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证据有什么用?
    以骁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京城里来吗?
    皇上的手按在了胸口上。
    吴公公就站在他身侧,壮着胆子偷瞄折子,亦被上头内容弄得又是后怕又是庆幸,然后,是叹息。
    天家啊,这就是天家。
    “皇上,”吴公公劝道,“用口茶顺一顺吧。”
    皇上用了一口,靠着椅背缓了一阵,道:“朕、哎!”
    五味杂陈,难以用言语表述。
    后怕自然有,但更多的感慨,却不来自于所谓的“兄弟相残”。
    无论是当皇子时,还是登基之后,他收过很多的急书、快报,有喜有忧,更多意难平。
    却有两回,让他深切感受到了无力,连痛都无力去痛。
    一是牙城失守,郁家上下皆战死,所有计划功亏一篑,迎面而来的是翻倍的麻烦与难题;
    二是郁薇和他派出去救援的亲随都死在了江陵,唯一能让他稍感慰藉的是儿子平安活了下来,且沈氏杀手都被除去,消息没有漏出去。
    两次,都是他在京城,远方出事,他鞭长莫及,只能事后得到一个消息。
    这一次亦然。
    却也不同。
    折子上没有什么与“死”沾边的,人都活着,好好的,他不会看到冷冰冰的伤亡统计,这就足够让皇上感慨万千了。
    至于事后处置……
    皇上渐渐平复下来,与两位公公道:“你们也看看。”
    吴公公已经瞄过了,又重头读了细致读了一遍,然后给于公公。
    于公公一直悬着心,他不知事情,只看到皇上面色阴沉,心里七上八下,这会儿看完,亦没有缓过来多少。
    大殿下真是疯了!
    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皇上这时候问道:“你们怎么想?茂儿知情吗?”
    吴公公和于公公对视一眼,这问题难答,却也不能不答。
    硬着头皮,吴公公道:“宋大人审讯至晋,想来,很快就有初步的案卷送到。”
    皇上抬眼看他。
    吴公公又道:“不过,不管那案卷上怎么写,皇上,您的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皇上听完,没有否认。
    是的,他有答案。
    他知道,就是朱茂动的手。
    先前,朱茂在御书房里与他说话时,那坐立难安的样子,与其说是担心章氏,不如说,朱茂在等宁陵的结果。
    输赢在此一举,以朱茂的城府,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去叫他来见朕,”皇上说完,在于公公退出去之后,又改了主意,“不,先不叫他,去请太师与太保来。”
    不多时,赵太保与金太师到了御书房外。
    吴公公迎出来。
    赵太保压着声儿问:“听说刚刚有急报送到?”
    “徐公公从归德府送回来的,”吴公公见两人面色一变,亦小声,“殿下他们身体都康健,就是出了些状况,二位不要着急,小心身体。”
    金太师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康健就好,只要康健,什么状况都不是状况。
    第796章 答案,都在皇上心中
    御书房内。
    皇上把徐公公的折子拿给金太师过目。
    金太师从头看完,又递给赵太保,自个儿端起了盏茶。
    抿一口,压了压惊。
    放火烧驿馆。
    的确是个状况。
    当然,金太师这把年纪,又在朝中耕耘几十年,见多识广,如此状况,不至于让他稳不住。
    尤其是,吴公公已经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若是殿下在此事端中出了状况,金太师可就要呼吸不顺了。
    前些年,几位殿下们虽有一定的高低,却也没有出类拔萃的,金太师彼时担心他闭眼之前,都不知道是谁来接大宝。
    后来,殿下脱颖而出,无论是能力、还是出身,都极其合适,这让金太师一下子有了动力。
    殿下启程之前,虽说时间不长,但金太师看到了在政务上彻底不“无法无天”,认认真真思考、做事的殿下是什么样子,那更让他惊喜与喜欢。
    他们这些老头子,就等着殿下从江陵迎灵回来,把一身本事全部教给他。
    若是此刻出了状况,金太师能在床上躺半个月。
    不过,既然康健,那真就不妨事了。
    赵太保看完,亦是这么个想法。
    天家兄弟,有不争的,也有争的,不稀罕。
    作为臣子,史书上看了不少,亲身也经历过,要说多么愤怒、痛心什么的,真不至于。
    他们关心的是,谁胜了。
    胜的是一个当天子的好苗子,是个将来能有一番建树的好皇帝,能把臣子、百姓、天下放在心头的,就是最紧要的。
    这是他们作为老臣的想法,对皇上多少又有些不同。
    道理,皇上都明白,但情感上,添了一层血缘。
    金太师和赵太保交换了一个眼神,琢磨着要如何与皇上开口。
    皇上心知肚明,摆了摆手,道:“二位也不用劝朕,朕先前对茂儿宽容,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朕念着这份父子情谊。
    可他不念啊,他但凡有想过朕、想过他的母妃、妻子,他就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用等宋秩查,朕知道他脱不了干系。
    朕请二位过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以骁是继续去江陵、还是回京?茂儿、朕是禁,还是杀?”
    金太师和赵太保没有立刻回答。
    伴君几十年,皇上到底是什么脾气性子,两人一清二楚。
    能在皇上口中听到一个“杀”字,还是杀儿子,可见这一回,大殿下不是触及了逆鳞,而是直接把逆鳞给掰下来了。
    当然,不讲什么君臣进退、帝王心术,仅仅是就事论事,答案倒是简单。
    需得杀。
    大殿下年前设计害三殿下。
    坠马,本是杀招,如果不是殿下寻去、正好救下,三殿下可不是现在这样些许跛脚的遗症了。
    禁足那样的处罚方式,看着是轻了,但训诫之下,又让大殿下冷静了几个月……
    不止没有让头脑冷静,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上折子自罪,在御前恳切认错,背后却是这么阳奉阴违。
    但凡大殿下有一丁点的理智和清醒,都不该这么做。
    可惜,他没有。
    这一次,若最后只得一个圈禁,大殿下一样不会收手。
    是让他逮着机会再来一次,还是那么多人成天防备他下黑手?
    只有杀,才能根治。
    对后宫其他娘娘、以及还未长大的小殿下们,也是一种震慑。
    姑息养奸。
    机会,不会一次接着一次给他。
    即便是父子,血脉相连,机会亦有尽头。
    这个道理,金太师与赵太保知道,同时,他们也清楚,皇上自己亦知道。
    皇上看得很透彻,想得也很明白,只是,他一时间没有狠下决心,得有人推他一把。
    偏这一把,不好推。
    理智和情感,永远是两样东西。
    这会儿是理智占了上风,知道大殿下必须杀,可真杀了,时间久了,情感会慢慢回来,会想起那点儿好来。
    人,总是很难面对自己做出的“错误”的决定,会把问题推给助力者。
    皇上也是人。
    到最后,他们这些劝“杀”的臣子,在御前很是尴尬。
    赵太保斟酌再三,道:“皇上,无论做哪一种决定,在那之前,您还得听听大殿下自己怎么说。
    衙门里审案子,再是证据确凿、辩无可辩,也得给堂下跪着的人一个开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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