
    年百戈急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摇头。
    年百戈的婆娘冲出来跪倒在宋秩前面。
    她一直站在边上,不敢吭声,待发现那凶徒是表侄儿,她也只能在心里愤恨。
    此时见宋秩疑心丈夫、而年百戈又无法自辩,她才不得不出来说话。
    “绝对没有和这混账串通!”她哭着道,“砍头的事,谁陪他发疯?他不想活,我们还要活啊!
    他信上劝着我男人上进,借此机会,改一改在老爷们心中的印象,往后驿馆才能做好,多攒些银钱。
    我当时还当他是个好的,一力劝说男人努力,谁知道、谁知道……
    对!
    那封信我还收着,在我屋子里,我拿来给老爷们看。”
    第791章 因人而异
    宋秩几番问答,就让徐公公与其他不知内情的人,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至晋的信被送到了宋秩手中。
    宋秩看完,交给徐公公过目。
    徐公公看了一眼,果真是至晋的字迹。
    看来,至晋设计在宁陵县里谋害殿下,已经无疑了。
    至于年百戈等人有没有参与,这是归德府官员要立刻查明的案子,不是徐公公最关心的。
    徐公公的重点是,至晋此举,究竟是他自己昏了头,还是大殿下示意的。
    若是至晋自己昏头,行这样要命的事,大殿下是治下不严,没有管好亲随,免不了处罚。
    若是大殿下示意的……
    徐公公看了眼烧得一塌糊涂的驿馆。
    这一场火,是朝着杀人夺命去的,若不是轻骑校尉警醒,发现了至晋放火,撕叫着把一部分人喊起来,那后果……
    大殿下年前才因为暗算三殿下之事被皇上禁足,年后小心谨慎地求皇上原谅,私底下却还是一意孤行,且越发狠毒,这等阳奉阴违的行凶大事,皇上不可能饶过他。
    诚然,古往今来,多少皇子手中都沾过兄弟的血,甚至也有堂而皇之的,但说到底,成王败寇。
    至晋被抓住了。
    殿下没有受一点儿伤。
    这就能看到后续结果了。
    宋秩又问至晋:“你把迷药下在哪里了?”
    至晋依旧不吭声。
    戴天帧接了这话:“我刚才问了几位刚醒来的大人,昨儿都是喝了甜汤、睡意涌来,就入睡了。
    我想,可能那甜汤有问题。
    只是,我没有喝,怎么也睡死了?”
    宋秩便问:“甜汤还在吗?”
    戴天帧答道:“在。”
    他一个同知,在归德府是大官,在一众皇家仪仗之中,不高不低。
    因此,戴天帧正好推脱着住得离这里远一些,方便在有需要的时候,保留些证据。
    而这火,还没有烧到他们那边。
    “让仵作查一查,”宋秩想了想,又交代仵作,“再查下戴大人屋里,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甜汤一时不好分辨,但屋子里的状况一看就知。
    不止是戴天帧的房间,仵作也在其他房间里发现了迷药燃烧的痕迹,而经厨子确定,酒窖里的酒坛少了很多,想来是用于助燃了。
    等把塌了的屋子清理出来,应该能发现进一步的线索。
    说话间,天越发亮了,火把全部熄灭,只有天光。
    宋秩着手继续安排。
    驿馆里外,不管是年百戈夫妻还是驿卒、厨子,全部带回衙门,一个个审问。
    霍以骁今日是无法继续启程了,这里又住不得,所有人暂且去府城安顿。
    之后是否继续南行,得留待贵人们与礼官商议出结果来。
    徐公公亦是忙碌。
    他得立刻把这里的状况书写下来,向皇上禀告。
    到了城中驿站,霍以骁和温宴还要梳洗,徐公公先寻了徐家兄弟。
    先谢过了徐其润的救命之恩,徐公公问起了正事:为何他中招昏睡,这两人却没有事,还第一时间赶到,制服了至晋?
    徐其润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倒吸了一口气。
    哪里没有事。
    他的牙都倒了。
    能抵住迷药效果的青梅,果然酸得不同凡响。
    夫人到底是何种先见之明,出门竟然还备了这种东西。
    徐其则道:“我们没有喝甜汤,那迷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可能对我们练武之人收效一般。
    当时隐约听见些响动,只是人昏沉,没有清醒。
    直到听见都尉大叫,我才醒了、冲了出去。”
    徐其润也道:“就是这样。”
    徐公公点了点头。
    到底是将门子弟,迷药用在他们身上,没那么明显。
    又是训练有素,一有状况就能反应过来。
    要是都睡着了就起不来,出去打仗,碰上夜袭,岂不是完蛋了!
    而他自己,虽然也练就了夜里警醒的本事,但甜汤喝进了肚子里,想来比呼吸中吸入的更厉害些吧。
    徐公公又道:“也难为你们能发现那是至晋,装扮成那副样子……”
    徐其润挠了挠脑袋:“一群人救火,总得有人看着他,我不放心其他人,就自己盯着。我就想知道,哪个疯子这么不要命,左看右看,越看越眼熟。”
    “于是他叫我也认一认,”徐其则道,“我认完后,就禀告殿下了,刚巧戴大人过来,听我们提到至晋,他赶紧说了年百戈的事。”
    “没有立刻审问?”徐公公又问。
    “乱糟糟的,也没有那个工夫,反正人跑不了,”徐其润摆手,“再说了,到底是归德府治下,宋大人还没有到,戴大人忙着四处递消息,我们不好越俎代庖。”
    徐公公听完,深以为然。
    地方上的事,还得地方官员在场才好。
    徐公公又去见霍以骁。
    “殿下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徐公公道。
    霍以骁瞅了眼趴在榻子上呼呼大睡的黑猫,道:“都尉功不可没。”
    徐公公连连在心里点头。
    幸好有都尉!
    “殿下和夫人都没有饮甜汤?”徐公公问,“您往常夸御书房的点心,说夫人喜欢,小的还以为,您和夫人都喜欢甜口的。”
    “没有喝。”霍以骁答得很简单。
    徐公公又道:“迷药没有效果?”
    霍以骁哼了声,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迷药,弄得阿宴魇着了,梦里哭哭啼啼,把我都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哄她,就听见外头有些响动,然后,黑檀儿就大叫起来,我便清醒了,赶紧把阿宴和黄嬷嬷都喊起来,从后窗翻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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